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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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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飖一身绯色简装,乌黑的发髻在脑后高高挽起,以细丝带打了个蝴蝶结,余下大半发丝轻盈的铺陈在背后,时而随风漾起一个柔美的弧度,以一支青玉簪固定,发髻靠近额头处点缀着一圈细碎的红色珠花,明丽却不失高雅。
寒惊鸿透过薄薄的纱幕看着寒飖,佳人正襟危坐,面上笑意清浅,却掩盖不了心中的喜悦。
依稀记得她虚长自己两岁,过了六月,便到了十九。
十九岁,荒唐的年龄啊,寒惊鸿以手扶额,素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但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泄露了太多复杂遥远的情感。
那时,正是和小岚,洛飞,逍遥肆意疯狂的日子呐……
可如今,无论自己身在何方,都回不去那段青葱岁月了,逍遥褪去了年少时的玩世不恭,现在已经是商界的风云人物,执着沉稳,如鱼得水,小岚……那个自己曾经以为除了萧洛飞之外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的女人,她的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五岁,花开正盛的年龄……
而洛飞,没有小岚的洛飞,已经失去了所有幸福的理由。
教堂的钟声,漫天的鲜花,还有人们声声殷切的祝福,舒缓高雅的《婚礼进行曲》,却是《死亡镇魂歌》,雪白的婚纱,鲜红的血液,红莲业火,傲雪寒梅。
小岚一直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投入了死神的怀抱,她还是那么美,美得安静,美得高雅。
同为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上天把所有的幸福都给了她,但有时候也很遗憾,她身上延续着两个人的幸福,却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年。
当医生走出手术室,沉痛摇头的时候,凌晓霜就知道小岚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而萧洛飞,则是坐在一边,眼中是无泪的哀伤,很安静地看着大开的手术室,那里躺着他一辈子唯一的幸福和依靠。
之后三天,洛飞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呆呆地望着庄园中的樱花,随风凋零,凄美绝艳,而手中,是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在暖色的阳光下相拥而眠,背景是一片青葱的草地和随风飞舞的樱花,安静而隐秘,了无痕迹。
或许这是他们相爱,最美好的距离。
“晓霜,岚儿说过她不相信轮回,其实我也不相信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却希望那冥冥之中的注定能够给我一个奇迹,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因为这是岚儿的愿望,说真的,我也想活下去,若真有轮回,我们是双生子,岚儿的转世,我一定能够找到,那时候,纵使毁天灭地,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绝不放手!”三天未曾进食喝水,萧洛飞原本低沉磁性的声线有一些嘶哑,喉中压抑着哽咽,却紧咬着唇瓣不让哭音泄出。
凌晓霜听了只是闭上眼,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轻轻走到萧洛飞身边坐下,问道:“如果这世间没有轮回呢?你不怕错过她么?”
“不会的。”萧洛飞摇摇头,即便面色憔悴,但是仍然掩盖不住那份荡漾人心的温柔,“若没有轮回,岚儿定会在忘川河边等着我,她说过,这一辈子,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她都跟着我!”
唇角上钩,漾出笃定自信的笑容,就跟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一样,只是相较于那时,更多了几分真实和人性,也只有谈到小岚的时候,萧洛飞才是萧洛飞,而不是那个荣耀满身的商界贵公子,千面离魂。
“公子不舒服么?需不需要禀报王爷?”随身伺候的小丫头看着寒惊鸿面色有些苍白,低声问道。
寒惊鸿摆摆手,说道:“不必了,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不必劳烦。”
萧洛飞,萧洛飞,为何仍然无法忘记,在我决心忘却前尘的时候,为何唯独你,我却忘不掉,忘不了你,我如何重新开始?!
“王爷。”寒飖起身,双手交叠作福。
“阿飖无须多礼,你我之间何时多了这些虚的。”苏启辰爽朗一笑,在寒飖对面坐下。
“瑞哥,这倒是阿飖的不是了。”寒飖盈盈一笑,大方落座,“前些时日,无意间得了幅画,实乃画中上品,故今日前来,请瑞哥一同鉴赏一番。”
“能得到阿飖夸赞的又岂是凡品。”苏启枫接过寒飖递上的画轴展开,沉吟半晌,说道,“笔法虽然还欠火候,但是……”
“阿飖也是这么觉得,画者定是有故事的人,不然绝画不出这样的佳作。”
“这般意境,我倒是从未见过。”苏启辰眼神扫向画卷左上角,却只有一句诗,“怎的没有落款,阿飖可知作画者是何人。”
“不知,这画是无意间从画摊上买回来的,至于画者,那卖画的人也不知道,只说是一个小伙子刚卖给他的。”寒飖遗憾道。
“世人只道松竹梅岁寒三友,前人亦曾将它们画于同一画作,但是几乎多数是水墨画,以意境为主,我也是从未想过施以颜色,没想到竟是这般震憾,作画者笔法不够老练,但是对色彩的运用称得上是炉火纯青。”苏启辰把画交给侍仆,说道:“来人,将画递与凌公子,请他品鉴。”
寒飖不由得看向寒惊鸿端坐的地方,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是清风偶尔撩开轻薄的纱帘,幕后之人的容貌还是能窥得一斑两斑,遗世独立,丰神俊朗,该是位浊世佳公子,只是为何要坐在纱幕之后。
寒飖疑惑道:“瑞哥,这凌公子是何人,怎得不过来,而是隐身纱幕之后。”
“这是凌公子的意思,我也猜不透,他常游历四方,可能会有些独到的见解。”
寒惊鸿疑惑着接过侍者手中的卷轴,心道:分明让自己来弹琴,这会儿竟拿幅画过来,什么意思?
“这……”寒惊鸿压下冲口而出的惊呼,看向一旁的侍者。
那侍者从容道:“王爷请公子品鉴这画。”
说完又递上青色印花纸笺。
《竹梅傲雪图》
这画不是画来送给表哥的么?怎地会在苏启辰手上?今日他将画给她,难不成是提醒她表哥的身份已经曝露,要她别再耍花样么?
不,不会的,别说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表哥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以苏启辰的性格,断不会用威胁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没有半点技术含量,更何况他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寒惊鸿定定心神,再次看向手中分外熟悉的画,这才看见画的左上角题了一句诗:竹香梅影樽前梦,一夜笙箫到枕边。
字迹工整,凌厉却不失温儒,是一手极好的行书,人说字如其人,表哥的性子,就跟这字一样,柔中带刚,像极了画中的青竹。
犹记得那日他说小师妹生辰快到了,这几年都没送她什么东西,今年难得来一次京师,便想准备份礼物亲自送她。
寒惊鸿想了想,就说送画吧,洛少枫曾说过小师妹是极爱画的人。
谁想洛少枫却苦笑着摇摇头,无奈道:“这若是在十几年前,或许我会送一幅画给她,但是现在,我眼已盲,即使画得出形状,也找不回感觉了,没有神韵的画作,只是一张废纸。”
寒惊鸿听了心中抽痛,回府后连夜画了一副竹梅傲雪图交与洛少枫,说是算作自己和洛少枫一起送的。
傲千雪,最爱的便是梅花,但是单纯的画梅,色彩情趣上便减了几分感觉,多了些俗气,于是就画上了青竹,梅与竹本就是好友,相携傲雪,意境上边胜过寒梅傲雪不知多少。
提起笔,面对着青色纸笺,寒惊鸿不知该如何书写。
其实心中早已有了草稿,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写出来,竹梅傲雪,并不是自己的原创,它的原作者是萧洛岚,赠予她最亲最爱的哥哥,也是自己的丈夫——萧洛飞。
那时候,小岚拿着画对自己说:“晓霜你知道吗?梅花是可以陪着青竹走过最艰难的日子的,但却无法陪着青竹走到它生命最灿烂的时刻,竹四季常青,但是梅,却只有短短一季。”
立意太过悲伤,只是其中真意,除了自己怕是无人知晓了。至于将它赠予傲千雪,只是单纯地因为她喜爱梅花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公子,公子?”
侍者的低唤将寒惊鸿拉回现实,歉然一笑,在纸笺上写道:缘景明情,知人论世。
苏启辰拿着纸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将它递给寒飖,说道:“碰了颗软钉子,不痛不痒,竟这么把问题抛回来了。”
寒飖看完后将纸笺置于桌上,笑道:“瑞哥,那凌公子既不愿说你我也不必勉强,倒是他这一手好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阿飖甚是佩服。”
“他的行书的确写得很好,但若你见过他写的草书,才能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不羁和洒脱,你可知当日碧心坊拔得头筹的便是他,那几个对子,才思敏捷,我自愧不如,就连四弟,也甚是佩服。”苏启辰面对着寒惊鸿所在的位置,朗声说道:“今日请得公子为本王与寒小姐弹奏一曲,荣幸之至。”
寒惊鸿右手搭上琴弦,拨出一个音,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