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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废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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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带来献好的婢女竟这么口无遮拦,当着未来准夫人的面儿问人家死没死,今天这事要捅出去被都督知了,她棺材都甭买了直接就可以拖出去埋了。掌事气昏头,甩手给了菱莺一耳光,骂道:“嘴臭的胚子,你咒什么!不想当差就给我滚出府去别再这儿寻晦气!”
姑娘的秀脸上多了血红的巴掌印,她反应过来磕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夫人……”掌事夹着尾巴,“您别介意……”
奚霂神色淡淡:“多谢您记挂,送来的这位我便收下了。”
“诶应该的,”她眉开眼笑,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菱莺一眼,压声:“仔细孝敬,别给我捅啥幺蛾子听见没!”
菱莺点头。
绿蜡和蒲雪交换眼神,同时道:“夫人,奴婢们先下去为您张罗午膳了。”
待她们走后,屋内便仅剩奚霂和菱莺二人。
女孩低着头不吭声,奚霂便率先打开话匣:“这些年过得如何?怎么会来都督府。”
“回夫人,奴婢也是为了讨生活……”
“不必拘礼,我现在是以奚霂的身份和你说话,你也不是都督府的丫鬟,而是青阳的胡菱莺,我儿时的伙伴。”
她目光炯炯。
“对不起奚姐姐!”她假惺惺地痛哭:“我以为神女是个好头衔,就想送给姐姐光耀门楣,岂知是献祭品呐,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去抓她的裙摆,仰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奚霂不作声,后问:“那你为何要跑。”
跑?菱莺一怔,编谎说:“说出来怕惹姐姐发笑,妹妹那时遇到一不良人冲动下决定和他私奔,岂料负心汉后来弃我而去,呜呜我也没脸再回青阳,幸好被都督收留。”
“都督收留?”
“是了,也许是都督瞧我弱姑娘可怜,发善心准我入府服侍,”提起江漱星,她顿时有了精神,眼放光彩:“奴婢服侍近侧五六年了,都督待奴婢极好,并不像外界所说冷血无情呢。”
啊……极好,有多好?奚霂莫名烦躁,舌尖抵腮装作不在意道:“嗯,那你确实努力,辛苦了。”
此话酸溜溜的,倒叫菱莺不知怎接了,讪笑道:“还是姐姐有福气,能傍到都督这样一尊大佛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飞上枝头变凤凰哩。”
“凤凰不敢当,”奚霂听出言语的嘲讽,假笑道:“不过我很好奇,凭你这张嘴江漱星是如何能捱过五六年,忍住不把它给缝上的。”
菱莺噎舌,灰头土脸地行礼:“奴婢…奴婢去看看午膳有没有准备好,先退下了。”
她快跑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屋里和她同住的丫鬟在收拾被套,闻声:“菱莺姐,我听人说你去侍奉新夫人啦?”
“嗯。”她不耐烦地应道。
“哎呀可惜,都督竟然闷声不响地带回来主母,”丫鬟嘀咕道:“本来大家都觉得菱莺姐会有戏的呢。”
她手一顿。
“你平常在都督身边伺候,又是唯一一个他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姑娘,啧啧,”她滔滔不绝:“还是差点运气。”
“有了夫人又怎样。”菱莺突然开口,忿忿地扔掉手中的枕巾:“可以和离,可以娶妾,有什么好得意的,从小她哪一次比我走运。”
丫鬟惊异:“你和夫人认识?”
岂止认识。
菱莺讽刺地一勾嘴角:“我们小时候可是好朋友,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她什么都会顺着我。”
“虽然我间接害死了她全家,让她打小就被圈禁在那帮没人性的敬天命族人下,但是,我不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未来还能和她平起平坐,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信会有报应。”
菱莺伸了个懒腰,轻松道:“我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
江漱星午后便去了前线,交代府内大小事务悉听奚霂做主,她已经坐在屋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刚想起身出去走动走动,绿蜡进来报有客人拜访。
“啊?我初来乍到,也不认识几个人呀。”她为难。
绿蜡安慰她:“夫人没事,就随便侃几句,东宁侯很温柔哒。”
来了个侯爷?奚霂发问,随着她们去了会客厅。
东宁侯身旁还跟着个小厮,见到是位女人来迎,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家主子。
奚霂看向口中所述的侯爷,年轻俊朗,面若冠玉,只是……
视线向下看去,本拥有大好前程的他坐在木质轮椅上,双腿残废。
“本侯听绿蜡说了,你是江漱星的夫人对吗?”他声线温和清冽,“东宁侯萧昼珩,见过夫人。”
“侯爷有礼了,那个…快给侯爷上茶。”奚霂有些手忙脚乱。
“夫人不必紧张,昼珩今日来是想同都督一叙,没想到他已去往战场,实在遗憾。”他道,“还请夫人别嫌叨扰。”
江漱星这魔头怎么会结识此等风度翩翩的良家公子,他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性格居然还能处到一起?
奚霂摆手:“不会不会,我无聊就缺人说话呢。”
男人笑:“夫人性格可爱,难怪都督喜爱。”
女孩脸红了红,舌头捋不直道:“没…没有的事!”
萧昼珩饮了口热茶,含笑不语。
欲盖弥彰似乎暴露了她某些小九九,奚霂尴尬地清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侯爷,奚霂好奇,您的腿疾是以前征战落下的吗?”
哎哟,她在说什么!净往人痛处上戳!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们聊聊别的!”她飞快地加上一句。
萧昼珩并未露难过之色,手轻轻抚上无知觉的大腿:“不是,不是征战伤的,不小心被人打了罢了。”
不小心!?哪个人这么大胆一个不小心还能把当朝侯爷的腿打折?
“太过分了!”奚霂愤愤,“那人得下多重的手,有那么讨厌你吗。”
讨厌……
萧昼珩的眸光闪了闪,“也许吧。”他示意奚霂遣散下人。
“他是谁,应该早进诏狱了吧。”
诏狱,谁敢抓他进去。
萧昼珩苦涩地摇摇头:“先帝在时,我的腿就废了,那天他篡改了诏书,我没能拦住他。”
篡改诏书,打断人腿,他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奚霂小心:“不会是……江漱星那个混蛋吧……”
“夫人说笑了,不是他。” 萧昼珩静默片刻,才吐出那两字:“是齐姣。”
齐姣……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待反应过来。
“长公主!?”
“对,我们是青梅竹马,先帝在时我们就定好了婚约,但……我始终没能等到成亲的那一天。”
狂风骤雨呼啸,殿外的六角灯光奄奄一息,风吹扯拉起床帏帘帐,露出年迈皇帝鬓角的白发,萧昼珩就跪在床前,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
惊雷劈过,一刹那映亮女人妖冶的面容。
“阿珩,”她说,“别跪了,老不死早就驾崩了,你瞧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齐姣晃了晃卷轴,嬉笑道:“你猜猜他把皇位传给了谁?”
“齐姣……”他很累,累得抬不起头,却还要说:“不可以。”
那么多遍的不可以,她不照样一句都没听进去,活生生毒死了病榻上的先帝,逼他交出了遗诏。
“三皇子齐桀——”她拉长声音,古怪地一转声调:“他有什么好,比得上……”
女人眨眼凶狠地捏住他下巴:“比得上你的亲弟弟么!”
亲弟弟……萧昼珩闭眼,泪珠滑落面颊。
“阿珩别哭,我还是爱你的。”齐姣吻掉他的泪水,低语道:“我爱你,所以哪天等我做上了女帝,一定会娶你当男宠的嘻嘻。”
窗外雨势滂沱,齐姣直身摊开了那副卷轴。
“不过我现在不做,我要让你弟弟七皇子齐衡之做了再说,毕竟我是他姐姐嘛。”
“对不起,”他说,“阿姣对不起。”
从前的青梅竹马,从前天真可爱的姑娘,都不复存在了。
齐姣没说话,眼中的黑火越烧越烈。
“太晚了,我不想听了。”
笔墨篡改历史,她注定会是千古的罪人,死后也不能再入大央皇室的坟冢。
不入就不入吧,反正她只是个公主,母后嘴里一无是处的公主,她死了也不想再看见她。
殿外的黑衣卫涌入,将萧昼珩围困其中,齐姣叼着笔,兴致勃勃地给他看改好的圣旨:“你瞧,齐衡之做皇帝啦,你那狗屁父侯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阿姣,不要。”
“凭一己之力玷|污|了整个齐氏的血脉,九泉之下他也可以拿出来好好吹嘘一番了,那条哈巴狗,笑起来整张脸跟堆满褶子一样,真恶心。”她哈哈大笑,“我是长公主了,阿珩,哈哈哈。”
“齐姣!你别疯了!”从来温文尔雅的他,一朝也会发怒吼她,齐姣看着台阶下萧昼珩歇斯底里瞪着自己的样子,居然会觉得很心寒。
好难受啊,她抬头竭力忍住泪水,拼命扯了个笑容:“我没疯,阿珩哥哥。”
她走向他,脚环的银铃清脆宛如地狱的魔音。
“你不该凶我的,你从来都没有凶过我。”她戏谑道:“要受惩罚哦。”
黑衣卫上前摁住他,齐姣使了个眼色,慢慢地转过身。
听呐,雨的声音和棍棒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多么动听!父皇!
她闭目沉醉,欣赏着爱人压抑的痛苦呻|吟。
后来,他昏过去了,再后来,她听人说东宁侯的腿废了,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齐姣望向窗外。
青梅枯萎,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痒痒,好想写男疯女疯的双疯批啊~写的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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