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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直击季州(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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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树林里,闷热且潮湿,连月来都没有雨水落下,积攒着灰蒙蒙的天,似是瞪着眼睛俯瞰万物的神灵在生闷气,气呼呼憋着一张脸,却不言不语。
起义的大军并没有寻开阔之地栖息,而是选择驻扎在林子里,军医们带着士兵在周围洒了些驱虫的粉末。
按照杨军医的说法,缺粮能饿死的人数是有限的,但若染上了瘟疫可就是数以万计的尸体倒下。其实大家都明白,当年平江城若非突发瘟疫得不到救治,也不会有秦长玉夫妇以自杀的方式换取燕陈两国救命的草药。
扒拉着篝火堆里噼啪作响的木头,秦同泽看着苒苒而升的青烟,脑袋里一团浆糊,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南宫淳尚一看到自己就像看到敌人一样怒气冲冲,就算兄长和小一姐解除了婚约,也不会轮到他迎娶美娇娥,他像个大马猴似的在这蹦跶个什么劲!
“这么热的天,你烤火?病了?”
“没病,蔺兄。”
不着痕迹的躲开了蔺桡伸到额头的手,起身拱了拱手,秦同泽自然不会与他分享自己的疑惑,虽然他像个大哥一样照顾自己,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徒增隔阂就得不偿失了。
“我是来巡岗的,见这个篝火堆里柴火不多了,往里面扔几块,但夏天的树枝又太湿,我怕把火堆压灭了,就在这等一等,等火着起来。”
篝火是夜里驱蚊虫、避凶险的好伙伴,既然打算给敌人留下偷袭的空子,蔺桡也不打算再多躲躲藏藏,索性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如果能按照计划顺利的揪出幕后的那只眼睛,就再好不过了。
“我看这火着的挺旺,你不用看着了。跟我到营帐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关于什么的?”
“来就知道了。”
“是,蔺兄。”
青烟缕缕,随风而摇摆,远远看去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操纵一般。透过烟雾,一片片在黑暗中呈暗黑色的树叶,打着旋的落下。
奔袭很辛苦,也很熬人,但千秋一仍旧睡不着,身体像要散架了一样的疼痛,可闭上眼睛,脑袋又异常清醒。
她听七星的话,尝试喝过几次边塞的烈酒,可酒劲儿刚上来,闭上眼,身边尽是父母、舅舅、木云兄和君灵的身影,只消片刻,清醒便伴着眼泪一同袭来,使得她除了心痛,更是头痛不堪。
“姐,又睡不着?”
撩开营帐,南宫淳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这是他刚跟杨军医讨来安神助眠的方子。
“你今晚不值岗?”
“和苏吟换了。”
“坐吧,找我有事?”
放下手中的兵书,千秋一顺着帐帘缝隙瞥了一眼外面看似安静的驻地,她知道蔺桡今晚有计划,一个“放虎归山”又“请君入瓮”的计划。
“有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熬了一碗安神汤,你试试?”
瞄了一眼千秋一的黑眼圈,淳尚心疼的拧起眉头,又怕她会不高兴,连忙盛气一副笑脸,如孩子一般嘟着嘴,将粗陶碗推到她面前。
“有点苦,你尝尝。”
“有点苦,你尝尝。”
耳畔回荡着花木云每每端来汤药的亲切,千秋一扬起头木讷的盯着面前这个少年,恍惚间似又见到了风华俊朗的男子,他总是变着花样的在身上藏着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只为了逗自己开心。
“姐……”
“姐,你怎么眼眶红了,是不是淳尚做错什么了?”
扬起头,将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扯着笑容盯着军帐的顶部,她自嘲的摇了摇头,木云兄早已不在了,自己明明已经认清现实,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他,一次次、一遍遍的。
“没有,你没有做错,是姐不好。”
难道这就是人性吗?
拥有的时候不知足,永久的失去了,才念念不忘。
只是这样的念念不忘,是不会有回响的,永远也不会。
“姐……”
“姐,这怎么说也是药,你怎么能牛饮。”
瞠目结舌的看着千秋一将汤药一口灌下,南宫淳尚怎么也没有把碗抢下来,正准备说些什么来叫她乖一点,就听到外面士兵焦急的叫道:
“走水了,快来人,军粮走水了!”
“糟了,快去救火!”
说着南宫淳尚就要往外跑,却被千秋一一把拉下,他不理解,队伍在树林里扎营本就风险极大,如今着火了,更是大事,可她却拦着自己,难道她是要报复起义军?
“姐?”
“等下再出去,让火稍微烧的大一点再说。”
“姐,你怎么了?走水的可是军饷啊,咱们所有人的口粮。”
“等一下。”
没有具体的解释什么,千秋一也不想现在就解释什么,虽然从淳尚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误会了自己,可不要紧,师傅的目的是揪出敌人的细作,但这个细作能隐藏这么久,一定不是个善茬,此番怕还是要功亏一篑。
“蔺兄!”
此时蔺桡的营帐里,秦同泽和蔺桡分别站在帐帘的两侧,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按照军营里严格的等级制度,能够接近粮草的人里,自己安插了几个眼线,也确实有几个目标,但那个自己最在意的目标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将军,火不大,已经扑灭了。”
就在他思考间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苏吟已经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就神色来看,蔺桡猜到了结果,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坐下。
“这么快?”
“别提了,那火根本就不大,几桶水就扑灭了。”苏吟接过蔺桡递来的帕子,对着秦同泽叹气道,“本以为这次能抓个大鱼,却被鱼耍了。蔺将军,您看这个,这个细作心理素质也太好了,还给咱们留了竹简挑衅呢!”
“叛军疑云,迟早败北。这个挨千刀的臭细作,别让我抓住他,否则我非杀了他不可!”秦同泽将竹简拍在案几上,嘴角抽搐,“这字,显然是左手刻的,又是古体,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与秦同泽的气愤大相径庭的,是蔺桡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他似乎早就知道这次的失败,又好像这次的失败是他刻意安排的,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竹简,甚至没有去探查上面写的什么,字体如何。
“蔺兄,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什么?”
“就是咱们被耍了这件事啊!”
微微一笑后仍旧是板着一张脸的冰冷孤傲,蔺桡走到主位,盯着面前的夜寻,负手而立。
这是千秋一还回来的佩剑,她说有了翎元就够了,多一把剑,浪费宝贝。其实她的话是别有深意的,自己明白,但她这个丫头似乎却并不明白。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淌,蔺桡始终没有说话,急得秦同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他准备抬腿告辞的时候,千秋一和南宫淳尚走了进来,而南宫淳尚的身后还押着一个黑衣人,走到面前细细一看,却不是七星。
“小一姐,这是?”
“师傅,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徒儿受教了!”
接过南宫淳尚手里的麻绳,一脚将黑衣人踹倒在地,千秋一以膝盖之力压着他跪着。黑衣人显然并不服气,冷冷的瞪着千秋一,见她佩剑已经出鞘,才不情愿的别过头去。
“把面罩摘了。”
蔺桡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黑衣人,秦同泽不知道这师徒二人在卖什么关子,也不能判断出黑衣人是不是这次要抓的细作,但看小一姐眉眼中的光芒,他真想把兄长带来看看,只可惜,舅舅这个老糊涂蛋非要棒打鸳鸯,让兄长去了平川城那个伤心之地。
“你不摘,我也知道你是谁。”
黑衣人抬起头看着这个少年才俊,他的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峻,没有丝毫得意,对于自己今日的被俘,好像早有预料,瓮中捉鳖,对,就是这个词。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想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当然我知道你是个硬汉子,不会轻易开口的……”话锋一转,蔺桡的声音又冷了几度,神色也更加凌厉,“他能够轻易出卖你自保,你还给他卖命?”
低下头,黑衣人没有说话,在场的诸位也看出他没有刚刚的傲气,或许他刚刚的傲气与不怕死本就是装出来的,可就在下一秒,黑衣人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桌子角狠狠的撞了上去,鲜血顺着额角流至下颚。
“想死!没这么容易!给我传军医来,不论用什么名贵的药,就是吊着这条命也要让他给我活着!”
双眸微红,额前青筋暴起,双手攥拳,这是千秋一第一次看到蔺桡生这么大的气。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师傅是座冰山,冷冰冰的,除了冷之外对旁人没有别的情绪,可这一次,他动怒了。
“师傅,这是?”
狠狠扯掉黑衣人的面罩,众人看到黑衣人的脸均是不可置信,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日夜相守的好兄弟竟然是细作!而且是个宁死也不肯认错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