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仍在》忆时年_

5、国破山河在

　　一顿团圆饭吃到了晚上，饭后，谢宛把梁忆年单独叫到一边说话，梁忆年看到安澜母亲的照片，才知道为什么小安澜跟她那么亲，因为她长得确实有点像安澜的母亲，不过只是眼睛像，其他地方不太像。
　　谢宛拿着全家福给她看，说是全家福，其实照片上只有四个人ーー谢宛、向珩忱、以及抱着小安澜的穆静远。
　　穆静远就是向瑾忧的妻子，准确点说应该是遗孀了，向安澜就是那个在向瑾忧牺牲时还未出世的孩子。
　　这张照片是在去年深秋，向珩忱去国外看望她们时拍的，那天也正好是小安澜两岁生辰，还是穆静远提议，一起去拍张全家福。可谁曾想，没过几天穆静远就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因为当时拿到照片的时候，小安澜指着照片上向珩忱，突然叫了声“爸爸”。在安澜成长的两年时间里，谁也不曾提过“爸爸”这个称呼，甚至连向瑾忧的名字都不曾提过，向瑾忧牺牲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穆静远病了一个多月，虽说他们结婚才半年，但是向瑾忧和穆静远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结婚的。谢宛怕自己儿媳妇难过，忍下丧子之痛悉心照顾穆静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婆媳二人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着走过了最悲痛的小半年时光。
　　后来，就是小安澜出生，婆媳俩把全部心思放在照顾小孩子身上，两年时间，俩人默契到似乎把向瑾忧这个人从生命中抹去了，直到安澜的一声“爸爸”叫出口，婆媳俩都各自躲在一旁抹泪，她们才觉察，向瑾忧是她们内心深处的痛。
　　之后，穆静远留下一封信离开，书信内容很简单：妈，照顾好安澜，我走了，对不起，别找我。
　　谢宛在异国他乡找了穆静远近半年，毫无音讯，猜想她可能是回国了吧，也可能根本不想被找到，离开对于她来说是解脱，思来想去，谢宛放弃了寻找，带着她的小孙子也回国了。
　　谢宛知道，小安澜并不是错认了爸爸，他也并不认得自己的爸爸，而是像他这么大的小孩子确实需要父亲。其实向珩忱和向瑾忧长得也不是很像，他们的性格也不同，阿忧自小活泼好动，爱玩，虽然比阿忱大八岁，但他常常带着阿忱上天入地的，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相比较而言，阿忱反而更沉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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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小安澜有些黏人，可能这段时间也需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了…”谢宛收回思绪，握着梁忆年的手道。
　　“伯母，如果可以，我愿意…我愿意当安澜的母亲。”梁忆年反握起谢宛的手，“我之前就是教小朋友国文的老师，况且现在我也没有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家人…”
　　“谢谢…谢谢…”谢宛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梁忆年的话，梁忆年知道，谢宛是真心的对她表达感谢，她也知道，三岁不到的小孩子失去了父母是怎样的感觉，就像向家收留的这些孩子，他们虽然爱玩爱闹，但总会不自觉的表现出来对主人家的讨好和小心翼翼，他们的心思其实很深，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快乐。
　　ーー
　　五天后，向珩忱要回驻地了，向淮熠竟然也要跟着去参军，梁忆年得知这个消息后，感觉一下就不好了。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这么一个大家庭，没想到一下离开俩男人，而且是好看的俩男人。唉，生活一下缺失了很多美好。
　　但是，保家卫国总归要有人去，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梁忆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她只能在这么个社会里适应，因为她不是能逆天改命的英雄，她只能做一个适应时代潮流的蝼蚁，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比如现在，她能做好的就是照顾这群失家的孩子。也或许，每个人都只不过是这个大时代背景下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是每个人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出一份力，就能汇聚成巨大的力量，或许全民族抗战和持久战，就是这样得来的。梁忆年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在想什么呢？先顾好自己眼前的吧，还是想想怎么给这群小朋友教有用的知识吧，或者想想明天吃什么…
　　向珩忱临走前一晚，梁忆年去找了向珩忱，他们还是坐在她刚来那天晚上那个台阶上，原来才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梁忆年觉得漫长的像过了一个学期。
　　“今天没有星星了，”梁忆年抬头看夜空，“希望你以后飞的顺顺利利，一往无前。”
　　“我之前说的，你别放心上。”向珩忱看着梁忆年有些迷惑的表情，又解释：“就是我说夜晚太明朗，会有日机来轰炸…”
　　“没事，我早就忘了，但其实，我还是喜欢明朗的夜，繁星满天，很漂亮。而且，就算我们还在被欺辱，我们就不能欣赏自己国家的美景了吗？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应该心怀美好，内心有了美好，才能有为保卫这种美好而坚定下去的信念啊！”
　　沉默了一会儿，向珩忱突然开口：“我好像被你说服了，以前我想到的是为大哥报仇，为万千失去家园的国人报仇，总觉得心里越来越苦。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我们不只是说报仇，更应该为守护我们的家园而战。”
　　“对！”梁忆年突然笑了，她算不算鼓舞到了他？算不算间接为抗战做了贡献？
　　“好了，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向珩忱抬头看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梁忆年看向他的侧颜，没有星星的夜空果然很黑，虽然他俩离得很近，但他的外貌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个轮廓，高挺的鼻梁尤为突出，他可真好看啊！梁忆年想。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做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傻事。”梁忆年真心的恳求，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战争已经打了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地大物博的中国都被打成了偏居西南一隅的内陆国，或许很多人会有一命换一命的想法。她还想到那个“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提出的，但她对这个口号总有一种困兽犹斗的感觉，如果青年都去为打仗牺牲了，那还会剩下什么？
　　“好，我答应你。”
　　“还有，记得给我写信。”梁忆年又补充了一条。
　　“好，给你写信。”
　　“拉钩？”梁忆年伸出小拇指。
　　向珩忱无奈笑了笑，“好，拉钩。”
　　“好啦，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早点回来。”
　　“我还没走呢就让我早点回来？”向珩忱又笑。
　　梁忆年觉得他笑的可真好看，比那些她追的演员明星都要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啊，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巴不得你不用去了仗就打完了呢。”梁忆年也笑。
　　向珩忱起身，又伸手去拉梁忆年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好了，回去睡吧。”
　　“好，晚安。”
　　“嗯，晚安。”
　　“明天见。”
　　“明天见。”
　　不知为何，梁忆年有些不舍，或许他笑起来太好看，或许从他的眼神看出，他活的很压抑，她有些可怜他？或许她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悲恸？
　　也或许都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