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王子偷嫁敌国将军后》埃熵

29、第029章

　　萧令璟背着夜宁回到大营。

　　这是他第二次背夜宁，与京城祭龙山不同，武威郡的夜更像戈壁滩的——墨色深空星辰万里，遥遥弦月冷光清清。今夜天气好，无风亦无云，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俩。

　　或许是身后趴伏之人太多小心翼翼，又或许是喂进嘴里的柿饼太甜，萧令璟一面看着脚下延伸的砂石路，一面开口问道：“怎么不吃饭呢？再忙，也要记得吃饭的。”

　　夜宁搂着他，小声吸鼻子。

　　“以前我爹忙起来也总忘记吃饭，”萧令璟略停了停，将人往上一掂，才道：“后来就落上个胃痛的毛病，有时发作起来，甚至都直不起腰。”

　　夜宁呜了声，收回右手，心虚地揉揉小肚子。

　　萧令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些：“孩儿营那帮小崽子给你蒸了馒头，回去就能吃了。”

　　“哦，”夜宁闷闷应了，小屁|股不安地扭了扭，“我……不是故意不吃的嘛，就是想帮你，然后忙起来，就……就忘记了。”

　　他不动还好，一动，萧令璟就觉得自己好像背着一只不安分的小猫。

　　“别乱动！”

　　夜宁立刻乖乖不动了，只是扎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双腿也用力夹住他的腰胯部。

　　萧令璟拧拧眉，最终无奈一笑，继续往前走。

　　倒是夜宁等了一会儿，见璟哥没有再凶他，便一点点将脑袋蹭上去，直到稳稳地枕在萧令璟肩头。

　　而萧令璟也只是身子微微一僵，并没有多说什么。

　　夜宁在心里偷乐，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宁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萧令璟叫他，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军帐中，萧令璟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块热腾腾的巾帕，“擦擦手，过来吃饭。”

　　夜宁揉揉眼睛，乖乖点头哦了一声。

　　孩儿营的两个小孩早就将蒸好的馒头一碟三个放到桌上，还给夜宁熬了独一份的小米粥。军中少有这样精细的食物，虽然粥里的米粒不多，但熬的时候小孩们一直守在锅边搅，所以粥汤十分粘稠。

　　夜宁擦了手，一坐下来就被那冒着热气的黄澄澄小碗吸引，他用小勺舀着舔了一口，异色的眼瞳都眯成一道线，转头就高高兴兴地冲两个小孩道谢，赞了一句真好喝。

　　小孩被他夸得红了脸，都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

　　小米粥软软糯糯的夜宁喜欢，但那馒头吃起来就有些费劲儿了：军中用的面都是最普通的灰面，发面的时间不够、蒸出来的馒头看着扁扁的，还有些泛黄。

　　夜宁咬了一口，口感不差，但和他记忆里的馒头有些不一样：加之米粥和柿饼都是甜的，再吃这馒头时，夜宁就有些觉不出味来。

　　——都是孩子的心意，加上璟哥跟个监工似的杵在旁边，夜宁只好眨眨眼，小口小口地嚼着。

　　萧令璟手里捏的是一卷兵书，是近些年各大营战事的合编，朝廷每年都会录这么一册，由专人送到各将领手中。白天他实在忙，只能在睡前偷出这点空看一会儿。

　　前面几页都是南海的海战，他看得兴致缺缺，一瞥眼就看见了窝在桌对面的小王子捏着半个馒头，用手抠着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扔，他目光呆呆的，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看着跟条小鱼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背试了试碟中剩下的两个馒头：还好，没凉。

　　那……就是不爱吃？

　　萧令璟挑挑眉，见小王子又用双手抱起那个馒头，跟个抱着大鱼却还没长牙的小奶猫似的——只能一点点舔着吃。看着外面天色渐晚，照他这吃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放下书，转身去翻出一只小罐子，解开上面的封口绳，用筷子夹了一点腌萝卜、腌菜放在小碟子里推给夜宁：“夹在馒头里试试看。”

　　“啊？”

　　夜宁正在出神，他一会儿犯愁在这儿要如何同王兄取得联系、提那泥岩达的事，一会儿又在考虑待会儿要不要跟萧令璟坦白——说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姑娘，骤然被萧令璟塞了一碟子红红白白绿绿的小东西，他也没反应过来。

　　“……”萧令璟没脾气了，自顾自地从夜宁手中夺下那半个馒头，从中间掰开给他填上了咸菜。

　　夜宁接过去啊呜一口：腌制的萝卜酸酸甜甜，棕绿色的菜帮子又咸咸辣辣的，他嚼了两下就亮起眼睛：

　　“好吃！这是什么？”

　　“咸菜。”萧令璟见他喜欢，便又用干净筷子给他多掏了点儿。

　　“咸菜？”夜宁一口一口吃得飞快，吞掉这半个馒头，又伸手拿了第二个，他学着萧令璟样子将大馒头从中掰开，自己动手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上：一条小萝卜、一条小菜，再一条小萝卜……

　　萧令璟好笑地看着他给咸菜排队，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另一半馒头。

　　夜宁两腮都鼓起来，含混不清道：“所以，这素璟哥你自己做的莫？”

　　萧令璟先点点头，看他那大口大口吞吃的样子又怕他噎着，便拿出杯子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这些都是去年腌的，那会儿时间不够，也就只得了这么一点儿。”

　　夜宁听着，嫌这样吃还不够，便伸手用筷子直接去夹碟子里的萝卜。

　　萧令璟一开始还随了他，但看他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便劝道：“少吃点儿，咸。”

　　夜宁眨眨眼，吸溜一声又吞根萝卜条：“好吃的，不咸。”

　　萧令璟：“……”

　　他摇摇头，咸菜吃着一时是不觉得咸，等觉得咸的时候起来赶水，那可是灌一壶凉水下去都止不住的。想着小王子也不听劝，萧令璟便故意往旁一挪、拎起了书道：“唉，那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怨你？”夜宁又吞下一口馒头，“我怨璟哥什么？”

　　“晚上起夜喝凉水呐，出去尿尿找夜壶太多次呐，”萧令璟唇边挂着坏笑，“叫门口的小士兵看见，还会往外传——说你年纪轻轻就肾亏、虚得遗溺……唔？”

　　夜宁一开始还认真听，听到这里，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气冲冲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塞过去、堵住璟哥的嘴，转身窝上床。

　　萧令璟叼着馒头，被他那气鼓鼓的背影逗得哈哈大笑，摇摇头，一点没浪费地将嘴里的馒头吃完，还就着夜宁的小碗顺碗边喝掉了已经有些凉的剩粥。

　　他擦擦嘴，往外唤人来收拾桌子，自己也去外面洗漱。

　　等他收拾好再回来时，一进军帐就看见了呼呼大睡的小王子——他累得狠了，连人带脑袋藏在被子里也不嫌闷，一双脚却由于被子不够长的缘故露在外面，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

　　萧令璟好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他走过去，好意想将夜宁的脚塞进被子里，结果一触手就感觉小王子的脚背凉得很。他皱皱眉曲起夜宁的腿弯将那双脚塞进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夜宁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放放平。

　　萧令璟的动作很轻，夜宁也没醒，反而还吧唧着嘴、浅笑着嘀咕出两句梦呓：

　　“……璟。”

　　他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俯身凑过去，却从夜宁口中听见了一句糯糯的：“璟哥，好吃……”

　　萧令璟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就在他准备抬头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帐内有人。他警觉起来，顺着那人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是孩儿营的小士兵，怀里揣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

　　被他那锐利的视线一扫，小孩立刻单手捂住眼睛：“我啥也没看见！”

　　萧令璟：“……”

　　他走过去，接过汤婆子塞到夜宁的被子里，然后咳一声吩咐道：“明天去库房多拿两个炭盆，然后再找条长绒毯。”

　　小孩点点头，转身一出军帐就撞见了同伴。

　　“诶？你脸怎么红了？”同伴笑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少将军他……”

　　“嗯？”

　　小孩却一下捂住脸，整个人臊得蹲到地上：“……他偷偷玩亲亲！羞羞脸！”

　　帐内，萧令璟全不知小孩误会，他将外衫挂挂好，就回榻上熄灯睡觉。

　　……

　　次日，肃北军原本在武威郡外的军营修缮完毕。

　　宋青来问过萧令璟意思后，就让众人收拾行装搬回去——他们现在的大营驻扎在武威郡南侧，许多城内的事情禀报起来并不方便，加上突厥只是暂时退兵，若卷土重来，还是由他们北拒比较妥帖。

　　至于三营和前来支援的队伍，萧令璟就安排他们留在原地。

　　搬过去后，夜宁和萧令璟就在房间的分配上产生了分歧：

　　萧令璟主张新扎一帐，夜宁却说什么都要跟萧令璟住在一起，情急之下小王子眼睛都红了，他抿着嘴瞪萧令璟，声音嘶哑：“璟哥欺负我。”

　　萧令璟：“……”

　　夜宁见萧令璟还不让步，便吸吸鼻子、从怀中掏出块小帕子，他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一边哼哼唧唧地念叨：“璟哥跟我成婚才不过几天，就想着要跟我别处而居，按照你们汉人的《昏义》，这就苛待妻子……”

　　萧令璟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套套的，他到底上哪儿学的？

　　夜宁丢了手帕，气势汹汹：“我这就回京告御状去！”

　　萧令璟噎了下，倒是站在旁边的宋青站出来打圆场，大叔见事极明白，笑盈盈地拦住夜宁去路，给他讲——中原的夫妻也不是每天都睡在一处的，上到皇帝皇后、下到达官贵人，家中其实都是有两间卧房的。

　　夜宁却不依：“那他们也住在一个宫廷里、一个大院子里！”

　　他眯起眼睛，恶凶凶瞪了萧令璟一眼，小声嘟哝道：“哪像璟哥，成婚第一天就把我独自丢下……”

　　戈壁滩上的小木屋丢了一次，在京城又丢了一次。

　　夜宁掰着手指，在心里暗暗给萧令璟记上了帐。

　　宋青好脾气，赔笑着解释说当时是战事紧急，并非萧令璟故意，并且还提出了一种折中的方案来：“您看这样如何？我在少将军的军帐后给您扎个新的，中间连通、以布帘和屏风相隔。”

　　他指了指中军大帐所在的位置，又道：“这样就会将一个大的帐篷分为两个区域，前面是少将军原本用来起居的帐子，里面的陈设也不用变，后面一片就您自己安排，这样都方便，怎么样？”

　　夜宁看着宋青和善的面容，最终小幅度地点了头。

　　宋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令璟也忙给他叔送上一个感激的眼神。

　　“但是，叔……”夜宁又拽拽宋青胳膊，小声道：“宋叔，虽然是扎了两个帐篷，但、但我们的床要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至少都要是同样宽敞舒服的……”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偷偷给宋青告状道：“他在镇远关的时候，都偷跑睡门板！”

　　宋青：“……”

　　他就也不是，很想知道少将军的房中事。

　　夜宁却全然已将他当成了同阵营的盟友，小王子躲在宋青身后，冲萧令璟挥了挥小拳头，“若叫我发现床不一样好，哼哼，我就搞破坏！”

　　搞破坏？

　　萧令璟刚想开口说，战场上的物资并不丰富，不可随意损毁。

　　结果，那小王子却一叉腰道：“我就晚上出来，拆你门板、钻你被窝！”

　　萧令璟傻眼。

　　宋青：“噗——”

　　夜宁却觉得自己的威胁非常管用，他高昂着下巴瞪萧令璟一眼，然后就转头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

　　材料都是现成的，新扎一个帐篷并不废工夫。

　　帐内，宋青给夜宁添置了新的木施和书案，案下垫上花纹精致的素绒毯，毯边摆上从镇远关搬来的罗汉床，并将上头的靠枕和小案一套配齐。

　　夜宁的行李不多，他收拾好后就让孩儿营两个给他蒸馒头的小孩送过去。

　　这俩小孩的年纪还小，一个十二一个九岁，即便是孩儿营，里面的头领也是挑十三四岁往上的许他们出军。他们现在只能在军中做点杂事，空闲的时候则会去偷看练兵。

　　夜宁观察了两天，正好今天西林镇的事情结束得早，他便动手给他们一人雕了一柄小木剑。

　　他手巧，剑身上刻了篆文的肃北、剑格也给雕刻上了金属纹路，怕小孩捏着磨手，还在柄上缠上了细细的彩色布条，剑鼻镂空、挂上了一绺红色流苏。

　　将小木剑送给两个小孩时，他们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抱着木剑就扑到夜宁怀中，一左一右给他大大的拥抱：“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您真好！”

　　夜宁好笑地揉揉他们脑袋。

　　这时，宋青又带人送进一条长绒毯还有几个精致的炭盆，说是炭盆也不尽然，都是汤婆子那般大小，上面的顶盖却是镂空的。

　　宋青将它们都排在一个长扁的木盒里，盒顶也网状开孔，下有包了双层铁皮的抽屉，往外一侧有环扣，拉着环扣就能将装着小炭盆的一层拽出来。

　　长扁的木盒一共有两个，书案和罗汉床下都各放了一个。

　　送完这些东西，宋青就笑着退了出去，还告诉夜宁，如果还想要什么，就尽管同他讲。

　　夜宁点点头，笑着谢过。

　　孩儿营的两个小孩一直欢喜地窝在夜宁帐内，大些的那个一时有事被叫走，小的那个见夜宁一直好奇地盯着床下的暖屉看，便凑过去，神神秘秘道：“公子，这些足炉和暖屉，都是少将军昨夜专门吩咐的。”

　　夜宁有些惊讶，“璟哥吩咐的？”

　　小孩瞪大眼睛，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拱到夜宁身边，趴在那软软的被子上，将萧令璟昨夜的神态动作都学了一遍，“公子，少将军他就是嘴硬心软，你看，他可在意你啦。”

　　夜宁忍笑：小孩说大人话。

　　萧令璟心善这不假，但他哪就是在意，根本就是对着他怀念他，眼瞎又笨蛋。

　　小孩见夜宁不信，便急了，“真的真的，昨晚上我都看见了！”

　　夜宁好笑，正想逗逗他，军帐中间相隔的帘帐就动了下，萧令璟正好忙完外面武威郡流民的事情，一进来，就看见小孩赖在夜宁身边，他随口问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小孩没过脑子，张口就搭茬道：“说少将军你夜里不睡觉，爬起来偷亲公子的脚！”

　　萧令璟：“？！！”

　　夜宁：……

　　小孩：！！！

　　夜宁：……

　　他看着萧令璟眨了下眼，然后轰地一声，脸上炸满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