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423、直击季州（53）

　　“同泽……”
　　“秦将军回来了……苏副将他……”
　　越过层层士兵，冷冷的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紧张且不知所措的陈闯，是啊，整个军营上下谁不知道秦小将军和苏副将是如影随形，甚至有人打趣他们俩的关系和秦将军与张将军一般像断袖。
　　而如今，南宫淳尚背着早已断气的苏副将狼狈的回到军营，连木玄空神医都放弃了苏副将，这对秦小将军来说该是多么如雷击般的打击啊。
　　“苏吟死了，我知道。”
　　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秦同泽的声音冷漠且平淡，听在耳里没有任何起伏，陈闯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继续向前的身影，只觉他虽然人活着回来了，可魂魄早已不在躯体里。他就像个木头人，迈着踉跄的步子，铠甲偶尔滴下血。
　　“将军，您……”
　　“我去看他，你莫要跟来。”
　　“将……”
　　好不容易等小将军回营，陈闯以为他会哭一嗓子，或者抓着自己问问苏副将的生死，可他就这么像个幽灵一样飘了过去。他似乎早就确定了苏副将的生死，又似乎从来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秦将军，小将军他……”
　　回首间，余光中是同样浑身是血的秦将军，陈闯瞥了一眼秦同泽的背影，连忙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马鞭，将早已脚步虚浮的他扶住。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同袍！同袍！”
　　话音未落，张玄觉已经拎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他远远看着同袍浑身是血，想着同泽的落魄、千秋一的生死未卜，周身血液凝固，什么也顾不得，满脑子都是赶紧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确认伤势。
　　“同袍，你可算回来！你伤在哪里？疼不疼？快，咱们回营帐里看看，我去找木玄空……”
　　“玄觉，先别急，我没事。”
　　“浑身都是血，还没事？打了这么久，累也累脱相了！”
　　眼泪和着担忧奔涌，张玄觉撇了撇嘴，也不管旁边有谁在场，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铠甲，不言语，泪直流。
　　明明是几个时辰的分别却好像已经过了几万年，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安静之中，不知道谁冲出营帐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
　　“千秋将军又吐血了！”
　　“玄觉，你慢慢走回去，我先去看看小千！”
　　“嗯！”
　　确认张玄觉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陈闯两句，心乱如麻的秦同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直奔营帐的方向狂奔。
　　冷风在耳边呼呼吹过，一颗心早已飞进了营帐，他想，即便自己已经不是千秋一的未婚夫婿、即便她已经嫁过人成了人人皆知的花夫人、即便为了让她不被闲言碎语包围自己隐忍了许久的冷漠与疏离……即便自己要与所有人为敌，此刻也顾不得了！
　　“百夫长，秦将军来了！”
　　“秦将军！”
　　“秦将军请留步。”
　　“秦将军你不能进去！”
　　“对啊，秦将军你不能进去！”
　　魏兵中的几名百夫长满脸泪水却义正词严的将他拦在营帐外面，双方僵持，谁也不肯让步的同时，围上来的魏兵却越来越多。刚刚征战回来和一直在军营中休整的秦兵闻声也纷纷围了过来为自己的将军支援。
　　在秦兵看来，自己的将军因为花木云将军的去世已经十分体谅魏人了，如果他们再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起一场内讧也不是不可以的！
　　“将军您且等着，咱们倒要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就是，难道他们是看我们秦人好欺负吗！”
　　百夫长们哼着怒气，不由分说得挤到秦同袍的面前直接将他护在身后。他们手中紧紧握着佩剑，死死的盯着同样剑拔弩张的魏人，片寸不让，大有割裂山河、鱼死网破之意。
　　“不论如何，秦将军，不能进去！”
　　“谁都能进，偏偏我们将军进不得？”
　　“对！谁都能进，偏偏你们将军进不得！”
　　“偏我们将军不行？”
　　“就是不行！”
　　一个身材瘦弱的魏兵挤了过来，他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是却在他灰白色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畏惧的神色。
　　“花淳！你也跟着闹事！”闻声赶来的张玄觉一把揪起花淳，“你是花木云捡的孩子，别的不知道秦将军的身份，你也不知道？”
　　“花淳只知道千秋将军是花木云将军的夫人！任何人不得染指！更不得对她有非分之想！丝毫也不行！”
　　“花淳，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花淳说的不是人话，难道还是替死去的将军说的鬼话吗！”
　　眼看着张玄觉扬起的手就要落在花淳的脸上，七星中的老鹰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花淳护在身后，以身为盾，横在两人中间，冷冷的盯着气的浑身发抖的张玄觉。
　　“张将军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一个孩子吗！”
　　“你……”
　　“吵什么！”
　　秦同袍看着早已理清的情势，心中的石头越来越重，他知道魏人对婚约的看重、对名节的在乎，可却从没想过，他们为了保护千秋一的名节会将自己提防至此种不惜鱼死网破的地步。
　　“秦将军，花将军尸骨未寒，还请您自重！”
　　“花淳你信不信我揍你！”
　　“张将军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花淳是低贱的奴才。您要动手，大可打死我，花淳贱命一条，绝不还手。”
　　“玄觉！”
　　眼看着张玄觉的眸子越发猩红，秦同袍怕他会真的为了自己做出出格的事，连忙按下他，摇了摇头。
　　“同袍，这孙子……”
　　“罢了，既然魏人有他们的习俗，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小……等千秋将军醒来，确认她无碍，我就离开。”
　　秦同袍恳求的看了一眼老鹰，希望他不要再赶自己离开，可是他并没有理会这份极尽低微的哀求，而是毫不留情的转过身去。
　　“秦将军，虽说男女授受不亲是一种礼节，您作为夫人早已退了婚的男人，守在这里，也有伤大雅吧。”撩开帐帘，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度，“秦将军若是真的为了我家夫人着想，还是请回到自己的营帐内等消息吧。七星，不送了。”
　　“娘娘的，你别拦我，看我今天不宰了这两个王八羔子的，同袍你松开我，你松开我让我去杀了他！”
　　淡漠的话语比刺骨的冷风还要让人寒上几分，秦同袍在魏国生活了十年，深刻的明白魏国风俗中的极端，可体会这种贞洁的极端，却是第一次。
　　难怪小千从平川城回来之后就对自己敬而远之，也从不主动与自己言语，她的顾及，远比自己能想到的多的多、也深的多。
　　“玄觉！够了！”
　　拦住已经动了杀气的张玄觉，秦同袍心如死灰，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明白了，自己和小千的感情别说回温，就是日常作为战友的交流也必须要恪守礼节、保持距离，就算自己能豁出一切带她离开，还没有报了血海深仇的她也不会随自己远走他乡的。
　　所以，面对如今的局面，与其让她左右为难，自己能做的，不是像蔺桡一样关心她，而是要渐渐的疏远她，疏远到两人如点头之交一般的陌生人，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算了，我们回去，回去……”
　　“同袍！”
　　“回去。”
　　“行，你们这群兔崽子，给爷爷我等着，等着！”
　　咬牙切齿却敌不过眼前万千根深蒂固的腐朽之心，张玄觉的心很冷，因为魏国百姓们这种迂腐的思想是从王宫中传出的或者是祖先们认可且赞同的，他为了祖辈的纵容而感到难过，是那种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看看黑白的难过。
　　那一刻他看着同袍隐忍的悲伤，甚至觉得脊背发凉。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的也是魏人的血，如果自己也本就认为这种腐朽的思想是对的，那自己岂不也是与他们同流合污吗？
　　不，自己还是不如他们的腐朽之人。
　　起码他们愿意坦诚自己的腐朽，而自己却是个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的宵小之徒。
　　“同袍……”
　　“我没事，小千怎么样？”
　　仰着头逼回泪水，秦同袍瞥了一眼张玄觉，本想露出笑容，可眼泪却不争气的先落了下来。一路磕磕绊绊走来，他的压力太大，要担心的事和人也多不胜数，可他却没有说累、说苦的权利。
　　是的，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权利。
　　从懂事以来，就没有。
　　“千秋一她……”
　　“如何？”
　　瞥了一眼他紧抓着自己的肩膀的手，上面被孟宇折磨的疤痕仍旧触目惊心。抬首，面对他焦急的面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千秋一的现状才能让他不那么揪心，张玄觉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个答案，只好暂时将木玄空搬了出来。
　　“对了，木玄空已经来了，他说可以保千秋一不死。但是……”
　　“但是什么？”
　　早就想到了千秋一的状况不会很好，但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木玄空也束手无策的地步。对着欲言又止的摇摇头，他自嘲的扯出一个笑容。
　　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花木云离开后更是一落千丈，这一年多她带病坚持亲上战场，早已透支了健康，是自己太不长心，也太自私，才会没有拆穿她那些骗人的谎话。
　　“但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同袍！同袍你怎么样！”
　　眼疾手快的扶起整个人像木头一样栽到地上的秦同袍，张玄觉气急败坏的对着旁边的人吼着叫援兵，可秦同袍却没有像往日一样逞强的睁开眼睛和自己说上一句无碍的话。他就像个被抽尽了魂魄的干尸，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自己根本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陈闯，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木玄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