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集》青山有信

27、厦门印象

　　二〇一六年夏，我在厦门住了一月余，二〇一七年九月至次年三四月份又呆了半年。总的来说，厦门这座城市既令我欢喜，又令我难过。欢喜时，好像吃到一个好吃的粽子就很开心；难过时，只想在它面前捂住眼睛，看它一眼便痛入肺腑。

　　厦门有个区叫湖里区，然而我并不知道哪里有湖，这一点相当令人费解。还没去过厦门时，我对厦除了“改革开放”和沿海城市之外没有什么概念，去了之后，才体会到厦城是一座复杂的城市，却令人难以割舍。

　　厦门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风华少年，内心已然廿七八，积满了油腻的世俗，在某些地方还能看到纯真与向往。中山路的老建筑业已成为商厦，贩售着各种景点货。（一些小巷子阴暗逼仄，直令被害妄想症患者胆寒。）光鲜的民国／南洋风情和陈旧的历史感之下，虽无伤大雅却有旧富家千金兜售假珠宝的即视感。

　　毋庸置疑，厦门的自然风光要比人文景观更秀丽。有一次去传说中的八市看卖鳄鱼的地方，乘BRT时有一段是高架桥，从窗口放眼望去，一片层层叠叠的冷翠夹在山势之间，潮湿的空气如雾般氤氲，间着几房高楼。好一派风景——像加入了现代元素的山水画！但转念一想，厦门在建起这么多高楼前，又是个怎样秀气的城市呢？高楼和高架真是人定胜天的代表作之一。

　　在那之前，我想：连厦门最美好的地方都没看过呢。

　　此番在彼，我见过黑暗、打扫得很干净但莫名感到空气里充满了油腻、拥挤和污秽的小巷，深夜依然吵闹仿佛不眠不休的工地，灰色的马路和建筑夹着的两行长长的、刺目的三角梅，灰色的招牌，阴天与枯萎的紫色花朵，草坪上疏极的雨……我曾以为会喜欢异乡瑰丽的夜色，事实上，它却使我感到极度不安。在那里，让我感到安全的只有海。或许是因为海上无有人类城市的污秽，或者去的时候，海边一路清新而少人，回程还在公交上见到一位穿着灰色僧袍的出家人，那让我感到脑子很安宁，感到“原来此路并非绝途”。

　　我看过海上模糊视线的蒸腾水汽，看过缓慢驶过的白色的船舶，也遥遥看过观音山游乐园着火的画面，看过鼓浪屿夜晚亮起的璀璨灯火——此时它确乎像一颗项链上的明珠，挂在厦门岛与陆地之间。我走过阶梯的牌坊下，也因心中的焦虑和畏惧而错失过探索感兴趣的建筑的机会。我呼吸过那里炎热得仿佛能将肺蒸熟的空气，也曾在阴天、扎脚的沙滩上凑热闹式地尝试无望远镜眺望对岸的“三民主义”等字。灰色的海潮一浪一浪铺来，又被沙子过滤，灰色的天空空茫散淡，没有海鸟飞过的地方，就像一堵墙，但它永远不会有回音。那一次，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枉然坐了许久的车。而我更在起飞的飞机上看到它，大海蒸发的水汽间，灰蒙蒙。

　　厦门是第一座让我难以割舍的南方城市，在东南的陆地边缘。

　　却不知当时的我缘何身在一座城市，却牵挂着另一座城市。

　　2019或2020稿半
　　2023.11.17补完

作者有话说

　　其实心理创伤是很大的，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能覆盖它，直至那片记忆的田地长满了荒草。
应该是一九年到二零年练毛笔字的时候竖版写在毛边纸上，终于开始整理东西的时候，在练过字的纸里发现。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整理遗物——时间遗留下的东西而发现沧海遗珠，既惊讶又难过的心情。
再读那些练过的字和写下的诗词，总感觉磕磕绊绊，好像不是自己写的一样。
但那的确是我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