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20 “恶婆婆” ...
-
经历了上次鬼屋的拍摄之后，温锦荣突然不敢再面对宁生秋了。
那一点恐怖的心跳震动，不仅来源于黑暗的刺激和惊惧。他在自己飙升的心率里尝到了另外的味道，这令他难以承受。
宁生秋的眼神也许一直是一样的，他虽然脾气差，讲话直白，不喜欢遮遮掩掩。但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很真诚的，骂你也要先听完你说的话才行。他有一双圆圆的杏眼，不是很带有攻击性的长相，这让大家能够一直容忍他的坏脾气。
说干净的像小鹿一样，未免太矫情，也太不适宜。
宁生秋不是藏不住情绪，只是不喜欢遮掩，这件事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温锦荣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于是才能凑在他身边，他没有刻意攻击别人，温锦荣也不会有被冒犯和伤害的感觉，除了有时总有种被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
宁生秋对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这点温锦荣也知道。
他看自己的眼神只是把自己当作一朵好看的花，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怜惜与爱护，花应该开在最适合的温度，绽放最美丽的时刻。艺术品也该摆放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的美丽。
温锦荣有潜力，尽管现在这种潜力还被埋在地底，但总有一天会被人挖出来的，他不介意做这个人。
所以他会努力的对温锦荣好一点，变得比对别人更温柔一点，喜欢他，但远远上升不到喜欢他的人格，而是一种欣赏的，肤浅的喜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对待花草的呵护，只是他这个人太过认真，也太过执拗，要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带给温锦荣，彻底改变他。
可这对于温锦荣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宁生秋大刀阔斧的把温锦荣面前生长的那些枝蔓框架一下扯了干净，把他摘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隐藏在赞美与客套下的真相就是这样被撕开的。
起初感觉会感觉到相当的不适与疼痛，但凡换一个有点脾气的，有点主见和自我的人都会直接撂担子不干，就像以往每一个被宁生秋戳破的人一样。
但恰好温锦荣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成长过程中也许受到了许多的伤害，又或者家庭可能有诸多强制。总而言之，温锦荣是个找不到自己声音的人。
二十九岁的人，还有一年就要而立的，仍旧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有想法，大脑空空，他甚至连喜欢的，想做的事情都没有。人生一天天的得过且过，别人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刘导能指导他，小玉能指导他，助理小易也能指导他。让他怎么演、穿什么、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他就像一个任由父母摆布的小学生，只乖乖照做。
甚至不会因此而不满，只知道检讨自己本身做的却是不够好。
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做的不够好，所以才要听取别人的意见啊。温锦荣是这样回过小玉的担忧的，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当代人大家不都这样过吗。
生活好难的，能勉强生存着就很困难了，有数不清的阻碍和现实，他觉得挺好的，不断检讨改正就好。
习惯了之后，宁生秋就从一柄尖刀变成了慢性毒药。
他在日益的相处里腐蚀着温锦荣的内心，让他麻木的，空洞的大脑被极度兴奋地唤起。他像一个空虚的稻草人，开始拥有一颗心。哪怕这颗心是短暂的，临时的，很快就要消失的，可他一但拥有过了，就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心的日子了。
宁生秋不光交给他普通的演戏技巧，他在教温锦荣怎么发自内心的认可演员，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是要从你把演戏当作工作、当作职业开始，到你爱上它，要献祭出自己的灵魂为止。
我也能演好戏吗？
当温锦荣开始这样问自己的时候，他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温锦荣了。
拥有灵魂的滋味太美妙了，被人真情实感爱护着的感觉太特殊了。
这会让他忍不住飘飘然的，就比如在鬼屋里的那一场戏，宁生秋那样地看着他，那样的关心他，他的温声细语击溃了温锦荣的最后一道防线，无可救药地彻底沦陷了。
然而理智与情感会相互博弈，正如欢愉总与痛苦相伴相生。
一开始不敢看他是害羞，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又变回了十足的恐惧与软弱。
他再碰到宁生秋，只低着头，也只说关于剧本的事情，只认认真真的走戏，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提。
其实之前仔细想想，除了电影与演员以外，他们似乎也没有多少私底下的话题。宁生秋对于电影是近乎狂热的顶礼膜拜，温锦荣被他的这种状态所吸引，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融入其中，只能隔岸观火，看着火越烧越旺，自己却隔了长长的一条江水，在江边冻得打了个寒颤。
宁生秋察觉到了他的刻意回避，但每当他在片场拦住温锦荣追问的时候，温锦荣要么就装傻说没有，真的没有。要么就被他逼的谎称自己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一直头疼，可他分明看到温锦荣在片场还欢乐地和徐子陵、邵宁等人讲话。
他仔细寻思自己这几天也没有再像开始一样说温锦荣了，他甚至比自己以往都要温柔多了，好言好语地教他。难不成温锦荣一直以来都在心里积蓄着相当大的怒气，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了。
这种事对宁生秋来说也是有过的。能碰上真正容忍他所有脾气的人相当不容易，毕竟直接就意味着对方很少顾及你的感受。
之前偶然碰上一个，他心里很是快活，几乎是接近兴奋的和对方分享了好多话。可他没想到对方只是一个不忍心拒绝别人，甚至因为要学习他的演技而一直强忍着的，在某一天就毫无征兆地直接爆破了，骂他骂的很难听。宁生秋自然不愿意受委屈，也原样骂回去了，闹得两人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温锦荣也是这样的吗？他的认真、专注、偶尔冒出来的憧憬与喜悦，也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吗？
宁生秋想想，要是真有这样的演技，那还是他温锦荣么。
总而言之，想到最后他也没得出个答案，只能真的归功于温锦荣最近就是单纯的不想理他。
两个人的私下交流一旦断掉，除了在片场几乎就很难再有什么接触了。
戏还是照拍，只是温锦荣本来就是个死宅，下了戏就回酒店追剧打游戏，一窝一晚上。要么就偶尔被其他几个人拉出去吃个饭，他们五个主演里就是温锦荣和徐子陵、邵宁玩的最好，三个人是个小团体，带头“孤立”他和周道问。
如果不是方姐来探班看看拍摄情况，可能这局面一时半会还得僵着。
方姐手下可不止宁生秋一个艺人，她干经纪人干了有近三十年，从上世纪的香岛时代干起，旧有形成的思维和体系一直深植于她的内心。直到近两年发现自己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只好吭哧吭哧地开始学营销、学炒作，这其实她熟的，她最熟香岛的那一套绯闻和曝光，只是不熟悉现在网络时代，网民所拥有的无上力量，于是吃了大亏。
公司去年看宁生秋不温不火，给她又安排了个从别地挖来的老牌艺人和新出的小偶像带着，手下三组人连环倒，宁生秋这边安生拍戏反而成了最好带的。
她只在宁生秋身边留了个万能得像特工一样的小贾，随时向她汇报片场的情况动态。
《交错》定妆的时候她见了一面温锦荣，也对对方的脸比较满意，觉得这剧有脸就有了点爆相，又担忧万一对手演员长相压了宁生秋一头怎么办。除此以外没和温锦荣正面接触过，也自然不知道温锦荣的毒瘤演技。
——毕竟他是个很糊很糊的糊逼，陨石派演技还只是在论坛网友间流传，没到方姐常看的媒体渠道去，连黑热搜都没买过，属于查无此人的十八线小演员。
宁生秋也没兴趣给她分享。毕竟是刘导定了温锦荣，自有他的考量。宁生秋有各式各样的脾气，唯独有一条，特别尊重导演，几乎从来不质疑导演的决定。
这也和他之前待的都是正规剧组有关。
要换温锦荣，温锦荣就理解大家都是为了钱，都只把这个当工作，互相态度放好点有利合作，但谈什么尊敬、崇拜，就很是莫名其妙了。
在这点上宁生秋也保留着与方姐如出一辙的不合时宜。
结束了一段时间内手头的工作，方姐总算逮着机会来剧组探班，观察一下现场的拍摄情况，收集素材给宣传和炒作方向做准备。小贾虽然每天给她汇报，但基本上都围绕着宁生秋来，不会提一些其他的小事。
这也间接导致了方姐对于温锦荣的演技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的想法也是，刘书藤虽然算不上名导，但是很有自己的追求，基本上不愿意轻易妥协，他定的人，还是放心的。
今天在片场拍的这段只是节目里的公益片段，五个人前往一家特殊福利育幼院照顾小朋友。段落的重点在于表现方瑾，薛路的戏份更多只是一种潜在的视角而已，以及两个人还有一起带孩子的小互动。
温锦荣最怕和人交流，几乎不主动和别人讲话。现在这家特殊育幼院主要照顾的群体，是被称作星星孩子的自闭症儿童们，孩子们也都不喜欢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就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努力打了招呼也几乎是被完全无视了。
还好在剧里薛路与孩子们的互动没有那么多，勉强可以支撑过去。
然而一到镜头里，这种生硬与尴尬的氛围就凸显的更加浓厚。温锦荣本来演技就时好时不好，要靠现场的拍摄氛围和其他演员带动，他是没什么经验的纯粹体验派，孩子们对他的影响很大。再加上之前与宁生秋发生的那些事，导致他没有办法完全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拍戏上。
在宁生秋专业的对比之下，他的手足无措显得更为明显，一连ng了四五条，却始终没有找到对的方法。
刘书藤让他先休息一会，多和小朋友们接触接触。又让宁生秋给他讲一讲这段怎么样，他自从发现宁生秋讲的效果好之后，几乎回回都是让他来讲。
看着一旁角落里小声讲话走戏的两人，方姐站在原地皱起了眉。
她之前的一些憧憬和热情被泼了一大盆冰水，从四肢凉到心底，如果温锦荣之前演技一直是这个状态的话，那最后出来的效果不言而喻。
她一边埋怨自己的不上心，又责怪小贾和宁生秋竟然也从没跟他提起，还有刘书藤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了革命，被敲打的骨头也变软了。早知道想到他要转型，自己就应该警惕。
同时方姐又怀着一丝没有破灭的期待，万一他只是一时状态不好呢。
但今天好像真是上天与温锦荣作对，就在准备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平时正儿八经联系他的人不多，小易给他递过来。电话里母亲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做饭的时候晕倒了，去医院检查，说是心脏有点问题，让他有时间回来看看。
温锦荣和母亲的关系不好，但也只是没那么亲密，如今心里藏着事，又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烦躁的不得了，只好去和刘书藤告了假。
刘书藤看他这样也没法继续拍了，让全剧组收工，明天早点开始，还好一开始就和育幼院多商量了两天。
回到车上，宁生秋捧着手机，丝毫没注意方姐的脸色如此之差。
他在之前是很少上网的，要么就也只是看看电影的讨论分析，向来嫌弃碎片化的信息流破坏了人们的思考能力，还被工作室的小姑娘私底下说不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然而方姐看着他一上车就掏出手机，上下滑动，还忍不住笑出了声的样子，觉得他真是变了。就只有这一趟的电视剧拍摄她没有来得及跟，宁生秋的变化之大让她不敢相认。
他不仅纵容着自己的搭档演技那么烂还没有发火，甚至还会手把手给对方讲戏，提前收工也没有焦虑愤怒，快乐地刷手机。
方姐之前总觉得宁生秋的生活有些枯燥，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担心他，劝他多去交交朋友。
此刻宁生秋真的如她所想更接近一个年轻人的状态的时候，方姐又觉得看不懂他了。是这个剧组带坏了他吗？
方姐开口说道，语气像是闲聊：“那个温锦荣，演技也太差了吧，惨不忍睹啊。”
宁生秋只“嗯”了一声，敷衍的没怎么理她。
“我看刘书藤这次是真看走了眼，挑演员光看脸，长得好看演技烂，放以前就是个客串的花瓶命。啧，他也是骨头被人打软了。”方姐纵横江湖三十余年，看过的演员导演多了去了，刘书藤和温锦荣这样的，放在早几年，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我觉得这样不行，要不给刘书藤施压，让他想办法删掉点温锦荣的戏份吧，把重点放在你身上。双男主双男主，总也要有个偏重嘛。”
“温锦荣这样的挑不起梁，我看这拍摄情况，十有八九得砸在他手里，不如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chapter20 “恶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