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19 鬼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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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最大的游乐园便是位于市郊的愉悦时光。
这个大不仅是指占地面积，几乎从京师城郊连接到了另一个省市，还指设施的新奇有趣，愉悦时光内部有着众多的园区和设备，而且刚刚修建好不到一年，还都很新。但也因此，价格当然也是不菲。剧组只租用了其中一个主题鬼屋半天的时间，要速战速决。
温锦荣见道具组忙来忙去，挂上了一方窄窄的牌匾，上用小篆写着一行：三生石上旧精魂。
此语本出自袁郊的《甘泽谣》，原写的是僧侣圆泽与李源的故事，李源因父亲在安史之乱中身死，决心遁入空门隐居，结识了寺里的僧人圆泽，两个人一见如故，交情甚笃，成了莫逆之交。
一次两人相约出游前往峨眉山，圆泽本欲从长安取路，避开一处自己的坐化转生之地，然而李源不知其缘由，只道去心已决，不想再入长安这个伤心地。圆泽沉默不语，便认为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
两人行至一处，见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河边捣衣，圆泽便对李源说，这是自己转生下一世的母亲，她已怀了三年多身孕，只因自己迟迟不来而未曾生产，如今遇到便已不可避，随即坐化而去。
临去前他与李源约定，三日后新生儿降生沐浴，两人相见时必以笑脸相验，十三年后李源自可来此处，两人还有一面之缘。
十三年后李源如约而至，见一垂髫小儿骑于牛背，朝他作揖吟唱了一首“三生石上旧精魂”，于是便隐入烟霞之中。
两人虽在相见，但已隔两世，旧日知己，在尘世中只剩下了两面之缘。
这句诗本就是指男子之间的知己至情，后被《红楼梦》所化用，指了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的木石前盟。
而用在此处同样深意无穷。
这间鬼屋名叫三生石，实际上是民国风格的，温锦荣换上了一身西装马甲，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旁人戴这样的眼镜显得精明斯文，锐气难挡，然而他带却稍稍遮住了眉眼隐含的攻击性，看上去倒比平日薛路的扮相温和了一些。但当真一米八几的个子，马甲服帖的套在身上，肩平腰细，惹得刘导也多看了好几眼。
而宁生秋则是穿着一身学生装，手里还多了个翻得卷了页的课本，配上他那张娃娃脸，看起来简直像个十几岁的中学生，事实上也许他也没有脱离那个阶段有多久，直到这种时刻温锦荣才会明显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距。
徐子陵扮的是中式的教书先生，一袭青灰色的长袍，周道问则是笔挺的军装。温锦荣看着两人出现在片场有些一言难尽，刚在更衣室他亲眼看到了周道问给徐子陵系身前的扣子，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两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很习惯，温锦荣乍一看没觉得，下来之后才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他是社恐，是在人际关系上有些迟钝，但往往这样的人是更习惯于观察别人的表情，来确认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剧里邵宁饰演的任夏是自己选了一套比较华丽的大小姐的装扮，她本来是想选一套方便行动的，依她看一旦进了鬼屋，再在场的四个男人估计没有一个靠谱，指望自己跑得快比较重要。但经纪人顾虑上镜形象，还是选了套更好看一些的。
造型做了卷放在身后，衣裙有着大裙摆和长袖子，她自从之前在乡村散步的时候撞到宁生秋，私底下和温锦荣的交流就变少了，温锦荣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宁生秋看着有些满意。
五人是俊男靓女出街，不肖别的，光并肩站在那里，看起来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进了鬼屋，布景自然经过剧组的改换，原先的布景大部分没有浪费，只在家具、墙壁的挂画上有了细微的修改。这也是之前和场地方讲好的条件之一，等到时候剧集播出了，自然也会吸引游客、粉丝前来打卡。
主题鬼屋与平常常见的只是吓人的鬼屋不同，一部分结合了密室逃脱的设计，内里的每个房间都有剧情线上的含义和线索，他们需要一路走过去，严防工作人员的同时还要找寻线索。
一进去首先是一间狭窄的小屋，作为故事的起始点。前厅摆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这便是三生石，相传只要站在石头面前，脚下的那汪积水便会倒映出你上溯三世的模样。实际上则是由人控制的一块led屏，会播放提前设置好的剧情人物。
鬼屋鬼屋，自然布置的比较吓人，一片漆黑灯效恐怖，还有呜咽嘶哑的歌声从上空的音响里传来，间或参杂着真人扮鬼npc，他们扮的是宅子里的仆人，各个死相凄惨，还有一个全身裹着纱布涂到焦黑的，一看就是被火所焚烧死的。
不过如果这一切，背后还有十几个拍摄人员，还打着大灯照得室内一片灯火通明，那确实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了。
温锦荣在进来之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他平生最怕的就是阴暗狭窄漆黑一片的角落，那会唤起他某些极度不美好的记忆。
他之前是在推脱不掉，被另外一个剧组的人硬拉着去了密室逃脱，进去没多久他就呼吸急促，额头一直冒汗，大脑开始因为高度的紧张焦虑而逐渐缺氧，最后发展到意识模糊，嘴唇青紫，偏偏由于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没人发现，还是工作人员从监控里发现不对的，他才被救出去的。
还好这次不是，温锦荣除了在途径过低的房梁时感觉有点压迫以外，其他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他们停在方瑾所饰演的角色的卧室里。
墙上挂着几副字画，经落款确定出是方瑾的父亲所写的。在方瑾的家信里能看出，他是个读了许多经书，却仍旧温和开放的人，哪怕儿子要去读新式学堂，也准许了。方瑾离家，只身一人来到京师读书。
他的书信交代了一些他的具体背景，其中还有一封记载着重要的关键线索与人物关系。
薛路扮演的是他的教授，教授生物学的相关课程，他很尊敬这位教授，却无意在上门拜访的时候发现对方花园里有一个地道，而地道的深处，藏着一个巨大的地宫，里面装满了死去，做成标本的学生，还有一些器官、四肢、毛发的残留。
在这个剧本里薛路是失忆的，他并不清楚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甚至和方瑾一起为这个地宫的出现而感觉震惊。
郑西元是军队的军官，被派来寻找一个失踪几个月的重要上司，任夏是他的妹妹，也是他上司的情人，执意要和他一起来，何丞则是薛路邻居家的文学学者，因地宫的位置处于两家交界处，各占了一半范围，所以他也有份。
几个人在地宫深处除了这些东西，还发现了一盒金条，然而就在要上手的时候，听见大门外的传讯声，于是赶紧退了出来，相约改日再探。方瑾是最没有威胁能力的，所以几人放他回了家，剩下郑西元和妹妹任夏一起暂住在薛路家中。
互相盯着，以防有人私自下去将金条盗走。
这边是他最新一封书信里所记载的前情。
任夏正要高呼一声刺激，却被何丞打断了：“也就是说，这个学生并不知道他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已经出局了。”薛路道。
两人对视一眼，方瑾还有些一头雾水，任夏也和他一样懵逼。只有郑西元好脾气地解释道：“虽然说着是对他放心所以让他回来了，实际上三个人互相监督并不靠谱，他们也有可能同流合污。那个学者家就在隔壁，随时能听到动静，但这个学生相当于是被他们给直接踢出去了。越多一个人分，拿到的不就越少了么？”
“但既然我们被放进来的首先是这个房间，那就说明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何丞补充说。
他们几个分头搜寻这间卧室，方瑾负责看衣柜，正在他跪坐在地上，俯身去看衣柜底下的时候，霎时间突然室内的灯灭了。一片漆黑中他看见衣柜底下幽幽亮起了绿光，那是一双眼睛发出来的。
他直接被吓得心脏骤停，往后一靠就要倒下去了，黑暗里一只手却突然扶住了他的腰，手指扣在腰侧，不是虚虚的揽着，而是紧扣住，卡在那里，稳住了他晃动的身形，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薛路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的眼神是冰冷而淡漠的，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好像只是随手扶了一把，然而方瑾能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收回手，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几乎是靠在薛路的怀里，然而哪怕只隔了一层薄衬衫，薛路身上依旧没有什么热度传来，只有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猎人盯上的窒息感。
这种几乎发自本能的恐惧迅速代替了那双绿色眼睛带给他的冲击。
室内的所有灯光都熄了，只在面前的衣柜里打了一盏发冷清白的光。毕竟在此时要营造出两人对视的氛围，自然不能依旧灯火通明，还能看得见其他人。
宁生秋也不常见到这种灯光的使用，但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仙剑奇侠传》，其中有一幕最经典的赵灵儿在柜子里亲李逍遥的地方，就用的是类似这种的灯光，青色的光源从下往上的打，背景漆黑一片，营造出只剩两个人在此地的感觉。
当然了此处用的光颜色便没有这么重，太绿了看起来也很吓人，会冲淡了剧本里旖旎的气氛。
温锦荣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一盏小灯不足以照亮他的所有视野范围，在宁生秋的背后，仍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明知道那里有什么，明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可依旧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思绪飘回过去，仿佛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二十九岁的温锦荣，而是回到了十几岁。
小小的他蜷缩着，其实那阵他已经长的不矮了，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在班上哪怕不是高个，但也不会垫底。可他蜷缩起来的样子比看上去小太多了，狭窄的地方紧紧包裹住他。
那片黑暗能带给人的想象实在太多太多，过去的他睁眼是黑的，闭眼也是黑的，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黑暗与寂静，无论他怎么出声，怎么试图打破黑暗，都是徒劳的。
只能注视着黑暗，然后一点一点被恐惧所吞食，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眼前的黑色像是有了实体而在流动，不断地向他挤压过来，企图将他碾碎，他的呼吸又开始加快了速度，他好像听到了黑暗里自己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打在墙壁上又回来。
宁生秋发现了温锦荣的表情有些不对。他的瞳孔甚至开始渐渐涣散，聚不住光，哪怕是在粉底的遮盖下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嘴唇竟在微弱的抖动。因为拍摄的这个机位是方瑾的主视角，温锦荣背对着工作人员，导演也没发现他的神情有什么问题。
宁生秋伸手拍上了他的脸颊。
“喂，温锦荣，你怎么了，说话。”他心理大吓，轻轻拍打了对方两下，温锦荣才如梦初醒般地看着他。
“……”他试图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话，只好使劲晃了晃头，把那些想法全部清扫出去，然后用手抹了把脸，“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们再来一遍吧。”
宁生秋觉得刚才的神色绝非简单的走神，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地步，温锦荣明显是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于是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一贯的有什么问什么，从不遮掩，此刻也变成顾及他人心情的细腻。
温锦荣集中回眼前人，紧紧注视着宁生秋，他要让宁生秋占据他所有的视野范围，让他分不出一点多余的视线给他身后的那片黑暗。宁生秋的脸哪怕是在冷白色的灯光照射下，仍旧很好看，甚至让眉眼对比的更为清晰乌黑。
一旦喊了开始，他能一秒切回到那个由于惊吓过度而呆住，又被薛路注视的不知所措，面上隐隐有些恐惧的方瑾的状态，而温锦荣被他带着，凝视他的时候不住的朝薛路靠拢，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不带一丝感情，好像在审讯一个犯人。
那只手扣的力度很大，使得白衬衫微微起皱，然而温锦荣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了，那里已经麻木得失去感觉。
他的眸子被照着，显现出一种比纯黑再前一度的灰黑，不温暖，但也不像平日那么拒人千里。温锦荣头一回这么认真的描摹出宁生秋的五官，只因他的胆怯，使他唯有眼前这个人能看。
周遭的布景和人又都消失了，但这一次不是黑暗的恐惧击溃了他，而是天地间只剩一个宁生秋。
导演喊了卡，他第一时间便悄悄挪开了眼神。
他知道宁生秋仍在看着自己，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在他心上，让他透不过气。那是出自一个朋友担忧的眼神，他却于心有愧地不敢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19 鬼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