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考场》每一只磷虾都在努力活着

27、实践题（10）

　　两个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尖叫声还在让戴柯的耳膜隐隐作痛。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响，那是别墅的佣人在身后追赶。

　　“追上他们！”那个女仆在后面高声喊道，“她弄哭了小姐！这个该死的小偷！混蛋！”

　　戴柯脚步不敢停，张瑞瑞穿得是粗跟鞋和羊毛一步裙，此刻她将裙子拉到了膝盖上，在旁边费力地跑着。

　　“我跑不动了。”张瑞瑞喘着气，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周围又开始出现白色的雾气，将明亮的月光渐渐遮蔽。这雾气似乎有实体似的，空气中渐渐充满水分，阻力也在渐渐增加。

　　戴柯也跑得很费力，他只能鼓励道，“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戴柯只觉得自己在浓雾中呼吸，粘稠的空气更是给他们的前行增加了阻力，他连抬腿都觉得费力，整个人像泡在浆糊里。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他们似乎不受白雾的影响。戴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向他追来。他们浑身焦黑，牙齿裸露在碳化的脸皮外，白色的衬衣碎片黏在身体上。因为全身碳化的关系，他们的关节并不灵活，行动算不上自如，不然戴柯他们应该跑不出几步便会被追上。

　　戴柯咬着牙，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厚重的水汽使他的肺不堪重负，他几乎要看不清前路了。

　　“我看见那个树枝了！”张瑞瑞喊道。她拎着裙摆，脸涨得通红，嘴唇却惨白，帽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戴柯屏住呼吸，他像在泳池中走路的落水者一样，艰难地将身体移了出来。冲到外面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徒然一松，那种带着湿意的阻力消失不见了。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月亮被云朵遮蔽了光辉，发出雾蒙蒙的灰暗光亮。

　　“啊！”张瑞瑞刚探出半个身子，尖叫一声，又被扯了回去。千钧一发之际，戴柯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还留在白雾外面的手，把她拽住了。

　　可惜对面的力量也很大，戴柯并不能轻易把她拉回来。他使着劲，张瑞瑞在白雾中传出来模模糊糊的尖叫，戴柯很怕等会他拉出来的是张瑞瑞的一只手。幸好，僵持一段时间后戴柯感觉劲一松，张瑞瑞扑了出来，两个人结结实实一起摔在地上。

　　白雾已经变得和白天是看见的一样浓重了，它的边缘在微微晃动着，似乎是想冲出来却被阻止的样子。戴柯看到有一排影子紧紧贴着白雾边缘，他们轮廓鲜明，戴柯甚至能想象他们白色的眼珠怨毒地盯着自己的模样。

　　张瑞瑞哭了起来，她并不想哭，但是劫后余生的生理泪水涌了出来，她止不住。她刚刚疯了似的又踢又踹，濒死的恐惧下她感觉不到手臂几乎被扯裂的疼痛。天知道，她刚刚甚至想把自己的手臂砍了逃生。她擦着眼睛，把手掌在戴柯眼前摊开，“我从他袖子上拽到了这个。”

　　戴柯接过，那是一颗黄铜的袖扣，上面有被高温烧灼过的痕迹，但还是能很明显得看到家族的徽章和缩写：J.C.

　　戴柯注意到，之前疼痛到麻木的手臂已经恢复自如，连衣服都了无烧焦的痕迹。他猜测白雾里很有可能是一种真实的“里世界”，出来之后一切便会复原。照这么来看的话，商业街的人们很有可能和富人区一样，已经没有真正的活人了。

　　外面的街道很安静，路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晕。戴柯和张瑞瑞找了个路灯下坐着，翻开了戴柯从女仆眼皮子底下抢出的日记本。

　　日记本很小巧，里面的纸张微微泛黄，封面是皮质的，上面有金色的烫金。原来日记的主人是乔娜克家族的小女儿，名字叫安娜。她从小体弱多病，但是天真可爱，很受家里人的宠爱，基本对她是有求必应。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经常出来，安娜便会让女仆们把出门遇到的新鲜事每天讲给她听。

　　采购的路上碰到一只黄色的小狗，裁缝铺的小猫勾坏了一匹新到的布料，冬天的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罗伯特先生家院子里的树上还挂着一片。本子上细细得写满了这些小事情，可以看出安娜是个热爱生活、十分乐观的姑娘。

　　后来有一天，女仆告诉她镇子上来了外地人，外地人开了一家火柴厂，其中有个女孩叫玛丽，和她年纪相仿。

　　看到这里，戴柯和张瑞瑞都精神一震，但是后面描写的有关玛丽的场景却寥寥无几。在安娜和玛丽在面包店老板娘家里参加了一场party后，身体不好的安娜回家便病倒了，家里的人便不再让她参加这样的活动。等安娜把身体养回之前，再问女仆玛丽的事情，女仆便支支吾吾地说不太清楚。

　　至此，本就和玛丽谈不上十分熟悉的安娜便放弃了，她的生活中还有很多女仆嘴中叙述的猫、狗、蛋糕、橘子水，玛丽不再出现在她的日记里。再后来，日记便中断了。

　　“估计是她们遭遇了什么事情，”戴柯说，“极有可能是一场火灾。”

　　戴柯抬头，发现天竟然有些蒙蒙亮了。他拿出怀表，已经过了清晨的6点钟。他猜想晚上11点过后，玛丽的家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但因为探索安娜的家时没有确认时间，所以他并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分界线。

　　两个人体力消耗太大，又彻夜没有睡，慢腾腾地走回玛丽家。灰色的渐渐亮起的天空下，他们像两个精疲力尽的游魂，沉默着，拖着身体往回走去。

　　冬天的早晨，万物肃杀。玛丽破烂的小木屋灰扑扑地站立在原地，正中央是一扇摇摇欲坠的门。戴柯打开玛丽家的门，桌子旁，众人安静地坐着，朝着他们二人齐刷刷地投来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