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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月追(上) ...

  •   禾田村的老人都说,自从李明李亮两兄弟搬来,村里的治安都好了很多,别说流寇,就连小偷小摸都不怎么见了。

      张家阿婆挎着个篮子,装着自己蒸的包子馒头,乐呵呵地朝村东头走去,打算去谢谢那两个上次帮忙放牛插秧的小伙子。

      “是热心肠的好人啊。”张家阿婆乐呵呵地想着。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她连忙加快了步子,离得远远的就看见那潦草搭起的茅屋被人掀了房顶。

      “李亮”正站在秃了的横木上,手里不知道端了个什么东西对着院子里的“李明”。

      剑拔弩张。

      “哎呀呀——”张家阿婆倒腾着不太灵光的腿脚,急匆匆地把挎着的篮子放在一边,慌慌张张上前劝架。

      “李亮”僵了僵身子,轻巧地从横木上跳下来,一声不吭地把千机匣塞进屋里,勉强笑了笑。

      而“李明”手里端着个被烧穿底儿的铁锅,开口安抚着:“没事阿婆,没打架,我弟弟这是心疼我每日操劳家务,逼我放下歇歇!”

      “哦——哦——”张家阿婆一愣,皱纹都笑开了,放下篮子,在“兄弟”二人道谢连连中出了小院门。

      这对兄弟长得真是俊俏,阿婆连连赞叹,就是一点也不像。

      当阿婆的身影消失在房屋拐角的一瞬间,院里的两人默契地开始动了。

      “陆月寒你下次再霍霍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青椒茄子,爷就把村西头的缸扣你脑瓜上!”

      “李亮”或者说唐追咬牙切齿地随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暗器,天女散花似的对着那个所谓的“李明”丢了过去。

      村西头的缸中装的大都是“金贵之物”,农耕时节,村中乡邻往往掩着口鼻挑上那么一桶,浇地作肥。

      陆月寒额角抽了抽,端出来的假笑也撑不住了,他熟练地举起那个乌漆嘛黑的铁锅:“那你负责把它弄熟?”

      说着锅底便“唰唰唰”卡了几枚飞镖,一枚也没漏下。

      “起个灶便燎了房顶的是谁啊?”陆月寒看着彻底废了的锅,伸手把暗器一枚一枚拔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掰断了丢到一边。

      ”你——“唐追一时语塞。

      “得了得了。”陆月寒看着七零八落的屋顶还有手中家里唯一的一口锅,深吸一口气。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

      陆月寒第一次见到唐追便卸了他六个关节。

      掰春笋似的,咔吧咔吧咔吧。

      那时作为新兴势力的明教与老牌势力唐门对立严重,每有冲撞,便是以门中弟子的身家性命相搏。

      唐追的四肢不自然地耷拉着,从肩肘踝传来的剧痛让他移动艰难,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

      月色淋漓。

      唐追警惕地扫了一眼在不远处任务目标那里翻找的明教,见他得手以后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不自觉吞咽着。

      陆月寒拎了拎染了血污的袍子,蹲下身。

      再近些。

      唐追咬了咬牙。

      陆月寒半是挑衅半是戏弄地用刀柄戳了戳他的脸。

      再近些。

      唐追攥紧了袖中的暗器。

      终于这人俯身,启唇,凑到他耳边用轻若呼吸的声音说着:“让人头这事儿大恩不言谢,来世必当做牛做马报答。不过此生......”

      他揪着唐追的头发逼得人仰起脸,歪了歪头,咧开嘴,然而目光狠厉,不见怜惜,掌中不知从何处摸出来把匕首。

      够近了。

      唐追终于勾了勾唇,他耷拉在陆月寒臂弯里,指尖银光一闪。

      淬了毒的针便冲着陆月寒的眼睛刺了过去。

      陆月寒飞速地后跳,即使如此太阳穴边上还是被擦伤了皮肉。

      立竿见影。

      酸麻沿着神经攀向眼周,鼻腔,甚至仍在扩散。

      陆月寒并指点上周身大穴。

      他听着逐渐离远的破空声,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双目黯淡无光,却还是本能看向应该沾了血迹的指尖。

      一片模糊。

      手指与手腕的力道仍有不足,于是体力消耗过于迅速。

      唐追的膝窝勾着根绳子,倒挂在崖边的树下,铁爪牢牢地卡着岩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用量有限,他知道陆月寒身上的毒并不会持续太久。

      随即空中的信号弹在他眼底炸开。

      鸦羽般的暗影交织,无声无息地来到唐追身边。

      “师兄!”

      *

      然而一见面便下了死手的陆月寒和唐追怎么也没想到,近些年形势有了不同。

      一代新人换旧人,顶头上司改了又改,除了唐追,成家的成家,退隐的退隐。

      旧日的斑驳血痕也在整日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主张“和气生财”的上峰那里被隐忍了下来。

      大概为了一个“利”字吧。

      哼,和气生财。

      唐追冷笑一声,往议事堂走去。

      同流合污吧。

      议事堂里,陆月寒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房梁上提溜着腿晃悠。

      他耳尖一动,边听见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呦。”陆月寒抬了抬下巴,咧开个假笑,“唐追?”

      陆月寒其实也记不太清自己和唐追杠了多少次,反正从未和睦过,如今更是杠上加杠,脑门开花。

      唐追冷着脸越走越近,目不斜视。

      然而余光和本能都让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生厌的气息。

      “啧。”唐追看着那张左边写着“阴阳”右边写着“怪气”的脸,心里直骂晦气,直截了当地翻了个白眼,“陆月寒。”

      *

      “合作?”听着上面的建议,陆月寒轻嗤一声,终于舍得从房梁上下来了。

      “和他?”唐追横眉,甩了甩胳膊,千机匣差点戳到陆月寒的鼻尖。

      然而陆月寒却面不改色,依旧端着那张让唐追厌恶的笑脸甚至故意龇牙一笑。

      “既然如此。”看着依旧笑眯眯的上峰,唐追丢了武器,揉了揉手腕,面对面地用双手攥着陆月寒的肩膀,恨不得扣进他的皮肉,要笑不笑地凑了上去。

      陆月寒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难得思绪停滞,然而仅仅只是一瞬迟疑,唐追便撑着他的肩膀倒立状跃起,发丝在空中飞扬。

      随后膝盖狠狠砸向陆月寒的面颊。

      鲜血如注。

      “便合作吧。”唐追看似满不在乎地从地上顺起武器,动作却仿佛报复一般,手指没入这人的发间,硬生生拉扯着疑似不省人事的陆月寒,一步一个血印出了议事厅。

      拖拽声与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离。

      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良久,台上的老头才捻着胡须,笑呵呵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尽可离去。

      *

      陆月寒醒来时在颠簸的马车上,轮架吱呀。

      他碰了碰鼻梁,理所应当没人替他处理伤口,只敷衍地在面上搭了块布。

      像一具摆在灵堂的尸体。

      陆月寒本能地假笑 ,却牵扯到面部肌肉,伤处仍疼痛异常。

      他并未盲目起身试探周围环境,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在他把呼吸调整好的一瞬间,马车前的帘子被人撩开了,唐追探头进来。

      “醒了?”他淡淡扫了一眼和刚刚姿势完全相同的陆月寒,“醒了就滚出来帮忙。”

      陆月寒肌肉紧绷着,却假模假样地伸了个懒腰:“什么?”

      唐追手一抬,暗信擦着陆月寒的耳尖卡入车壁,冷笑一声:“自己看。”说着又把身子缩了回去,扬手对着马挥了一鞭。

      马车更颠簸了。

      陆月寒镇定地被“咯噔咯噔咯噔”个没完。

      一目十行,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合作仍属于尝试,上面并未派下什么很难的任务,取一个物件以及物件主人的脑袋而已。

      只不过这物件主人地位高一点罢了。

      陆月寒思索片刻,随手把暗信丢到一边,觉得还是自己现在仍然隐隐作痛的鼻梁更重要点。

      他把遮掩着的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大概一扫方位,便探身出了马车,从唐追身后伸手猛地拉扯缰绳。

      马儿嘶鸣着立起前蹄。

      唐追倒是坐的稳稳当当的,嘴里叼了根草茎,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月寒,似乎想要一个解释。

      陆月寒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庄,又指了指自己的鼻梁,龇牙:“治治你的杰作。”

      唐追嗤笑,双手抱臂,但还是由着他在前面的岔路口转了方向。

      “况且。”陆月寒意味深长地看着忽然提起身边千机匣的唐追:看样子他也发现了。

      然后忽然想起来:“我的刀呢?”

      唐追抬臂,侧身对着不远处的树上射出一箭,然后转头,像是完全没听见耳边的惨叫声,学着陆月寒的模样冲他龇牙:“不知道。”

      陆月寒挑眉看着光天化日之下跟上来的一小队追兵,吹了个口哨,“下血本了,竟然还配了马?”

      “不如你直接死了拖住他们,”唐追说着,从靴筒里摸出两把匕首,上前一步象征性替他拦了两下劈来的刀,“这任务我一个人就够了。”

      然后一个后空翻躲过身后忽然刺来的长枪。

      马儿急躁地嘶鸣着,像是感受到了威胁。

      “啧。”唐追摸了摸溅到脸上的血渍,提起千机匣,侧脸发觉原本应当在自己身后的陆月寒不知怎么跳了出去,让唐追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所有的攻击下。

      “巧了,”陆月寒一手拖住缰绳,一手束缚住一个追兵的手腕,轻松把人拖下马丢了出去,然后翻身上了马车顶,看见自己的双刀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意裹了裹就丢在那里,“我也这么想。”

      马车停了。

      陆月寒看着不远处的追兵,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温热,是唐追。

      唐追侧脸迅速报人数:“前五后三。”

      “快点解决。”陆月寒弓身提起双刀,舔了舔唇,盯着面前的追兵,“爷的鼻子还疼着。”

      *

      “骨正好了,这帖药每日饭后服下,村中的药房便可抓取。”禾田村里的大夫把药方递给唐追,有些疑虑,“但这敷涂的膏药......”

      “大夫但说无妨。”陆月寒顶着被布巾包好的鼻子,笑眯眯坐在木椅上晃悠着高高翘起的腿,好像能给唐追添点麻烦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大夫见他这般爽快,也舒了一口气:“要到镇中药房抓取才可。”

      “唉,我是无妨。”陆月寒顶着唐追盯死人一样的视线,故作忧愁,“就是要麻烦我这‘弟弟’......”

      他顿了顿,咧嘴:“多跑几趟了。”

      唐追梗着脖子,花了全部力气才阻止了自己一把掐死陆月寒。

      他浑身僵硬地冲大夫点了点头。

      “虽说并无大碍,但还是静养为好。”大夫补充道。

      “那敢问大夫......”唐追咬牙切齿地吐出来一句话,“这村里可还有房舍供人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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