《爱你在黄昏后》纱和寺尾

12、第12章 洗头

　　秦宗明答应留了下来，不过他说要睡在书房里，我内心的喜悦差一点就从喉咙眼溢了出来，但表面依然平静似水。不过手脚还是出卖了我，我在他面前来回转了好几个圈，才转明白去卧室里拿了新被子新枕巾还有干净的床单出来，床单一着急撒开了一脚长长的拖到了地板上，我抱着一堆东西下面的视线被堵住，一脚踩在床单脚上差点摔了个蹶子，秦宗明估计看不下去了，拦住我接过这些东西说他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没勉强和他抢着干，因为以前我也不是这样献殷勤的人，不过我还是捧着手机坐在可以看到他走动的位置上假装玩着手机，余光却没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虽然我知道自己今天怪极了，从头到脚都怪的那种怪，但是我又没觉得自己在勉强自己。我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屏幕上正照出一张做贼心虚的脸。赶紧点开屏幕要装作继续看的样子，头顶突然一黑，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站在我面前，还需要什么吗？我心虚的问。

　　可以给我拿套睡衣吗？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皱巴的衬衣，嘴角挂着客气的微笑，但是从那双忧郁的眼睛里看的出来他其实很疲惫，身心都是。我突然心里一痛，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因为这一切的恶果都是我的错。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沉重的压在了脚上，脚有点麻，身子歪了一下，他立刻就扶住我的胳膊，被他有力的手扶着，我觉得心又开始跳了起来，加速的那种，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秦宗明的睡衣在我们的卧室里，他其实可以自己进去拿，但是他还是选择用自己的修养在我们之间堵了一面无形的墙，我喘不过气来，想大声喊出来点什么，或者是对他说点什么，比如解释一下春节名字的由来，或者问问他喜不喜欢孩子，或者什么胡言乱语都可以。但我只是把睡衣递给了他，然后他和他那客气疏远的微笑一起进了书房。

　　我回到卧室翻来覆去，起来躺下折腾了几十回，好多次想冲到书房检查秦宗明还在不在，会不会又不辞而别，直到后半夜听到外面洗手间的冲水声我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秦宗明倒是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了起来，虽然睡的时间短，但是我觉得自己格外的精神，闻到第一缕粥的香味时我就已经坐了起来。但是踌躇了半天没敢出去面对他的原因是，现在我坐在镜子前面正看着里面的自己，杂草一样打结的头发，两个黑黑的眼圈，鼻子侧翼还长了一颗痘，我真不知道秦宗明昨天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为什么没有夺门而出。我决定无论如何走出卧室门前要先洗个澡，最重要的是把头发洗干净。

　　好巧不巧，刚把睡衣脱了，就听到秦宗明在外面叫我，本来我想装睡不应声，但他似乎朝卧室这边走了过来，怕他以为我怎么了突然进来，我还是弱弱回应了一声告诉他我起来了，这一刻我也是觉得好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像个十八岁的少女突然对自己的形象在意了起来。

　　他在外面说，早饭做好了，让我洗漱一下出来吃。我想索性实话实说吧，就说我想先洗个澡，他半天没有回应，我以为他默认同意已经离开了，我转身走进浴室，结果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我给你洗头发吧，你自己洗会碰到伤口。

　　秦宗明并不是今天心血来潮要给我洗头发，记得第一次他提出要给我洗头发还是几年前我在地铁里受伤住院的时候，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没有办法自己洗澡，请来的护工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笨手笨脚把洗头膏溅到我的眼睛里。

　　就这么着，有一次正洗呢，正好秦宗明从家里过来给我提着小母鸡汤的那次看到护工给我洗了一脸的洗头膏泡沫，于是他就包揽了后面住院的日子里给我洗头发的任务。再往后出院了，每次我来例假的那些天，或者偷懒不想洗头发的日子，他都会自然而然的接手过我的脑袋给我洗头发，到最后发展到几乎全年制包了我的洗头任务。说实话我真的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一个想当托尼给人洗头发的梦想。但不说别的，他洗的真的挺舒服，洗头发的手艺比起我给他剃头的手艺绝对高超不少，现在想来这也算是我们俩之间比较默契的一件事了。

　　我没拒绝秦宗明，心一横，想想以前自己在医院里骨瘦如柴的鬼样子他都见到过，现在这副鬼样子应该也不会被嫌弃，而且和他之间的结局并不是我自己洗干净头发就能改变的。

　　为了不尴尬我还是穿着浴袍仰躺在了浴缸里，秦宗明还是坐在他以前自己给自己配的一个小凳子上，嗯，因为他人高马大，站着给我洗头总是能洗自己一身水，最后经过几十次研究后，他定制回来了一个像极了老大爷专属的那种小凳子，专门给他用来坐着给我洗头发用。

　　我紧紧闭着眼睛生怕和他不小心对视后泄漏了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某种情绪。

　　浴室空气中很快飘起了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受他的影响，我也很喜欢用味道像雨后青草的那种青涩的味道。紧张的情绪一点点在消失，我好像在享受，在怀念，某种流动的感觉似乎一点点溢满胸间冲撞开了心房一直以来紧紧扣起的盖子。我张开了嘴，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春节的名字背后其实有个缘由，你想听我说吗？

　　他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洗了起来，嗯，想听。

　　“还记得我和你认识的那一年吗？”我呼了一长口气，同时感觉自己可能真的疯了。他说记得，怎么可能会忘。

　　要不是胳膊搭在浴缸的边沿上，铺天盖地的回忆差点能让我滑进水中窒息而死。我告诉秦宗明，在我小学的时候我家小区搬来了一家人，那家有个小男孩和我同岁，我们一起长大，上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后来又一起上了大学然后在一起了，再后来那个男生走了，是离开人世的那种走了，而春节，就是我和那个男生约定好以后养猫咪后要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也许有十分钟，或者过去有半个小时了吧，总之时间在我这里停滞了，十年来我第一次把和顾莫阳的事情亲口重述一遍，眼泪和水早已在脸上分不清楚了。秦宗明早已经给我洗好了头发，就静静地坐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勇气回头看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我哽咽到捂住了脸，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哭，或许是沉重了十年的心一下子释放了很多重担，或许是我知道说了这些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结局，我说了很多，包括出车祸的原因，但是又没有全部说完，比如当初我答应嫁给他的原因，还有这些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我不是怕结局会变得更糟，只是我不想伤害身后的这个人，在他给我洗头发的这一刻，我突然很深刻的意识到，我的生命中除了顾莫阳以外，他是另一个陪伴了我十年之久的男人。

　　我以为，在听我说完这些后秦宗明会把我扔在浴缸里离我而去，但突然一双温暖有力的胳膊从我身后绕了过来，抱住了掩面哭泣的我，他很用力的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拉碴的胡子扎的我的肩膀很痒。我们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我很错愕，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为什么？”我问他，“为什么不骂我？你想骂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雨儿，我现在只是觉得很心疼你，”他沙哑的声音里竟然有哭腔，“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今天想告诉我这些……”

　　这种时候他还是对我这么温柔，而我相比之下却显得那么卑鄙，我恋恋不舍的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捏了捏，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心疼我，该被心疼的人是他才对。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对身后的秦宗明说：“因为你对我来说同样是很重要的人。”我感觉身后搂着我的胳膊似乎更紧了一些，你不怪我吗，宗明？我很小声的问他，他靠近我的耳朵几乎和我的脸蹭在了一起，我能感觉他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雨儿。”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的结局没有来，我迷惑了一个月的心情在刚才回忆的浪潮中一点点清晰，我的内心似乎有了一些方向，却又变得不勇敢起来。

　　给我吹好头发，秦宗明还打算帮我洗澡，我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并且想要得寸进尺，于是我把他赶出了浴室。

　　洗完澡我审视着镜子里脸色绯红的自己，眼睛是红红的，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肚子上，现在看起来还很平坦，我忍不住用手抚在肚子上，一个不曾被母亲欢迎的生命正在里面悄悄的绽放，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而我真的做好迎接她到来的心理准备了吗？我又该如何和屋外那个人解释这个孩子的到来。想到这我觉得一阵头疼和畏惧，感觉接下来要面对和解决的事情很难。

　　我突然想起自己吃的那些药，因为一直以来我为了证明自己确实生不了，所以和他都没有安全措施而是在偷偷吃药，至少为了明白肚子里孩子的由来，我决定下午拆完线在医院里问问医生。

　　秦宗明烧了我爱吃的香菇玉米粥，看得出来食材是他一大早买回来的，没用完的料还摆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他已经盛好了两碗粥，桌上还摆着装好在盘子里的油墩子，也是我爱吃的。

　　我留意到秦宗明在我洗澡的功夫把脸上的胡子都刮干净了，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衬衣也换掉了，他已然恢复到之前那个精致美男子的形象，一瞬间的恍惚让我以为时间瞬间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原来我曾经拥有过的许多许多被我强行忽略了这么久，想起刚才我在浴室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我觉得有点脸红和羞耻。

　　油墩子还热呢，快过来吃吧，傻瓜。秦宗明摆摆手招呼我过去，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好，秦宗明整个人好像都散发着光，直到这会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振奋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毕竟正常人听到我说的那些后此时摆在桌子上的不是油墩子应该是离婚协议书才对。

　　我特别想刨根问底却又怕破坏了眼下这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气氛，我对他点点头，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早餐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和目光，让我还有点尴尬的眼神有了落脚之地。

　　这一个月我没好好吃饭，所以看到热乎乎的油墩子我的内心是喜悦的。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口下去，突然觉得胃里一阵反，我差点吐了出来。秦宗明刚在我对面坐下立刻又站了起来，他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的下一刻突然心里一跳，刚才那个应该就是孕吐反应吧！

　　油墩子的味道还充斥在鼻腔和口腔里，让我一阵阵止不住的反胃恶心，这样的反应在今天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实在忍不住还是跑去了卫生间，把那口已经咽下去一半的油墩子吐了出来。

　　听到我的呕吐声，秦宗明也跟了过来，我吐完抬起头就看到镜子里他的脸，满满的都是担心和疑惑，我连忙在他开口问之前揉着自己的胃说，好可能好久没好好吃饭，突然吃到油腻的，有点不适应，还尬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没有底气，怕秦宗明会不会猜出来我是怀孕了，其实十年没怀上任何人都不可能会怀疑到怀孕这一点上。他果然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相信了我的说辞，只是说我不要吃油墩子，喝点粥就好了。

　　我虚弱的点了点头，感觉刚才好像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去。有孕吐反应的话那么怀孕的事情就拖不下去了，我必须要尽快找机会想办法把这事弄明白然后和他说清楚才好。这一刻我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就像一粒种子在我的血液里生根发芽，感受到了她带给我的第一次悸动，我觉得眼头一酸。

　　秦宗明还站在外面，我努力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没让他发觉异样，他让我先过去继续吃，他来善后收拾一下。我回头看了看镜子和台面上溅出来的水渍，确实好久没擦过了，以前这些地方都是秦宗明擦的。这一刻我站在原地恍惚了一下，他真的为我做过很多事情，就渗透在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里，王婉婷说的那番话又在我脑海里循环了起来，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把这个不知道何时刻进在我生命的男人留在身边。

　　雨儿，你这个月姨妈来过了吗？秦宗明背对着我擦着镜子突然问了我一句，我想都没想就回了一个嗯。

　　嗯，那就好，走吧，吃完还要带你去医院拆线呢，秦宗明依然背着我弯下身子低下头擦着台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答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