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春欢》诗瓷

19、请帖

　　林舒欢听到周淑秀的这一句训斥，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周淑秀因为林舒欢这般举动，更为恼火：“我以为你在裴家书塾学了些回来，结果还是这个样子，你这样半天坑不出一句话，怎么嫁去裴家？”

　　在林家鼎盛之时，两家老爷子关系要好，指腹为婚，定下了娃娃亲。

　　可谁曾想到她肚子里竟钻出来一个傻子，话说不完整，读书更别说了。

　　本以为裴家会因此退婚，毕竟连普通人家都不想要一个傻子当当家主母。

　　更何况是如今的裴家。

　　可温姐姐心性良善，非但没有解决婚约，反而与林家联系更为紧密起来。

　　她还频频邀请舒欢上门，给景瑜和舒欢两人创造机会培养感情，那景瑜心里还……罢了。

　　这么好的人家，打个灯笼都难找，可她这个女儿不争气，她都不好意思把她嫁到裴家去。

　　“娘，”林幼宜打破这沉闷严肃的气氛，脚步轻快地走到周淑秀旁边，挽起周淑秀的胳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回来你就训斥大姐姐，回头大姐姐不喜欢我了，可都要怪娘你。”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娘喜欢你就够了。”周淑秀板起来的脸有了一丝松动，看向林幼宜的眼神满是怜爱，“等会晚食想吃些什么，娘让厨司准备，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就知道娘，那爹呢？”林承政故意生气道。

　　林幼宜哎呀跺了一下脚，反而挽着周淑秀的胳膊更紧：“爹你都多大了，还跟娘吃醋，羞不羞？”

　　说着，林幼宜用手朝林承政做了一个鬼脸，林承政哈哈大笑。

　　林舒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爹，娘，那我、我先回去了。”

　　周淑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林幼宜。

　　林舒欢出了主堂，一直都未说话，尽管巧慧和曲嬷嬷说了好些话，但林舒欢没有回应，二人互相看了看，便知道娘子不高兴了。

　　回了自己的绿芜院，一进院，小果儿就朝林舒欢一瘸一拐地奔来，蹭着她的脚。

　　林舒欢蹲下身子，将头靠着膝盖，低声道：“今日，没有给你，带好吃的了。”

　　小果儿也没有不开心，反而蹭得更起劲。

　　“怎么没有吃的，我去给小果儿做吃的！”

　　曲嬷嬷为逗林舒欢开心，说着就要往小厨房的方向去，同时给巧慧使眼色，让她看好娘子。

　　曲嬷嬷走后没多久，林舒欢就进了屋，进屋后趴在桌案上摆弄着茶杯，拿起来又翻过来，翻了几下后，她开口道：“我见到妹妹了。”

　　“娘子见到了？奴婢还未见过二娘子呢，二娘子长什么样啊？”巧慧问。

　　林舒欢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是，娘亲，喜欢的样子。”

　　从小到大，她从未想过让娘亲对她少一些严厉，而是能不能也抱抱她，亲近她一会儿。

　　她以为娘亲天生便是严肃的，对每个人都是严苛的。

　　可今日见到娘亲对待妹妹，她才知道，原来娘亲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这一面不是对她而已。

　　“巧慧，我很差劲吧。”林舒欢认真抬头看着巧慧。

　　“哪里差劲了！”巧慧连忙反驳，“谁那么说娘子，我一定要好好去骂骂他！”

　　“没有人，是我自己。”林舒欢继续趴在桌案上，摆弄着茶杯。

　　巧慧还要说什么，可看到林舒欢极为落寞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娘子。

　　娘子带着低落的心情入睡了，接下来几日，郎君夫人都没有过来看娘子，更没有派人召见娘子。

　　倒是二娘子来了，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来，一会儿说这个陶偶是夫人带她去庙会买来的，一会儿说那套金饰是老爷特地命人打造的，都给娘子送来了。

　　娘子不肯要，二娘子硬是要送。

　　最后二娘子走了，娘子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发呆。

　　次日，林舒欢决定把这些东西还给林幼宜，林幼宜那边不肯收，她打算交给娘亲处置。

　　正打算出院时，听一小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巧慧道：“裴世子来了。”

　　巧慧一听，连忙转头对林舒欢道：“娘子，裴世子定是来找娘子的——哎，你拉我做什么？”

　　“裴世子……裴世子，”那小丫鬟扯着巧慧的袖子，看了一眼林舒欢，又低下头，用细细的声音道，“是来找二娘子的。”

　　应该是这样的。

　　林舒欢不意外。

　　巧慧则一路上都是恼怒的不行，憋了半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裴世子怎么能这样呢，他与娘子你定有婚约，还约见二娘子做什么？他根本没有把娘子你放在眼里！”

　　“他为何，要把我，放在眼里？”林舒欢问。

　　“当然是因为娘子你身份在这里，你可是裴世子的未婚妻，他来林府约见二娘子，哪里会不知道娘子你是会知道的？知道了，自然会伤心，难过，还会生气！”

　　“会伤心，会难过，”林舒欢认真道，“但不会生气。”

　　以前她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这不会生气，是不敢生气，还是不能生气，还是不想生气，可能都有一点点。

　　可她不能阻止裴景瑜要做什么，至于裴景瑜要做什么不顾及她的想法，无非是，不喜欢她，这点她在梦里已经知晓了，还有一点是……

　　你太弱了。

　　她突然想到三叔那一句话来。

　　林舒欢道：“他来了这一趟，我，也做不了什么，他没有任何顾及，我伤心、难过，甚至是生气，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我的身份，是虚的。”

　　说完，林舒欢继续去主院观竹轩。

　　被冯嬷嬷带进主屋，只听得内屋有一番争吵声，先是林承政的声音：“说来，也不该让景瑜见幼宜。”

　　“见见怎么了？他们都几年未见了？”林承政的声音刚落，周淑秀的声音便赶着道。

　　“景瑜与舒欢有婚约，还见她妹妹是个什么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再说了，舒欢知道了也不好。”

　　“你就只管外头人的看法，不管自己人！”

　　周淑秀不满道：“舒欢知道了有什么不好的，她仗着先从我肚子里出来得了这门婚事，已经算是占尽了便宜。幼宜呢？心里藏了这么多年，因为以后是要成为自己的姐夫，说也不能说出来，我都替她憋屈。”

　　“你这话什么意思，幼宜她难道……”

　　“不然呢，昨日我要不是看她偷偷在哭，逼问她，她还不告诉我呢，”周淑秀道，“她想着舒欢，不做让舒欢难过的事，可景瑜自己找上门来见幼宜，我们谁也拦不住的。”

　　“舒欢那边，得找人与她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周淑秀道，“不知道又怎么样，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啊，也别一口一个舒欢，幼宜自幼生病，又在外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让她觉着在家里待着还不如去观里。”

　　“我又哪里一口一个舒欢，你疼爱幼宜，难道我还不疼爱了？”林承政声音淡淡，但也透露了一丝不耐，“只是舒欢以后是要嫁入裴家的，你一味知道幼宜，不知舒欢，以后裴家怎么看？”

　　“温姐姐才不在意这些。”周淑秀道。

　　林舒欢默默地将话听完了，听完后，就要进去，未想到一名丫鬟先拿帖子进来了：“郎君，夫人，萧家递帖子上门了。”

　　林舒欢抬眼。

　　“萧家？”

　　周淑秀满是疑惑。

　　“哪个萧家？”

　　“长宁侯府，萧家。”丫鬟说起这几个字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萧家怎么会给我们送帖子来？”周淑秀立即站起身，拿过帖子一看，“这写得是……林舒欢，舒欢？他们请舒欢作做什么？”

　　周淑秀想不通了。

　　“来送帖子的还是不是普通跑腿的小厮，说是萧家六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说上回宴上见了林家娘子，甚是投缘，这回新得了几匹布料，也不知该挑选哪匹做衣裳，想同林家娘子商量商量。”

　　“这说的，是舒欢？”

　　她那个傻女儿，居然和萧家有了来往。

　　周淑秀不太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可眼下拿着这份帖子，只能道：“那把舒欢叫过来吧。”

　　冯嬷嬷赶紧道：“大娘子已经过来了，说是有事找夫人。”

　　林舒欢进了内屋，周淑秀也没问什么事，直接把帖子给她：“你看看。”

　　林舒欢接过，仔细一瞧。

　　这帖子上面虽然写得都是闺阁之事，可笔锋意外地极其锐利与充满压迫。

　　这不是萧映真发给的帖子，倒像是三叔发来的帖子。

　　林舒欢收下了帖子道：“我等下就去，娘亲。”

　　“你和萧家的六娘子是怎么认识的？”没等周淑秀开口，林承政先问道。

　　林舒欢语气放慢，尽量把话说完整地将萧家宴会上的事说了一遍。

　　当说到她救了萧六娘子，萧六娘子说萧家三房对她感激不尽时，林承政眼神闪烁不已，随后复杂起来。

　　周淑秀继而道：“那你到了萧家，可别搞砸了。”

　　林舒欢点头，又将林幼宜送给她的东西交给周淑秀：“这是妹妹的，我不能要，娘亲、还给妹妹吧。”

　　周淑秀看到东西，刚想说几句林舒欢，怎么还拿了妹妹的东西，就算幼宜给她，她也不能真的要啊。

　　可视线不小心瞥到了林舒欢手中的帖子，还是将话忍了下来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萧家吧，别让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