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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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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红袖支吾着,似是在斟酌该如何说,“以前您对酒楼的经营状况都是漠不关心的,今日却做了那么大的整改,而您的字,较以前的好像多了一分凌厉,少了一分柔婉,您曾说从一个人的字便可窥视那人的内在,所以一直写的都是中规中矩的簪花小楷,很少会写行书的。”
好敏锐的丫头。
寒惊鸿笑道:“我不过是想改变一些事而已,别在意。”
“是。”
“唉,前面的茶楼门前怎么这么多人?”
红袖顺着寒惊鸿的眼光看去,解释道:“那是碧心坊,老板是个雅人,每年立春都会在楼内设擂台,供一些文人雅士对对子之用,若有人的对子一炷香时间内,在场才子均无人能对出工整的下联,且出上联之人一天内给出了下联,那么那人便可得到碧心坊赠予的极品茶叶。”
“哦?那茶叶千金难求?”那么多人围着,该不全都是看热闹的吧?
“这个自然,今年碧心坊准备赠予的茶叶便是‘碧螺春’”
“你到清楚,走,我们看看去。”
碧螺春是苏州名茶,和杭州的雨前龙井向来被文人雅士称为茶中双壁,这碧心坊位于京师,碧螺春既是千金难求,说不定真有过人之处。
寒惊鸿虽然已经在布庄换了男装,但是不习惯挤在一大堆男人中间看热闹,身体摩擦免不了,还要时时提防扒手,十分麻烦,便吩咐红袖要了个小包间。
“红袖,若现在还是出来时那身粗布衣裳,这店小二铁定不会让我们进来。”
“小……少爷,待会儿还得回布庄换衣服呢,您就不嫌麻烦?”
“小麻烦省去了大麻烦,就不麻烦了?”
红袖似乎被绕得有些晕,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呆呆的样子看的寒惊鸿低笑,成功地惹来了一记埋怨的眼神。
“旁边的两位,莫要扰了别人清净。”男人的声音清冽沉稳,虽是稀松平常的语句,寒惊鸿却感觉到了词句中的压力,暗忖对方可能不是寻常百姓,便不欲多说以免真惹出事端不好收拾,收敛心神,将注意力移至楼下的擂台之上。
最前面立着两根柱子,左边挂着上联:万树梅花一潭水
香还未点起,就有人写好下联将其悬挂在右边的柱子上:四时烟雨半山云
寒惊鸿顾忌着旁边包间的人,低声说道:“这联算对得不错。”
“少爷也想上去试试?”
含笑望了望台上,淡淡道:“再看看吧。”
如今正碰上古代文坛最有意思的聚会,自然有些心痒。
沉默地看了几轮,却是越看越失望,想着绝佳对联千年来也不过寥寥,顿时兴味索然,铺开宣纸,拿起笔即兴写了起来,全当练字打发时间。
“少爷,那上联很有意思。”
听见红袖的叫唤,寒惊鸿略带惊奇地抬起头,瞥见台上又挂起的上联,顿时来了兴致。
上联只有一字:墨
“有意思……”吸引寒惊鸿的远不止对联本身,那个字,运笔刚劲有力,一笔一划之间透出的力道和气势,竟似一把利剑,欲将布帛裂成千万缕,真可谓铁画银钩。
“能写出这样的字,定是功力非凡……”红袖说道,“而且来头不小。”
“嗯?”寒惊鸿奇道,“红袖从何处知晓?”
“这上联是隔壁的公子出的,从说话的气度以及笔法走势来看,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红袖顿了顿,说道,“红袖也只是凭感觉,少爷别见怪。”
寒惊鸿但笑不语,看向那右边已被挂起的下联,摇摇头,“这‘笔’对得不好。”
接连好几个人写出下联,“书”、“纸”、“砚”等等都被出上联的人否决。眼见一炷香时间快到,有人急了,说道:“说我们对得不合你意,你倒是自己对出来看看啊。”
寒惊鸿以为对方会做些什么,至少也该反驳几句,结果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时辰未到。”
“听起来像是成竹在胸,真嚣张。”
“就是。”红袖见寒惊鸿脸上难掩的兴奋之色,说道,“少爷若有了下联,写出来杀杀他的威风。”
“这丫头……”寒惊鸿说道,“很想要那茶叶?”
“少爷怎么……”
“你刚才那渴求表情,傻瓜才看不出来。”
红袖红了脸,别过头。
寒惊鸿拿起笔,在卷轴上写了个字交给传书的小二。
“既然想要,我尽力赢回来便是,不过拿不到可不能怪我。”
“怎么会呢?”红袖顿时眉开眼笑,“少爷的下联是什么?”
“泉。”
红袖想了想,赞叹道:“黑对白,土和水同属五行之中,匠心独具,对得好!”
寒惊鸿心道:那女人倒是有心,将红袖添香调教的这么乖巧,又教会了她们读书习字,对对子要有一定的学识,分析对子也要有一定的文学底子才行,添香如何尚未可知,但这红袖,没生作小姐真是可惜。
“叩叩”
小二敲门之后进来,对寒惊鸿说道:“这位公子,请您出上联。”
看来是合了那人的意。
寒惊鸿手抵着下巴,眼眸一转便已有了计较。
命小二将卷轴展开,和红袖各执首尾两端,提笔写道:
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下联便被对了出来,正是出自旁边那人,不过字迹变了,不是如刀锋般的凌厉,而是温润尔雅,笔法圆润潇洒:
南方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寒惊鸿有些激动,并没有在意那些,想不到今日的无意,竟会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微微甩了甩袖子,打起精神应战。
和那人斗了几个回合,竟是难分高下。
而此时台下众人皆是“袖手旁观”,看着他二人对对子,时不时地评论几句。
面对着雪白的卷轴,寒惊鸿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写道:
几幅图画龙不吟虎不啸花不馨香鸟不叫笑杀学士
红袖一看,顿时抿嘴失笑,“少爷,您这个可有点狠了……”
“不下狠手怎能得来扑鼻馨香呢?”不下狠手,也拿不下那人。
说话间又是挑眉黠笑,看的红袖脸上一阵发烧。
一炷香之后,仍没人对出下联,而红袖,也担心地看着寒惊鸿,怕她自己也对不出来,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实在可惜。
寒惊鸿没说什么,放下笔,将已然写完的卷轴交给前来取下联的小二。
“一盘棋局车无轮马无足炮无烟火象无牙 闷死将军,怎么样,够工整吧?”寒惊鸿问道。
红袖刚要回答,却被小二打断,“这位公子,旁边包间的两位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麻烦小二哥代为转达,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寒惊鸿说罢,接过小二递上的碧螺春,准备离开。
谁知前脚刚踏出包间,那优雅从容的声音便紧跟着想起:“在下兄弟二人以文会友而已,并无别的意思,公子真不愿与我们结交?”
十几年的礼仪教导让凌晓霜习惯了时刻都保持着最有礼的姿态,背对着和人交谈是极不礼貌的。
虽然门上覆了一层白纱,看不清对方的脸,寒惊鸿也转身面对着窗户上的身影说道:“公子,以文会友本就是你情我愿,才能相谈甚欢,只不过今日在下确有要事在身,心中惦念,勉强留下才是对二位的不尊重,在下很欣赏一开始写“墨”字联的公子的书法,您的文采在下也仰慕得紧,既是同道中人,必然后会有期。”
寒惊鸿也不等那人回答,便带着红袖匆匆离开。
“四弟,无论走到哪里,你永远是焦点呐。”白衣男子摇着折扇,面如冠玉,风流俊赏,浑身一脉书卷气儒雅温文。
“二哥,那对子可是你出的,我不过是代笔罢了,你这么说不是折杀我么?”青衣男子晃着杯中的茶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眉间虽隐含凌厉之色,但合上那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尽是一派慵懒。
“怎么会,楚言,你到旁边看看,那人有没有写了别的东西,拿过来。”
青衣男子闻言,奇道:“二哥对他似乎很感兴趣。”
“有点,那人的字。”白衣男子指着台上尚未被取下的一副对联,说道,“端正却不失凌厉的草书,看得出写字的人沉稳中含着霸气,而那字收笔之处的落笔却都比较轻且很随意,可见这人性格该是亲和温润,这般挥洒自如的人物四弟不想结交?”
“这种捉摸不定的人,二哥难道不觉得麻烦么?”
“当然不……”接过楚言递上的纸笺,饶有兴味地看着上面的词,“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这人真有意思……”
说着便将纸笺递给四弟。
青衣男子好奇地接过,白色宣纸上是一手行云流水的行书,工整流畅,若不是收笔处同样的笔法,几乎要怀疑这和那对联上写的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细细品味了一番,不由得撇撇嘴,“早春时节叹落花,虽然写得极好,却不和时令。”
“但仍不失为一首好词,说不定合的是那人的心境呢?”
“听声音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子,小小年纪,哪来的沧桑,我看是故作忧愁罢了。”
“嗳,启枫,你不是也很欣赏这人么?”
“欣赏归欣赏,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青衣男子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说他做什么,二哥,天色不早,你我也该回府了。”
白衣男子也站起来,轻声笑道:“莫不是急着见紫阳吧。”
“不是,明日要拜会寒相,婚期已定,怎么说也要亲自登门,寒惊鸿虽然……但终究不是无身份的女子。”
“我到忘了,寒惊鸿也会一并过门。”
“那个女人,不知道母妃怎么想的,竟想让我娶寒惊鸿作正妃,若不是紫阳身为郡主,两人身份悬殊不能做妾,这会儿怕是真要娶个黄脸婆让那些皇亲贵胄看笑话了。”青衣男子叹气。
“你就放宽心,紫阳虽然胡闹,不拘小节,但也是明白事理的女子,不会令你为难。”
“明白归明白,紫阳真能甘心接受才奇怪了。”苏启枫头疼地抚了抚额,紫阳是怎样的性子,这次答应让寒惊鸿同一天进门已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若再得寸进尺,指不定紫阳一气之下拒婚,到那时就难办了。
“可是四弟……”白衣男子搭上青衣人的肩膀,“你真的喜欢……”
“嗯?”
“算了,随缘吧……”白衣男子没有再说下去,氏族门阀间的婚姻无不充斥着名利权位,没有丝毫感情的都能安稳相伴一生,更何况是他们这般的青梅竹马,至于寒惊鸿,可能要孤独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