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264、西下平江（23）

　　青浦之战虽因与魏国达成城下之盟才稍有转机，但同袍等人并没有半点欣喜，毕竟霍刀此人阴晴不定，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若将所有的宝贝尽数押在她身上，怕是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魏林年轻有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更谈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盟友。
　　“花木云听令！”
　　甩开袍角单膝跪地，花木云挺拔着身姿，温柔的双眸满是坚韧。他刻意不去迎接千秋一那带着些许探寻的目光，只是低首间，一颗心仍旧碎了满地。
　　“花木云在！”
　　“本帅命你率领五万大军镇守军营，若晌午未见易帜，直接攻城！不论我们哪一个成了霍刀的俘虏，你都不可心慈手软，可能做到？”
　　花木云抬起头来，承接着孟洵那炙热且严肃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孟洵的那句‘我们哪一个’中是否也包含小一，若是真的包含，自己又怎么会见死不救。
　　沉默着，双眸不听使唤的落在了千秋一微微笑容的面上，她那双眸子仍旧温柔且带着关切，是自己熟悉的清澈。花木云轻轻摇了摇头，终是在热血激昂的场合下，不合时宜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副帅，我……”
　　“你如何？有困难？”
　　视线中花木云拧着眉头，握着佩剑的手紧紧的攥着，军心不稳，孟洵不愿听到任何人泄气的话，尤其是他，便不故秦怀山的眼神示意，仍旧粗鲁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说着心口不一的话，花木云不知道如果真的将天下苍生和小一分别置于天平的两端自己会选择谁，但眼下为了不让小一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样想着，再次抬首，面上恢复了众人熟悉的笑容，他不卑不亢道：
　　“花木云接军令！”
　　“好！张宾、杨宇听令！”
　　“属下在！”
　　“命你二人各率领两万人马，屯守在青浦的西门与东门，以信号弹为引，若晌午前未见信号弹，直接攻城，不计生死，可能做到？”
　　“属下遵命！”
　　孟洵冷峻的视线扫在众人的脸上，最终定格在秦怀山那温柔的眉眼。他对同袍点了点头，捞起圆桌上的头盔，跨着大步朝着帐外而去。
　　“副帅，我干啥？”
　　“我呢？舅舅！”
　　“秦同袍与张玄觉留守营地，不要给本帅添乱！”孟洵没有回头，命令却不容拒绝，“千秋一随我一同出征！半个时辰后，营门口集合！”
　　“千秋一领命！”
　　“小千！”
　　“会顺利的，敬之你安心养伤，要相信副帅和秦将军，也相信我。”
　　轻轻扶开同袍按在手臂的手，千秋一因为脸上的上还没有结痂不便佩戴面具，便系上了一方白纱。嘴上虽说着不计较容貌，但哪有女子不爱美貌的，她不想让人指指点点。
　　转身她对众人拱了拱手，大将风范显露无余，当视线落在花木云的面上时，白纱下的红唇蠕动着，终是没有吐露任何难言。
　　“小一，万事小心。”
　　“木云兄，放心，等我凯旋，咱们还要喝庆功酒呢！不过此番照顾好伤员的责任就交给你咯。”轻快着声音，千秋一拉起他的手握了握，“不要太辛苦，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那副充满信任的笑容刻在心间，花木云虽内心挣扎着，却对也对她笑了笑，并在同袍的准许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没有以言语回应。他知道，若小一知道一切后，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但没关系，只要她这一生无忧无悔，不论多么沉重的阴暗，自己都能背负。
　　“我送你。”
　　“好！”
　　同袍的手虽然不便，但还是用手臂揽着她的肩膀，毕竟这一战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不过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小千不幸出了事，自己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会直接随着她而去的。黄泉路那么孤单，自己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落寞。
　　准备出征的诸位将领各自回到营帐中做准备，千秋一的营帐内虽充斥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却布置比男人的营帐还要简洁。
　　正对着帐帘的便是那副银色的铠甲，斜挂在旁边的还有蔺桡相赠的佩剑夜寻，案几上除铺满了兵书战法外只有一只喝水用的粗陶碗。
　　“天又冷了些，敬之，你要乖乖的，不能乱来知道吗？”捞起铠甲挂在身上，千秋一絮絮叨叨的叮嘱着，“木玄空给你换药的时候要注意是否有感染和腐肉滋生，我相信他的医术，但不信你。你不乖，自以为聪明，最能隐瞒病情，就说上次迎江之战，你感染了风寒一个多月都只字不提，后来多严重啊！以后这种事断断不能再发生了，不然你说你对得起谁？”
　　同袍安静的听着她的话，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她此番模样很像爹爹独上战场时对娘亲的嘱咐，似是诀别，又充斥着对未来的希望。
　　“还有啊，你得好好吃饭，你虽不爱饮酒，但我还是要说，你此番情况不能饮酒，饮酒不利于伤口的愈合。”系上腿带，她继续道，“玄觉兄身体底子好，你比不了的。还有那个，木云兄作战机敏、别出心裁，在战略方面可能会与你有些许不同，到时候要好好商讨，不能翻脸、也不要吵，更别一扭头就走了，谁也不理谁……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你说的我都听，但你不觉得自己说的像遗言吗？”同袍淡淡道，随即笑了起来，“霍刀此人虽是最大的变数，但我相信你们此番一定能凯旋的，届时你且在城头迎接我们便可。至于我与木云兄的争议问题，你在中间斡旋不就好了吗？再说了，几个时辰的事儿，我喝酒作什么？就凭我这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是能捏的住酒杯还是能拎起酒壶？丫头，你担心的有点儿远。”
　　“谁知道玄觉兄会不会拉着你去独酌什么的，好不容易闲下来，他的鬼主意那么多，我能不担心嘛。”故意岔开话题，千秋一利落的穿好铠甲，回眸一笑，“敬之，你说，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实话实说的话，不是！但旁的女人美艳也好、娇柔也罢，都与我无关。”同袍诚实道，“平心而论，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简简单单的你。你呢，你的心里是否也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我？”
　　重重的点头，千秋一笑着凑进他的怀里，小心翼翼的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复杂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但这都不重要，只要敬之能好好活着，能实现那一统河山的夙愿，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天下人的泰平盛世，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的，从见了你第一眼，我心里就满满的都是你、各种各样的你，霸道的、冷漠的、娇羞的、英姿飒爽的、病态的、温柔的，反正就像你说的，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你。不过，你也别和木云兄吃醋，他是我兄长，我依赖他、敬重他，但我于他只有兄妹之情。”
　　“小千，你的话好有偏袒的味道。”同袍撒娇的撇着嘴，“好像在变相的警告我不要为难他。但你拍着胸脯说，我可有为难过他嘛？”
　　“你看你，小气狭隘的劲儿又上来了。”笑着捏了捏他的嘴唇，千秋一憨憨道，“敬之是我见过最公私分明的人，再说，霸道点儿好！我喜欢！等小爷我凯旋回来，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同袍小鸟依人的依在她怀里，娇媚的眯着笑眼，十分期待。千秋一的心在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中漏了几拍。她忍不住感叹，真是不论相处多久，自己对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都毫无抵抗力。
　　“你若是想要，我现在就给你也行。”
　　说着千秋一就要去梳妆台拿礼物，同袍连忙拉住她，牵动着手上的伤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不是扯着伤口了？”
　　“没事，不疼。”
　　“额上都是汗，还说不疼。”
　　擦拭着他额上的汗水，千秋一既心疼又内疚，同袍不想看到她那紧促眉头的样子，便咧着嘴逗她笑。
　　“皱起眉头像个小老太太。”
　　“老头子还好意思说我。”抚摸他眉间的褶皱，千秋一心疼着，“年纪不大，愁心事不少，你看你这川字眉，等百年以后到了忘川河，说不定要浪费多少碗孟婆亲手熬的汤呢！”
　　“那我能不能不喝？”
　　“这我可做不了主，到时候你要是不喝，说不定阴兵会压着你喝！”
　　千秋一笑着端起案几上的碗，装模做样的往他嘴边塞，同袍见她欢喜，作势闪躲，又假装被她按下。眸中的她欢畅大笑，心里的阴霾如被春风吹散一般，见了晴朗与阳光。
　　“下辈子的事我不管，反正老头子我要等老太婆你回来，看着你将礼物亲手交给我。”
　　“好！等我回来，亲手交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只要是你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一阵冷风随着帘子的一起一落吹进帐内，炭火的灰烟随之弥漫着，同袍看着怀中的佳人，轻轻在那红润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