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chapter32 最后一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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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chapter32 最后一场（中）
器材室里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的什么也看不见，还有一股相当陈旧的灰尘的味道。方瑾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低垂着照向地板，照亮了一小圈白色的光晕，在这光晕里甚至能看见漂浮的灰的样子。
薛路不说话，两人有些沉默。
“薛老师，咱们要不要聊聊天？”方瑾小心着先开了口，他看不到薛路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跟着自己躲在这里，但和薛路独处的滋味让他的整颗心脏都在发抖。
“聊什么？”薛路简单地反问道。
“嗯……聊什么呢……薛老师，其实第一期的时候，我不就说我是你的粉丝么？我不是故意为了讨好你这样说的。我真的是你的粉丝。”方瑾是个素人，他没有要维护的形象，也没有需要避开的话题，甚至不怕别人骂他倒贴薛路。反正这次节目结束之后，他和薛路就再也不可能有交集了。
他们是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只因为方瑾的苦苦追赶而有了片刻交错的机会，在这样的交错之后，各自又会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甚至他拼尽全力的交错也毫无意义，几个月过去了，节目让他们成为了认识的人，甚至已经把他们推在了相关的位置，但方瑾想不到有任何可以再向他走一步的方式了。
就像薛路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想方设法的朝他靠近，渴望他的垂怜，但都完全失败了。这些人中有和他关系不错的化妆师，和他一起拍爱情戏的女演员，甚至有朝夕相处的前经纪人，哪里轮得到一个路人。
若说钱，明星的片酬日薪高达几百万，而方瑾也许一生都挣不到几百万。若说脸，方瑾只能说的上是清秀，而娱乐圈美人如云。若说其他的东西，家世、背景、权力，他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差距和天堑，如何能够弥补呢？
君若清路尘，我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这是最后一次他向他坦白的机会了，方瑾想要借此为契机把话全都说出来，说出来之后的事情，已不是他所能再去顾忌的。
“我是从高三的时候开始喜欢你的。那时候我在县城读书，学业压力很重，我父母要求也很严格，我一周才回家小半天。复习的间隙和当时对我有好感的女同学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就是你的出道作《雪山》。”
“看完那部电影的那天，我就觉得，你是我心目中谁也无法超越的最佳演员，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他天生应该演戏，天生适合演戏，天生应该出现在大荧幕上。”
方瑾尽管说要坦白，却一直没有看向薛路，他的头低着，盯着面前飞舞的尘絮。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天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薛路突然反问道。“如果一个人一出生，所有人都告诉他你有天赋，出道五年之后还是天赋，那他这五年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一个靠天赋活着的蠢材。”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瑾涨红了脸想要解释，“我是说，你这样的天才，已经从一开始就比我们这种普通人高出一大截了。你有你的烦恼，可是，我们连拥有这样烦恼的机会都没有。”
“薛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你对角色的理解力，共情力，想象力，实在太敏锐了。天赋大约只决定了起点，但后面的一切路，怎么使用天赋，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啊。”
薛路没有说话。
方瑾接着讲到：“我很喜欢你的电影，当时甚至想要去艺考，报京戏、京影、京传……但其实很自不量力对吧。”
平凡人也应当拥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么？还是应该认清属于自己的现实。
“直到那天在寒山寺门口，意外遇见了你。我和同学去旅游，那天太热了，我们爬到半山腰上，他去旁边买水，让我先上去。走到门前的时候我几乎快中暑了，喘不过气，然后看见了你和王姐一起下来。猛然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都快惊呆了。”
“这可是薛路啊……”
“然后我就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一下晕了过去。后来报名来参加节目也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再见您一面。我的人生因为看到了《雪山》而真正开始拥有了梦想。”
方瑾望着薛路，眼中的光分外灼热，他拼尽了所有的勇气才开始说出这句话。薛路的侧脸在微光里宛如刀削斧刻般的棱角分明，然而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神色还是那样的冷淡。
他大约已经经历过太多人的表白了，喜欢对他来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毫无价值。
然而下一秒薛路也转头看他了，方瑾分明看见薛路神情里的动摇。
对薛路来说，演戏是因为他有天赋，因为父亲的引导和夸奖，因为母亲的重病，因为钱，唯独不会因为喜欢。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么枯燥无力的东西，说着是造梦，实际上只是贩卖无价值的幻想，幻想是没有意义的。
喜欢同样，他已经无数次思考过什么才能算得上是喜欢了，是那化妆师挂在嘴边的调情和发生关系，是女艺人沉迷角色难以自拔的投影，还是经纪人所憧憬的“救风尘”般的怜悯？
可是当方瑾把自己的心硬生生剖给他看的时候，这些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薛路忽觉自己的狭隘渺小，他原来也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了。
这里本该有一个吻的。温锦荣默默地想。
原作的表白就发生在相同的位置，回到校园里和同学们打篮球比赛，方瑾不小心被人撞倒了，崴了脚，薛路背着他去了医务室，在那里发生了这一段剖白，剖白的结尾，薛路问了他。
不是所谓的“真正有了梦想”，他们也不是惺惺相惜的领路人与被带领者的身份，他们是爱人啊。
方瑾的爱使他变得强大，变得包容，薛路的爱则使他开始渺小，开始生动。
剧本为了过审而硬生生使一对有情人变成了兄弟，变成了老师，原作里剩下的许多情节桥段，彼此扶持，全都消失了，剩下半段的剧本里薛路成了一个给予方瑾帮助的好兄弟……
还好，万幸的是编剧没有想着给方瑾安排一段爱情，没有亲手把他们撕得更碎些。
温锦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原版小说的心情，那时他被里面大段大段的车桥段给震惊了，满脑子都是那些东西，可是看到最后却也同样为美好的爱情而落泪了，他虽然一早就察觉了自己的性取向，可是从来没有看过耽美小说，而在这样的一次机遇里，他也体会到那种爱情无关性别的滋味。
而也正因为他读过原作，知道原作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才越发觉得可悲起来。
诚然，编剧已尽最大能力保护他们的相处模式了，保护他们的相遇，保护他们感情的发展，可却跨越不了更强大力量设下的天堑，只能剥夺他们爱人的身份，用其他情感代替弥补。
哪怕温锦荣是从业者，他也不懂为什么。
这些道理他是懂得，很大程度上说，这样的行为也有一定道理，明星、综艺、电视剧，已深入渗透到人们的文化生活当中，所造成的影响力甚至比其他的所有行业都要大，一个人接受教育，关注衣食住行，这些生活必需品已经用最严苛的手段进行要求了。
但文化是潜在的，是润物细无声的，然而文化能造成的影响却能改变一个人的认知。
它的作用应当被重视，但人们往往又不够重视。
娱乐生活不被认为是必需品。
直到现在温锦荣还常能在听小易念热搜的时候听到一些刺耳的话语。什么“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这正是一种对于文化过度低估的评判，居高临下的否认文化的重要性。
的确文化行业里存在着一些腐烂恶臭的人和事，一些同行和乱象将这个行业的风评一次次拉低，天价片酬，天价逃税，阴阳合同，耍大牌，吸毒，代孕，这些丑事丑闻屡见不鲜。导致了许多人看不起娱乐圈，看不起娱乐圈在文化方面的重要作用。
也的确应该以更强大的力量对这些现象加以规范，加以平衡。
然而最重要的事情往往是一条明确的准则和标准。
法律之所以具有强大的力量，是因为法律条款的明确明晰，法无禁止即自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条条款款的规定既保障了人们的权利不受到侵犯，也保障了人们能在限度内行使自己的自由，我们有权利选择我们喜爱的事务，我们有权利成为自己，拥有个人的个性。
可是他们所处的世界不是这样的，而是更加艰难的，提心吊胆的……因而创作者只能不断地后退。
他们不被允许是恋人，不被允许有一个亲吻，仅此而已。
最后一场的剧本在临开拍前又被打回去重改，编剧现场提供了不同的几版交给导演，以防万一，刘导笑着说万一有问题也不用叫他们回来重拍了。宁生秋比他还懂，他之前拍的剧有一部就因为一些不合适的原因，一直压住了没播，甚至未来有没有播的可能性也不知道了。
电视剧这行更新换代快，过上几年，拍摄手法、观众审美，从故事到布景全都在更新，一部剧压上两年，哪怕能上也不会有人再播了，三十年前流行金庸、古惑仔，二十年前流行琼瑶，十年前流行穿越，时代潮流一会一变，你再看几年前的电视剧，不也会觉得难以接受吗？
有多少剧组折在了最后的一关上，成百上千人的努力和成千上万的钱就打了水漂，剧组也赌不起。
难受的只有温锦荣罢了，之前他拍的甜宠偶像剧在这方面没什么压力，他也是第一次才接触到这样的事情，眼看台词越改求生欲越足，也离原作越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chapter32 最后一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