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24 有一个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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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觉得很可怕。一个人的生命这么快就结束了，从检查出来到离世只过了四个多月……”温锦荣想低头，但脸被宁生秋捧着，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难直视别人的眼睛。
一个人把心剖开，把心底最真实的那些话说出来，是已经毫无余地的了。
他抿了抿嘴，视线向下看，盯着宁生秋的手腕和小臂。
“其实我和我爸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就是短短三年。以前我们不很亲密，我又总怪他们小时候不管我，长大了才过来管我。等他检查出患病的时候我才慌了。”
“真的怎么想也想不到，最早离开我的是我爸爸啊。”
“我觉得不是很难过，又特别的难过。我想不起那些他有多爱我的场景，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喝醉了给我买的直升飞机。可是他怎么说我的话我全部都记得。可他明明是我爸爸啊，我怎么会只记得这些呢。他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可我只记得这些糟糕的事情。”
宁生秋没有类似亲人去世的经历，他身边唯一亲人去世的，只有他奶奶。老太太活了九十多岁，前年过完年走的，是喜丧，家里人除了有淡淡的遗憾和怀念，心情也不至于过分悲伤。
温锦荣对他爸爸的情感相当复杂，不是单纯的最爱的人离世，而是混合着一种全然的歉疚与惭愧，甚至以他的性格也许无数次检讨过自己在那几年相处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于父亲的顶撞和埋怨。对于一个早逝的父亲，孩子应该是很痛苦的、很悲伤的，而令温锦荣真正痛苦的，是他的不够悲伤，不够痛苦。
该说的话也许别人早已告诉过他，例如你爸爸去世和你没有关系啊，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可是心灵的枷锁绝非单纯的这么简单，不是一枚小小的绳结，轻松就可以化解。而且这种想法甚至是很难向别人倾吐出来的，言语不能完全达意。
“你不用这么在乎自己的存在。”宁生秋把手放了下来，压在温锦荣手上。“你不停地把自己放大。但温锦荣，你一点也不重要，只是地球上七十多亿人里面的某一个，你为什么老是要抱着一种你做错一点事情地球就会毁灭的心态？”
“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死了，你说的话，你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再影响到他，只会影响到你自己。”
“他如果不是你的爸爸，也有可能是别人的爸爸，只是恰好出现在了你父亲的这个角色上，又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离开你而已。他去世了，不代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也不代表他没有给你带来过伤害，不代表你没有埋怨他的权利。”
“你明白吗？意思就是你不爱他是正常的，你不要因为你不爱他而愧疚。”
一个没有什么大错的父亲死了，他的孩子理所应当的要为此而难受伤心，每每想到父亲都应该是他曾经对自己的每一点好。所以一个不这么想的人就是不孝顺的，大逆不道的，应该被指责是个白眼狼。
可是爱不是先天就有的，要要靠一种累积与维护，没有多少时间给予温锦荣，让他来得及爱自己的父亲。
温锦荣像是也被他这番话所震撼到了，泪水甚至都停住了，他连现在自己的手被宁生秋压着都感知不到，只是在脑海里反复重复刚才的那段话，我该有埋怨他的权利吗？
好笨的人啊。宁生秋想。他从见温锦荣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他笨了，但是从未觉得他这么笨过。
自己给自己画了个牢笼，把自己困在世人编织的愧疚里，甚至觉得自己连责怪别人的权利都没有，他是被怎么样对待才会自卑到如此低的尘埃里，明明哪里都不比别人差的。
“我以前觉得这部电影很好，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宁生秋按掉了投影仪的电源，房间便一下连最后一点声响和光亮都没有了。看了几乎一下午的电影，外面的天也许已经黑的彻底了，温锦荣觉得房间比他来的时候，还要再黑一点，朦朦胧胧的一点光线照在宁生秋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柔和许多。
甚至可以称呼那样的神态是亲近的，怜惜的，只是实在太复杂了，温锦荣一点也看不懂。
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和小玉讲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大概的家庭情况，小玉会为他哭，为他生气，但不会这样看他，他不喜欢别人可怜自己。
但也许从这阵开始，宁生秋已经变成例外了，他的可怜也是分外使他感到快乐的可怜。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温锦荣在心里问道，他张了张嘴，想要问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气氛太好了，他不忍心破坏，也不忍心就这样让它冷掉。过分的愿望就埋在心里吧。
生秋注视着锦荣，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说着什么。
宁生秋几乎是在一瞬间读懂了，他伸出手一把把温锦荣塞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温热的身躯包裹着温锦荣，把无比炙热的感觉传递到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好像被烫的要开始沸腾，连带着他的心一起沸腾，轻飘飘的水蒸气缓缓升起，像是围绕在天堂周围的云彩。
他搂得很紧，几乎要把温锦荣整个人全部嵌进自己的怀抱里，让身体和心灵的每一寸缝隙都紧密相连。
他没有去思考这个拥抱的意义是否超出了安慰的范围，只是全然的想要满足锦荣的希望，让他再开心一点就好了。
温锦荣觉得自己开心得要死了，心脏的跳动超出了他生平所感受过的最快速度，敲击胸口的感觉像有人在擂一面大鼓，那鼓声鼓动着他，几欲烧得他变得完全赤忱，将所有的心声都不顾一切地向宁生秋袒露。
“宁生秋。”温锦荣双手回抱他，把宁生秋的背也搂住了，郑重其事的喊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宁生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掌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和头发，力道轻柔，如同一片羽毛搔动温锦荣的内心。
“我……”话语从心口缓慢爬了上来，隔得太近了，他甚至能听见宁生秋的心跳声，像他的一样猛烈。温锦荣把头抬了起来，想要看着他的眼睛。
然而就在话语爬到嘴边的时候，他停住了。
宁生秋的眼睛太亮了，那里面的光芒灼热的他想要逃离。
“谢谢你安慰我。”温锦荣从宁生秋的怀抱里手忙脚乱的爬出来。
“……没事。”宁生秋直觉他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一句，可他一直所具有的底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他直觉那不是一个会让他喜欢的答案。
温锦荣匆匆结束了今天晚上的会面，从宁生秋的房间落荒而逃。
宁生秋把投影仪收拾了，拉开窗帘，看见外面的天空已夜色深沉，繁星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暗淡而低沉的亮着，今天是一个多云的阴天，月亮的光芒好像也被遮蔽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锦荣刚刚的表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脸是红的，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宁生秋的话所打动，激动的红。脸颊上的红晕消散不去，怔忪又迷茫地看着他。
他想哭的时候会紧咬着嘴唇，把嘴唇咬的血色上涌，微微鼓起了一点，形状要比平时更加饱满，像是很柔软的感觉，摸上去也许会像他的背脊一样乖顺。洁白的齿尖排列得很是整齐，印在唇上，留下一些凹陷的痕迹。
那副模样深刻地刻在了宁生秋的心里，无论怎么赶都消散不了。
宁生秋曾经很喜欢这部电影，他也是城市长大的孩子，过去老家的习俗在他看来已相当遥远，这部电影那种寂寥又安静的叙述方式恰恰符合了他对于那个已经逐步消失的农村社会的感觉，曾经的喧嚣热闹的潮水逐渐褪去，留下搁浅的人们站在浅滩上叹息。
一个又一个过去时代的人们在告别，意味着一个年代的告别。
还有那种旧有的孝义观念与新世界实用主义的冲击，人们所面临的生存的困境，这些都让他反复沉思。
可是从今天开始，温锦荣的低声哭泣带给他了新的视角与看法。导演最终还是妥协着选择了一种调和的方式，女人用手擦去父亲嘴边的口水的时候，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与放弃，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内心责备的权利，选择了自我的另一面，更符合世俗价值与体系的原谅。
但这种原谅，使她变得卸下了重担的轻松，却也使她变得平庸，放弃了挣扎，成了随波逐流的每一个。
而温锦荣却是一个真正宁可处在挣扎里，却也绝不放弃自我的人，他看似柔弱，却绝不可被摧毁。宁生秋为他递了一根求生的枝桠，他便能自己努力地爬了上来。
那个初见时有着一张好看的脸，却又无所适从的温锦荣逐渐淡去了，取而代之出现在宁生秋心里的，是一个更精彩和鲜活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24 有一个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