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考场》每一只磷虾都在努力活着

152、作文（10）

　　第二天一早，戴柯不死心符又去了地下室。地下室的模样还是昨天的样子，中间的泥土高台，边上泛着波纹的肮脏积水，完全没有变。

　　但是戴柯的心境变了，一开始的恐惧、惊慌，已经转变为了愤怒和不解。

　　这里的泥土非常厚实，碎骨头混合在泥土中，混了一层又一层。土质稍稍凝结，有些地方是松散的颗粒状。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是什么废弃的、被遗忘的场地。娜娜夫人说，那些奇怪的婴儿时“失败品”，可见她重复“复活”这个仪式，已经有足够多次！但她却对复活的方法守口如瓶，看着他们四处奔波碰壁，最终付出生命。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玩类似的恐怖游戏时，boss都会被强行降智，对近在眼前的方法或者线索视而不见，只等着主角去探索通关。但是把这些类似的情节放到身边、当做日常生活经历的时候，就变得非常奇怪了。

　　照理来说，“复活”这个仪式，起码是前半段复原身体的仪式，并不困难。娜娜夫人试了很多次，却弄出了很多失败品。失败品的身体还能勉强称之为人，但那颗头，基本只是一颗肉瘤上长出了眼睛和嘴而已。珍妮的头只有一颗，难道是娜娜夫人在自己进行仪式时，为求稳妥，没有放进珍妮唯一的头颅？可是为什么黄海亚他们就十分容易地从娜娜夫人那边拿到了罐子？娜娜夫人为什么这么相信黄海亚，难道不怕他突然发难，拿着珍妮的头颅威胁她、或者他们举行了错误的仪式使得头颅消失或者毁坏？

　　戴柯想不明白。唯一能明白的，就是最初对于娜娜夫人因为居民背叛而失去孩子的些许怜悯，彻底化成了仇恨和愤怒。

　　女巫那边，有小镇居民每天早晨和傍晚送饭，所以他们选择了中午的时间，又去了找了一回女巫。

　　女巫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样子，身着宽大黑袍，满身都是时奇怪的肿块和隆起，整个地下室弥漫着一股陈年不见光、缺乏打扫的臭味。

　　戴柯问，“一层泥土，一层白骨，一层泥土，一层血液。是不是？图上是这么画的，我们却失去了同伴，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对？”

　　女巫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戴柯叹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问她也得不到答案。但他的心情就是这样不上不下，如果不问，他更加坐立难安。

　　“我们已经还原了珍妮的身体，”顾随说，“下一半的仪式要怎么做？”

　　那一瞬间，女巫的眼中发出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光彩。她的脸几乎已经毁容了，皮肤是烧伤后又愈合的粘连状，十分恐怖。也因为如此，她的肌肉受损，表情麻木，很多时候，戴柯根本看不懂她的表情。光看她的眼睛，戴柯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情，但现在只觉得她眼中的浑浊还在，却又透出一种强烈的光来。好像淤泥中加入了清水、死河中倒入了清泉。总之，从眼神来看，她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隐隐带有期待。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撑着自己的腿，缓了一会，才又慢慢悠悠地走开几步，到了另一面墙壁边上。拴在她身上的铁链拖着她，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的声响。她蹲下身，用已经变形的双手，用力抓住地上陈旧地毯。

　　如果不是女巫，戴柯甚至没有在意到地上还有一张毯子。这毯子已经和木制的地板一个颜色，因为用时太久，变得极薄，贴在地上，甚至能显现出缝隙的形状。

　　女巫抓住地毯的一脚，用力站起身，掀开了它——

　　地板上，毯子掀开的地方，铁锈色的阵法图案，因为被地毯包裹着，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清晰可见。

　　“……竟然在这里。”戴柯说。

　　他和顾随上前，一起把那层薄薄的、贴着地面的毯子撕开。魔法阵是一个圆，直径二米不左右，花纹十分繁复。戴柯尝试着记忆了一下，发现除非自己可以拿一张纸临摹下来，不然完全记不住。当然，就算是临摹，这么繁复的花纹，他也不敢保证角度之类的细节完全没有差别。保险起见，他们可能要直接在这里举行仪式。

　　女巫的铁链实在太短，不管她怎么避让，都会挡住魔法阵的一部分。云苗苗去观察了一下，铁链很粗，稍微有些生锈，但不影响它的结实。

　　“钥匙应该在约翰那里吧，”戴柯猜测着，“他不是镇长吗？鼓动居民，让珍妮传染瘟疫，转移娜娜夫人的注意力；又趁她焦头烂额之际，偷走她的珠宝。毁了珍妮的复活仪式，又心怀怨恨，将帮助娜娜夫人的女巫囚禁。很符合逻辑，可能性很高。”

　　“我去找他。”云苗苗说。

　　“我和你一起去。”顾随道。

　　戴柯点点头，现在中午刚过，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算是一个人，问题也不大，“我去找黄海亚他们。”

　　等他们所有人齐，约翰已经鼻青脸肿地蹲在了墙角。女巫的铁链已经被解开了，正坐在一边。

　　“你们疯了！”约翰大喊着，“放走这个女人，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珍妮复活？”戴柯皱了皱眉，“据我所知，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吧？”

　　“是，是，没错。”约翰咽了一口唾沫，“我承认，我们当时确实是猪油蒙了心！但我也没有想害死这个婴儿啊！我只想转移娜娜夫人的注意力，谁知道那特效药对婴儿不起作用呢？”

　　“婴儿可用的药物很少，你们都有孩子，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云苗苗说。

　　“那又怎么样！”他咆哮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她一个婴儿，比我们整个小镇的人都重要吗！你放走她，我们都会死的！你们也会死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复活珍妮，你们会死？珍妮是你们害死的，我们又为什么会死？”黄海亚问道。
　　约翰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就是重复着魔鬼、不可以、交易之类的字眼，大家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约翰低着头，咒骂了半天，发现围着他的人都不为所动，便好像放弃了，重新安静了下来，不说话了。

　　“复活的第二个步骤除了这个魔法阵，还需要什么？”黄海亚问。

　　“应该是，一个祭品。”戴柯回忆着幻境里见到的场景，那里更像是一个房间、一个阁楼，不是这样的地下室。恐怕这个魔法阵，是女巫被锁起来之后，自己悄悄画上的。

　　幻境里的阵法，用白色的粉末绘画而成，这里的却是一种干涸了的铁锈色，看上去更像是没有颜料和工具的女巫，用鲜血慢慢地、一笔一划、经年累月画成的。

　　但是她为什么对于复活珍妮这么执着呢？遭遇了毁容、囚禁之后，她竟然还在复原阵法，试图帮助娜娜夫人。

　　戴柯盯着这魔法阵沉思，却没有人在意约翰表情狰狞，眼睛血红，忽地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冲着女巫而去！

　　“当心！”于蕾喊道。她正站在约翰身后，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是她离得比较远，没有来得及阻止。

　　约翰超过戴柯，已经到了女巫面前。后面有两只手拉着他的衣服，但他似乎已经孤注一掷了，并没有因此停下。

　　戴柯和顾随同时一跃而上，各自按住约翰的一边肩膀。但他的力气竟然变得出奇的大，他甩开两人，匕首四处挥舞。女巫体力不支，动作也十分不便，这种情形，也只能勉强挪动两步。

　　顾随拿出他的镰刀，用链接的弯处卡住他。戴柯则拿出撬棍，对着他握着匕首的那边肩膀就是狠狠一击。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算这样，约翰的匕首都没有脱手。但他怒火中烧，很快放弃了女巫，转过身对着两人胡乱地挥舞着匕首。

　　“！”戴柯离得很近，眼瞧着匕首朝自己脸上而来，赶紧拿撬棍抵挡。但约翰毫无章法地乱挥乱砍，戴柯还是被划到了一下手臂。

　　“找死吗你！”云苗苗冲出来，揪住约翰的衣服朝着肚子就是一拳。约翰折腾这么久，似乎终于累了。他刚刚孤注一掷的力气散去，很快脱力跌坐在地上，虚弱地喘息起来。

　　“怎么样？”顾随赶紧跑过去。约翰歇斯底里，尽管匕首算不上特别锋利，伤口还是有些深。

　　戴柯小臂上的皮肉分开，血液很快从伤口中涌了出来，汇聚在一起，顺着胳膊的弧度往下滴落。

　　它们分成了几个硕大的水滴，眼看就要滴在魔法阵上，女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角落中腾地起身，歪歪扭扭地冲过来，伸出变形的双手，接住了往下滚落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