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仙尊，原地飞升》喵太岁

13、第 13 章

　　出南海时，下界已是傍晚。
　　放眼看去，长洲的方向却比周遭要亮上许多。

　　祈云敛突然转过身：“小龙。”

　　敖小小一听这称呼，立时眼睛就眯起来。

　　“你可想去乞巧灯节？”

　　“灯节？”敖小小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可从来也只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没有亲身经历。

　　“长洲灯节在下界十分有名。”

　　“我想去。”敖小小走过来贴着他的上臂蹭了蹭额头。

　　“离南海如此之近，你却从未去过？”

　　“没化龙，出去太危险，爹爹从不让我独自离开南海，二哥他们对这种事又没兴趣，自然也不是不肯带我去的。”

　　祈云敛朝她看去，只见少女一脸期待地抬头望着他，鼻尖泛着粉红。

　　“那便去吧。”他轻声道，只是眼底浮起一层暗色，被夜幕修饰成瞳孔的晕圈。

　　祈云敛唤出飞剑，敖小小不等他说就默契地伸出五指，从他腰和上肢间的缝隙里挖出一个洞，如同小蛇一般钻进去挽住他的手臂。
　　动作未免也太过娴熟了。

　　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后背僵硬，一种领地被入侵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勾起嘴角朝她一笑，揽过敖小小抱在身前，两人飞速在空中穿行而过，须臾就到了长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速度太快，即使敖小小的后背紧贴着祈云敛，依旧觉得浑身发凉，直到落地感受到灯笼通明的烟火气才少许缓解。

　　此处的景色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海底或者云敛宫阙就算偶尔喧闹，底色却仍旧是安静的，可长洲彼时亮如白昼，到处是沸腾的人声。

　　就在两人跟前，五光十色、形状各异的灯笼挂在楼宇之间相系的长绳上，风吹轻轻拂动，在地上投下一圈又一圈重叠交汇的光影。
　　整个天地似乎都被这种朦胧的氛围灌满，充斥着暧昧和温热。

　　这种感觉对敖小小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和惊奇，以至于她完全忽视了身体的异样，拉着启云敛便往里走。

　　两人刚走进去，周围人就纷纷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毕竟一个长身玉立，仙气决然，一个凝白如纸脂，灵动娇俏，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

　　敖小小对此毫不在意，她微微抬起头，鼻尖突然对着空气嗅了嗅。

　　“好香。”

　　交汇的里街上摆了许多摊位，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仙尊，你喜欢吃什么？”

　　祈云敛：“嗯？”

　　“不爱吃肉鱼小饼，总该有其他爱吃的东西。”

　　“本尊已辟谷，无需进食。”

　　“那飞升之前，或者修炼之前，也没有吗？”

　　祈云敛的目光稍许失焦，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最后语气突然变得疏离。

　　“没有。”

　　“……”敖小小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有些无语，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一个人连爱吃的东西都没有，生活也太过无趣了。

　　可这感觉她不可能说出来。

　　敖小小：“那现在找到也不晚。”

　　她跑到最近的摊位前，两眼放光：“我想要这个。”边说边指了指面前的丸子串。

　　“好嘞，要几串？”

　　“两串。”敖小小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手势。

　　小贩笑得眯起眼，麻利地拿起两支递过来：“姑娘，您拿好。”

　　敖小小接过，自己留下一串，剩下的一串往祈云敛跟前一横，见他没反应，兀自塞进他掌心。

　　“我们把这里好吃的都尝一遍，总能找出仙尊爱吃的。”

　　细长的木棍上串着三颗涂着褐色酱料的鸡肉丸，似乎不立马吃下去的话就会滴落到手上。

　　祈云敛不抬手，那边敖小小已经三颗下了肚。
　　她舔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

　　没想到地上的飞禽走兽也如此好吃。

　　所以敖小小的目标又锁定到旁边那家卖肉包子的小摊，刚想过去，却被小贩叫住。

　　“哎！姑娘！”

　　“什么事？”

　　小贩朝她摊手，嘴一努，“嗯”了声示意她。

　　“？”敖小小没明白。

　　“姑娘，您还没给钱呐！”

　　“……钱？”

　　小贩一听她这语气，还道她是想吃白食，顿时眼就瞪得老大：“瞧你们穿的这些锦衣华服，想必也是富贵人家，难道还要赖账不成？”

　　“我……没钱。”

　　可东西已经吃了。

　　敖小小一直生活在海底，并没有人告诉她海域外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没钱？！”小贩眼珠都快瞪出眼眶，鼻子里喘出粗气，“没钱你们买什么东西吃！”他蛮横地伸手过来就要夺祈云敛手里剩下的那串丸子。

　　祈云敛本就对这些亮晶晶圆溜溜的吃食无感，刚想顺势让他拿回去，谁知面前这小小的人影突然挡在自己跟前。

　　“等等。”敖小小摇头。

　　“等什么？”

　　她心一横，问道：“我有夜明珠，可不可以跟你换？”

　　“夜……夜明珠……”小贩吞了口口水，满脸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上下打量，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地主家的傻孩子了。

　　一颗夜明珠，足够他做一辈子鸡肉丸子。

　　“那倒是可以。”

　　敖小小舒了口气，左手伸进右手袖子里，触碰到那颗失而复得的圆珠。

　　可就在这一瞬，冰凉刺骨的珠面却在暗处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突然扎入她的指尖。
　　鲜红的血珠悄然滚落，夜明珠红光乍现，饥渴不已似的吸食着她的血液。

　　不一会儿，幽绿的珠子被染得透红，散发出一阵血雾，将敖小小奶白的皮肤映衬得诡异万分。

　　只是夜明珠被掩在袖内，没有任何人发现。

　　许是敖小小喜欢这颗珠子的心意太溢于言表，就在她快取出来时，祈云敛握住了她纤细的皓腕。

　　“不必。”

　　他抛出一枚灵石，稳稳落在小贩手里。

　　对于下界凡人来说，灵石十分珍贵又难得，小贩乐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够了，够了。”

　　等他再看向敖小小时，只见她眼中噙雾，比星辰还亮，欣喜地直视着自己。

　　“仙尊，有你真好。”

　　敖小小一向不吝啬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祈云敛却是一怔，鬼使神差地将手里的丸子送入口中，轻轻咀嚼。

　　少女瞳孔微微收缩：“……好吃吗？”

　　“一般。”

　　“……”

　　*

　　逛过一圈，敖小小拿小贩找的零钱，几乎拉祈云敛将街道上的吃食全尝了个遍，可惜他依旧兴致缺缺，眼神还时不时在街头巷尾中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再往前走，便到了湖旁。

　　夜风吹得水面不断拍打湖岸，发出微弱的撞击声，湖面上的花灯也随之摇曳。

　　到头来还是没找到一样让祈云敛喜欢的东西。

　　他似乎看什么都那么淡薄，那么生分。

　　这不禁让敖小小有些挫败。

　　她叹了口气，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静静看着湖里的花灯发呆。

　　长洲的花灯再精致，种类繁多，夜市再热闹，身边一直杵着这么一支大冰块，总也会审美疲劳的。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失落，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将她的后脑轻轻按在自己胸前。
　　温热绕过发丝沁入身体，敖小小顺势将脑袋更往后靠去，自给自足地在祈云敛身上摩挲了几下。

　　兽类遇到喜欢的人时，总无时无刻希望受到爱抚，所以当祈云敛的手落到她的头顶时，她忍不住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夜风拂过两人身侧，发丝如缕，交缠又落下。

　　罢了，仙尊就是远在云雪山巅上的仙尊，她不该妄图将他拉入凡间。

　　一旦释怀，敖小小觉得自己心情又好了不少，开始饶有兴致地赏起灯，最后目光落在远方一处龙灯上：“有龙灯……头上的角有四个分岔，是我爹爹没错，但是一点也不像。”

　　说着说着，她兀自笑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祈云敛的手指。

　　就在这时候，湖边突然来了一群放花灯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热烈的笑闹声随之而至，打破了原本的安寂。

　　“就这儿吧，水缓！”

　　“好，就放在这里。”

　　“让开让开，我先来！”

　　“……”

　　那群人佯作争闹，最后还是齐齐在岸边蹲下，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花灯放在水面上，那一点小小的光晕颤抖着掉落在湖水上，汇成一条长龙朝中央的龙灯游去。

　　“快快，许愿。”

　　他们站起身，双手合十立在胸前，嘴里虔诚地默念着什么。

　　敖小小的注意力立马被这一幕吸引过去，她环顾四周，很容易便找到了卖花灯的摊位。

　　“仙尊，你等等，我也去买花灯。”她用手指了指石头下面，示意祈云敛在这儿蹲守，别叫人把位子给占了。

　　以她在海底生活了三千年的经验来看，这块石头下面的水能最快到达龙灯那处。

　　男子“嗯”了声，眼神却始终落在那群人中间的一男一女上。

　　魔界人。

　　那两人混迹在其他凡人间，与他们嬉闹，放灯，神色自然，没有任何奇怪的动作。

　　难道真如南海龙王所说，他们只是想来参加灯会而已。

　　祈云敛皱眉向湖面望去，只看到大大小小的花灯化成无数个亮点，在天际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那边敖小小终于从摊位前拥挤的人缝钻了进去，地上琳琅的花灯骤然映入眼帘。

　　样式多，颜色也多，难怪此处被围个水泄不通。

　　每每灯节，莲花灯是最应景，最惹眼的，所以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红的粉的莲花灯在手中端详，敖小小对那种艳丽的色彩不感兴趣，反而留意到一枚被遗落在边缘，无人问津的素色小灯。

　　下半部分是纸糊的花盆，里面插着一丛白色的野花，将中央蜡烛的灯芯都盖住，想必若是点燃，那光也很是黯淡。

　　敖小小却忽然眼前一亮，一股欣喜在心中炸开。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从方才开始就觉得这灯看着眼熟，拿起来一瞧立马就认了出来——
　　这是祈云敛袖子上的图案。

　　看来她终于找到他喜欢的东西了。
　　既是能绣在袖子上整日相伴，必然是极喜爱的。

　　敖小小拎过那素灯伸到小贩跟前：“我想要这个！”

　　“好，好，姑娘，此灯最是划算，只要五文钱。”小贩笑得和蔼。

　　敖小小翻出剩下的零钱，从里面数出五个铜板递给他：“请问……这是什么花？”

　　“这个啊，就是荼蘼花，只有咱们长洲才有得生呢。”小贩接过，乐呵呵回答她。

　　他也没想到这灯竟能这么早就卖出去，本就是剩下的边角料做成了灯托，颜色不讨喜就罢了，插的也是家旁随手摘的野花，当真是意外之喜。

　　“好！”敖小小郑重点头，“我记住了，荼蘼花。”

　　“喜欢就好，我给姑娘点上。”

　　小贩说着，手里的柴火没入白色花丛，花枝震颤间，一朵小小的火苗“簌”地燃起，透过细缝照在少女黑如夜幕的眸子上，一汪星辰镶上了几丝暖色。

　　敖小小谢过他离开摊位，当作个宝似的捧在手里回到湖边。

　　“仙尊。”

　　祈云敛回头，只见少女掌心稳稳落着一枚小巧的花灯。

　　褐色的灯托上开着簇簇白花，花开数瓣，边缘有齿，花蕊嫩黄，恰与他袖口的图案交相辉映。

　　枝叶间，烛火跳动，微弱的光似乎化作火海，跳跃着要将这黑夜吞噬。

　　他凤目微怔，轻抵在礁石上的后背突然僵直，曜石般的瞳孔骤缩，紧抿的唇微微颤抖。

　　他已经记不清贵为上仙界首尊的自己，多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

　　“仙尊，这是我特地给你挑的花灯。”

　　敖小小兴奋地又朝前迈了一步，直直递到他跟前，原本微弱的光芒撞进他眼底，惊起一片火光。

　　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在他的脑海中掀起巨浪。

　　强烈的耳鸣袭来，伴随着天旋地转，祈云敛只觉灵府震荡，灵气攻破防线，不安分地在体内飞速游走，带动寒气直冲天灵骨。

　　“仙尊！”敖小小终于发现不对劲，立时扔了花灯扶住他，“仙尊，你怎么了？”

　　不起眼的花篮摇摇晃晃，“啪”地跌落在地上。

　　白色的荼蘼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摇零落，最后被少女踩在脚下，变得破烂不堪。

　　祈云敛瞳孔剧烈颤动，花瓣粉碎的一幕与记忆中的某处重叠，他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体内蓬勃生长的怒火与灵力。

　　只听“铮”一声剑鸣。

　　肃华出鞘。

　　剑意硬生生将面前的空气劈成两半，一股强大的气流冲着敖小小扑面而去。

　　“砰——”

　　少女纤细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冲击，摩擦着地面飞出老远。

　　绣着荼蘼花的白裙瞬间破烂不堪，敖小小满眼不可置信，却觉得喉咙一甜，热流顺着嘴角落下。

　　身上也到处是伤口，擦伤处冒出细碎的血珠。

　　一刹那，袖子里的夜明珠冉冉升起，靠近少女额前，血红的光芒伴随血雾，吹起她鬓角的发丝，照亮她微颤的睫毛。

　　红光愈来愈强，从她眉心处吸食着血雾，再渐渐与她融为一体。

　　敖小小的唇变得极度苍白，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