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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中国铁路耍流氓教程——上 ...

  •   戚少商失恋了,每一个失恋的人总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痛不欲生,痛定思痛,他也想折腾一下,可是又不能太低级趣味,这可怎么办呢?
      身在旅行社的阮明正提议:去西藏旅行吧?
      戚少商觉得这个提议极好,据说大部分去西藏旅行的人都有一段传奇的经历,爱上兄弟的女人应该也算吧。关键是花钱找罪受这种装B的行为,目前很符合他的心情,让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心灵归故乡,听听,多美的西藏旅游广告词!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急性子,包袱一打,问阮明正要车票。
      阮明正为难死了。大哥你不早说,西藏正在庆祝和平解放六十周年,所有外国人不允许进藏,严格限制游客数量,我一个旅行社7月只开一个团,拿不到卧铺票啊。这个团昨天晚上刚刚动身,你早一天跟我说,我就忽悠一个游客别去,让你顶上,这会儿人家都在西安了。
      戚少商说去就一定要去,他说那我坐飞机吧。
      阮明正:全价不打折,一来一回5600,加400够你飞美国了。
      戚少商:老子不差钱。
      阮明正:第一,去西藏旅游建议坐火车去,能够沿途欣赏美景;第二,可以延长海拔提升的时间,增强缺氧耐受力,减缓高原反应。我碰到有些客人,在拉萨下飞机直接躺担架上了,然后调个头又坐飞机回去了,连拉萨的地儿都没踩到。
      戚少商:我没那么熊。
      阮明正:嘿,那可不好说,特种兵也有晕过去的,娇滴滴瘦津津的小姑娘反而什么事都没有。你说你纵横八方的九现神龙被高原反应打倒了,说出去丢人不?
      戚少商:这样啊……
      阮明正:旅行社八月还有一个团,正好我有空,可以带着你当导游。
      戚少商摸摸下巴:我就是要七月去。
      没辙了,阮明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给戚少商弄了一张三天后的坐票,然后千交代万叮咛:这是红景天,抗高原反应的,现在赶紧吃,一般要提前一个礼拜的,现在也没办法了,你呀!这是芬必得,实在头疼得受不了就吞一片,不过别在睡前吃,有人吃了就没醒过来。这是红糖姜水,火车上喝。这是葡萄糖,如果吃什么都吐,就靠它来救命了。还有带上羽绒服,那边又贵质量又差。
      戚少商看见包袱越来越鼓,连忙摇手:行啦行啦,我是去旅游,不是去定居。
      阮明正想了一圈,继续交代:上了火车先想办法补卧铺票,睡不好最容易起高原反应了,啊,记住没有啊?
      戚少商把包袱甩上肩,头也不回开路启程。
      从上海到拉萨坐T164,晚上七点多发车,途径无锡、南京、蚌埠、徐州、郑州、西安、兰州、西宁、格尔木、那曲,最后到达拉萨,行程48小时。
      48小时?戚少商从兜里掏出火车票看了看,疯了!我看我还是坐飞机吧。
      阮明正不屑:这有什么,想当年你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去新疆玩?
      戚少商一想也是,他这趟行程,就是让时间谋杀爱情的。那就上车吧。
      戚少商在附近餐厅吃过晚饭,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慢慢踱进候车室,瞅着一位娇嫩可爱的小姑娘坐在角落,他丢掉牙签,径直走过去,人还没坐定,姑娘的妈妈就挡在跟前,笑嘻嘻道:“哟,你也是出来旅游的吧?”
      戚少商露出两朵酒窝,跟两朵花似的,“是啊。”
      “哎,我们也是!”姑娘妈妈抓着戚少商BLABLA,原来人家报的是另一个旅行社,有提前预定好的卧铺票,对于戚少商买不到卧铺,她们表达了深切的同情。戚少商眨眨眼睛,“没事儿,我哪回坐火车都能蹭到卧铺,火车上一般都有留空位子的,给那些后面城市的乘客,还有大旅行社的,哦,当然了,还有一些关系户。”
      时间很快过去,铁栅栏打开,检票了。
      戚少商帮母女俩提了最重的箱子上月台,然后在卧铺车厢跟前道别,“待会儿见!”
      他走回自己那节车厢,人还没上车,先凑到列车员跟前问道:“请问还有卧铺吗?”
      那列车员翻着白眼,“大哥啊,现在是旅游旺季,没看见这满坑满谷的人?这一位是无座,要站着去拉萨呢。”
      戚少商看看那白白净净的学生仔,笑了笑,也没多失望,探口风而已,反正找这位列车员小哥是没谱的。他在离列车办公席不远的8号车厢找到座位,放好行李,然后就开始扭头盯着拥在那里要求补票的乘客们。过了十几分钟,他们无一例外失望而归。
      列车准点开动,这个时候戚少商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左臂上戴着“列车长”字样的臂章,正跟坐在办公室里的一位列车员说话。
      好,时机到了,假如火车上还有那么几张空铺,一群人拥上去是肯定拿不到票的,因为一部分人拿到,另一部分人拿不到,势必要闹起来,而一个两个地上前去补票,机会则大多了。
      戚少商站起身,走向列车长。
      突然斜刺里站起一个中年男子,比他更快地走到办公室前,低声问道:“请问还有卧铺票吗?”
      列车员冷冷道:“没有了。”
      列车长此时接了个电话,中年男子并不急着走,很有经验地等在那里,果然列车长挂掉电话以后,中年男子又问了一遍:“请问还有卧铺票吗?”
      列车长打量他:“你到哪里的?”
      中年男子道:“我到郑州。”
      列车长又问:“要几张?”
      中年男子道:“就一张。”
      于是列车长手臂一挥,“小霍,给他打票。”
      戚少商想,果然有票,中年男子付钱拿了补好的卧铺票,提着行李箱往卧铺车厢的方向去了。
      戚少商不失时机地走上前,“请问……”
      刚要开口,列车长的手机又响起来,乖乖,很有情调嘛,居然是一首古筝曲《风入松》。
      “喂?”
      戚少商被打断了,只好靠在走廊旁边耐心等待,列车长欠了欠身换个姿势,把后脑勺对准了戚少商。
      “不是吧?我特地给你和小玉留了位子的。……哦,这样啊?也好,有铁手陪你去我比较放心,小玉是个不靠谱的,到时候路上不是她照顾你,反倒成了你照顾她。不过坐飞机容易有高原反应,你可以先飞到西宁,我还给你留好铺。……嗯,那也行。”打完这个电话,列车长方才转过身来。
      “请问还有卧铺票吗?”
      “没有。”列车长冷冷道。
      戚少商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说话柔得跟棉花糖似的,怎么一挂电话,口气硬成了臭石头。得,看样子电话里的人惹他不高兴了。卧铺是肯定有的,不然刚刚那名中年男子来要的时候,他不会问对方“要几张”。
      戚少商不死心,撞在枪口上算他倒霉,可身为一车之长,也不能这样情绪化吧?当然了,不补他的票,等会儿有人时机对头,就可以补上票了。于是他和颜悦色,调动面部肌肉展现出一个最亲和的笑容,“后面有郑州徐州或者西安西宁才上的吧,那之前卧铺都是空着的,我也不用补到拉萨,补到郑州或者徐州就可以,今天晚上能躺躺就好。”
      列车长没好气地道:“都说了没有。”
      说着甩手离去。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所以戚少商只能压着自己心中的一把火,拽什么拽,长得帅就可以耀武扬威?办公室里面的列车员小霍也觉察出列车长这是情绪不佳,于是解释道:“现在铁路系统出票都是重复卖票的,一张票卖两三次的都有,有人郑州才上的,那之前他的铺也早就卖给郑州下的了,这列车全程都是满满当当的,不骗你,我们乘务员自己的铺位都卖出去了,能卖给你我还不卖,是不是?”
      戚少商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得另找个机会。
      没听列车员小霍怎么说的?乘务员也有休息铺的,他们会把这些铺位全部卖出去?显然不可能,卖了铺,他们自己睡哪里呢?趁着他们不休息的时候,他不就可以混进去,啊,是吧?嘿嘿嘿嘿……
      戚少商哼着歌儿,优哉游哉地往卧铺车厢的方向走,在11号座位车厢和12号卧铺车厢的接头处有一扇门紧闭着,戚少商推了推,艹,锁上了。这是把座位乘客和卧铺乘客划分为两个等级呢,戚少商想要敲门,又担心对方会查票,到时候前功尽弃,还惹得列车员记住了他的长相,总之不能贸然行事。看着眼前这个三角形的锁孔,他觉得想要弄开也不是难事,不过出来的时候谁想到带那些玩意呢,要是撬锁被抓,那麻烦就大了。罢了罢了,等待时机吧。
      戚少商回到座位上,支愣起耳朵仔细听着,注意那头列车长办公室的动静。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无锡站,上来一位面孔白净长相秀气的年轻人,他径直走到办公室前,问道:“列车长呢?”
      听那口气,绝对是内里行家或者上头有人的。
      有戏!
      戚少商把携带随身物品的小包斜挎在肩上,低头跟上这位年轻人,这一刻他化身超级特工,那姿势,那范儿,那神情表现,连他自己都认为绝对够专业水准。走到7号餐车车厢的走廊,就见长相秀气的年轻人对坐在吧台旁边的列车长说了几句什么,列车长面无表情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亲自给他开了手写的单子,然后叫过旁边另一名列车员,“小宋,你带他去14号车厢,铺位是10号中铺。”
      戚少商见列车员领着年轻人过来了,赶紧又退到一边装着在车厢接头处要抽烟的样子,烟还没抽出来,他就重新放回包里,不动声色地尾随着这二位一路往卧铺车厢走。
      这一回,卧铺车厢接头处的列车员给开了门,戚少商跟着的时候,对方拦了拦他。
      “我跟他一起的。”戚少商笑。
      长相秀气的年轻人回头看看他,见他笑得牲畜无害,跟着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BINGO,顺利过关。
      走到13号车厢的时候,有人惊喜地叫道:“呀,你补上票了?”
      可不就是在上海候车室碰到的可爱姑娘和热情大姐?戚少商侧身闪进去,乐呵呵道:“哟,原来你们在这里呢?”
      姑娘请他坐,拿出水果要给他吃,戚少商自来熟地坐下,水果到底没好意思接。
      “你的铺位在哪里呀?”大姐问道。
      戚少商眨眨眼睛,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嘘,我是混进来的,还没整到票呢。列车长说没铺位了,我不信,先来看看。”
      “绝对有的,后面一排排,我看都空着。”姑娘忍不住强调。
      “呵,那就好。”
      “不过可能到了南京,蚌埠,会有人上来。”
      “没事,我也不求躺个整觉,睡到哪里是哪里,我先过去了啊。”戚少商说着,欠身看了看走道,发现没有列车员巡逻,于是见缝插针地往后面溜达过去了。
      瞧瞧,啊,瞧瞧,13号车厢有不少空位,14号车厢后半截也都空着,那混蛋列车长,别看他一张小白脸长得好看,阴着呢狠着呢!戚少商决定等会儿再照面的时候,一定看清对方尊姓大名,到西藏的喇嘛庙里好划个圈圈诅咒他。
      戚少商想了想,走到14车厢10号铺这里停下了,刚刚那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正在摆放行李,而刚刚非常幸运地补票到郑州的中年男子正在下铺坐着。
      “嗨,你好啊,我看你是刚刚补到票的。”戚少商打招呼。
      中年男子的长相不能算和气,一脸的胡子拉碴透着北方男人的沧桑感,但是好在正气凌然,一见之下就对戚少商的胃口。
      而戚少商说话一向具有亲和力,大家出门即是朋友,中年男子微笑:“是啊,我跑生意的,经常上海郑州两头跑,一般都能补上票。”
      戚少商点点头,“我一看你就是行家里手,别人补票都是凑热闹,票紧张的时候就补不上了,不过你是看人群都散了才上去问,嘿,果然就补到了。”
      中年男子道:“那你就是补到下铺了,真好,我觉得上铺不方便呢。”
      戚少商抬头看看,中年男子补的是上铺,现在整理完行李箱的秀气男子拿到的是中铺,原来这下铺还空着呢。他故意唉声叹气道:“哎,我没你运气好,大概列车长觉得我长得比他帅,嫉妒呢,不给我补。我这是先混进来看看的。”
      “不是吧,这么阴啊?这下铺明明空着没人。”
      “可不是,给什么人留的吧?不管了,我今天晚上先躺一晚,睡到哪里是哪里。”
      中铺的秀气男子道:“哎哟,那你可小心,等下他们要清铺的,别让他们抓着了。”
      戚少商叹气:“等下我再去问问有没有票可以补,我也不是故意想逃票是吧。”说着,戚少商冲那秀气男子道:“兄弟是上头有人吧,一开口就有铺,哪像我们平头小老百姓。”
      秀气男子笑着直摇头,“哪里,我就一臭当兵的,这回是因私到无锡办事,所以没得军列可上,只好自己掏钱卖票回拉萨。”
      “哟,军官呢,怪不得怪不得。”戚少商忙不迭伸出手去,“鄙人戚少商,向伟大的解放军同志问好!”
      “哈哈,少来这一套。”秀气男子也来握戚少商的手,“我叫赫连春水。”
      戚少商继续摇头叹息,“连名字都这么气派!”其实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嫩生生水汪汪的皮肤,堪比娘们,这小子真是去西藏当兵的?大概是将门之后,所以因私也能出来,这么自由自在地坐普通列车进藏,这瞧着,应该是个大学生兵,没准还是硕士,那少说也是个少校了,放东部军区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升迁,拉萨不比沿海,那地方随便一搁,升迁机会绝对是青云直上的程度。不过不好多问,部队里的职衔,隶属军区,没准是机密来着。
      大家交换了名字,上铺的中年男子叫李龄,他见戚少商准备回去8号车厢找列车长补票,便将自己的卧铺牌拿出来,“你带上这个吧,不然等下列车员不放你进来了。”
      “哟,咱们萍水相逢的,这怎么好意思?你也不怕我是坏人,拿着你的牌跑了?”
      李龄咧开嘴直笑,“不会,我瞧着你是说话算话的人,出门在外,能帮就帮,大家都是朋友。”
      “那等下查铺查到你怎么办?”
      “没事。”
      “那我去去就来。大哥,你是实诚人,我不会坑你,你放心。再说我人跑了,卧铺还在这里,中铺的解放军同志可以给你作证。”
      “行啦行啦,去吧,祝你好运。”
      “谢谢。”戚少商心里想,应该是祝列车长好心情才对。
      走到座位车厢和卧铺车厢之间,门依然是锁上的,戚少商找来列车员,“帮忙开下门,我去餐车。”

      穿越重重的障碍阻隔,戚少商终于再次找到8号列车长办公席,里面没有列车长,而是一个小年轻,胸牌上写着“上铁列车员:冯乱虎”字样。
      “列车长呢?”
      “餐车。”
      戚少商嘀咕,怎么老在餐车呆着,不过也是,现在也就那地方宽敞了。继续往前走到7号车厢,只见列车长正与一个年轻姑娘谈笑风生。
      “真的不用钱啊?”
      “中铺到下铺,五十块不到,我给你贴上。”
      “谢谢姐夫!”
      “哎哎哎,别叫那么亲热,我跟晚晴只是普通朋友。”列车长笑得风度翩翩。
      戚少商歪着脑袋看他,呵,跟小姨子打情骂俏呢。好吧,既然你现在心情好,那我可以补上票了吧?
      “列车长,我想补卧铺票。”戚少商不失时机地上前。
      结果列车长那脸,晴转多云直转阴,生硬地道:“没有。”
      “她刚刚不是从中铺转到下铺吗,那她的中铺不就空出来了,正好可以给我。”
      “我那是工作疏忽,弄错了,开了两张重复的中铺,所以才给她转到下铺的。不信你问她。”
      年轻姑娘吐吐舌头,冲戚少商道:“对不起啊,他没有骗你,我是一早定好的票,本来还有个铺位的,但是我姐姐说坐飞机就退票了,一退票,铺位就被人买走了,旅游旺季这车真是爆满,要不你等等,没准过几站就有位子了。”
      姑娘拿着重开的票回卧铺车厢去了,戚少商看着一脸阴沉的列车长,扫了一眼胸牌。
      “上铁:顾惜朝”
      顾惜朝摊手:“别看我,真没票了。”
      “可是……”戚少商指指卧铺的方向,“我看见卧铺车厢空着好多位子。”
      “你看见?”列车长面色一凛,“你去过卧铺车厢了?谁放你进去的?”
      戚少商:“啊……我有卧铺票。”
      顾惜朝:“那你还补什么票?”
      戚少商:“这个……我有个毛病,天生的,恐高啊,恐得不得了,我是上铺,我就怕睡着睡着掉下来。”
      顾惜朝:“不可能摔下来,你要怕我找医生睡你下铺。”
      戚少商:“那我也睡得不踏实,我心里老悬着。我一个大学同学就是从宿舍里的上铺摔下来,脑震荡,没了。所以我非要睡下铺不可,能不能帮我补张下铺的票,我也不要去拉萨,先对付一晚就可以。”
      顾惜朝:“我说你一大老爷们还这么娇气?”
      戚少商:“不是我娇气,这人总有弱点不是?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睡不好,失眠,要是去别的地方,那失眠就失眠吧,可是我没去过西藏,听说睡不好高原反应特别严重,我主要是怕这个,然后影响了工作,不好交差。”
      顾惜朝:“那我也没办法,车上那么多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藏,都怕有高原反应。”
      戚少商:“哎——哟——列车长,您看您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您当然不怕高原反应。可是……”
      顾惜朝:“停,别在这里溜须拍马。”
      戚少商:“我这哪是溜须拍马,我只是陈述事实,难道你不同意我的观点?”
      顾惜朝:“……”
      戚少商:“后面那么多空铺,你就给一张,就一张,行不行?”
      顾惜朝:“不是我不想给,等一下到徐州了,有人上来,等一下到郑州了,又有人上来,我也不清楚哪张铺什么时候有乘客上来,都是后半夜的,一晚上折腾,你也睡不好。卧铺车厢这些票全部都卖出去了,绝对没有留的了,我这些列车员今天不少都得睡餐车。”
      戚少商眨着眼睛,用真诚的小眼神深情款款看着列车长,“真没有?”
      列车长跟他叽歪这么久,面露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嘲弄意味,“真没有。”
      戚少商败下阵来,然后不怀好意地说道:“刚那姑娘说她姐姐坐飞机走了,怎么她没跟她姐姐一起?”
      列车长沉下脸,目露凶光。
      “那她姐姐跟谁一起坐飞机了啊?哎,你说,早知道连张卧铺票都弄不着,坐飞机多好,您说是不是?”
      列车长皮笑肉不笑,“那您怎么早不坐飞机呢?”
      “2760一毛钱都不打折,穷人哪,坐不起。”戚少商摊手,摇着头叹着气往回走,荒腔走板地瞎唱:“我有一双铁砂掌,嗨呀呀,混元一气打得你,屁滚尿流……”
      戚少商回到14号车厢,把卧铺牌还给了李龄。
      “还是不行?”
      “我大概是惹恼了列车长,这回他记住我了。”
      “不是吧?”李龄跟着叹气,“不过说起来,我从上海到郑州来来去去的,这趟车也坐过,确实今天特别紧张。以后我也不坐这趟车了,卧铺太难补。”
      戚少商笑笑:“没事,我先随便找个铺躺着,能躺多久就多久。”
      “也是,我这下铺一直没人上来呢。”
      戚少商道:“我先去后面瞧瞧,随便哪个铺去睡着,快熄灯了,你们也早点睡吧。哎,中铺那位赫连中校,回见啊!”
      “回见,到了拉萨有机会找你喝酒。”
      戚少商斜跨着背包,东张西望,最后选了一张下铺,被子一掀,睡上去了。”
      不久顶灯熄灭,只有走廊一盏伴灯继续负责微弱的照明,车厢里的冷气开得十足,冻得戚少商裹紧了被子。正睡得迷迷糊糊,他感觉到列车停下了,车厢一头有人声传导过来,蚌埠的新乘客上车了。
      等了五分钟,切,根本没人来赶他走嘛。
      戚少商翻个身继续睡,又迷迷糊糊间,徐州的乘客上车了,叽叽喳喳商量着怎么找地方搁行李。
      这一下隔壁也有人睡上了,但是依然没人来赶他。
      戚少商正想继续睡,突然听见列车员在查铺,让隔壁的人把车票拿出来,换卧铺牌。
      他赶紧起身,悄无声息穿上鞋,挎上包,若无其事从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然后一头扎入10号铺下铺,掀起被子,盖上。
      李龄没睡着,探头朝下看看,借着车站外的灯光,他看清楚是戚少商。
      戚少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他笑笑。
      李龄跟着笑,什么也没说,躺了回去。
      列车员查完铺,夹着软皮黑本本走过去了,单单漏掉14车厢10号下铺,当然了,周围都满着,他一早清过铺,哪里想到这里会新塞进一个戚少商。
      这张空铺,大概就是顾惜朝留给那什么晚晴的吧?结果人家跟着那什么铁手一起坐飞机去拉萨浪漫去了,那小子一定是看上晚晴,结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戚少商幸灾乐祸地直捶枕头。
      失恋了吧?瞧你那熊样——该!
      车到郑州,李龄摸着黑提上包走了,三分钟后有新的乘客上来,占据了李龄的铺位,但是仍然没有人来赶戚少商走。
      为晚晴姑娘留的铺位一直这么空着,这顾惜朝还挺痴情啊。
      戚少商有点同情他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没忘记列车一动,列车员紧接着车门一关,就该来清铺了。
      他又要转移阵地,为了睡觉,为了没有高原反应,誓与铁道部耍流氓到底。
      戚少商鞋背着包一路往列车尾部走去,看到15号车厢的尽头挂着一张白布帘子,上面写着旅客止步,他毫不犹豫一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睡着几个列车员,包括那个领着赫连春水找铺的小宋。戚少商看见其中一张下铺空着,抖开被子就躺了上去。

      这一觉,舒坦,直睡到大天亮。
      戚少商在晨光中探了探头,看见外面玉米地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知道这已经到了北方的地界,车子已经在往西开了。床前桌上还放着一盘洗好了的嫩生生的荷兰小黄瓜,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噜直叫,卖早饭的列车员还没到,他于是老实不客气地抄起小黄瓜,“咔嚓咔嚓”吃起来,脆嫩爽口,餐前佳品哪!一气吃了四根,算是给胃部垫个底,这被窝实在整洁舒适,戚少商流连不已,索性翻个身,睡他的,只等人来赶。
      回笼觉睡得正香,被子遭到蛮横地一掀,列车长两个鼻孔喷着气,“你倒是很会找地方睡嘛?”
      “嘿嘿嘿嘿,我就是爱睡下铺。你看这铺都空着,不睡白不睡。”
      “这是我的休息铺。”列车长面无表情道。
      “喔——失礼失礼!您睡您睡。”
      列车长低头看看,“还吃了我的小黄瓜。”
      戚少商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小坛子酒:“十八年陈花雕,在我们那里注册过商标的,醉花阴,有钱也买不到的,本来带去拉萨给我朋友的,孝敬您了。”
      戚少商看见顾惜朝的喉结很克制地动了动,虽然机不可察,但是看样子,也是个喜欢酒的。
      谁知道下一刻列车长一推,“你这是公然贿赂列车乘务人员。”
      “嗐,您看您?出门大家都是朋友,多好一个事儿,被您说成了违法乱纪的犯罪行为!这样,咱们现把它喝了,销毁证物,破坏犯罪现场,这不就没事了?”
      “工作期间,乘务人员不允许饮酒。”
      “好,就冲您这职业操守!我一定要写表扬信赠送锦旗给上海铁路局!”
      顾惜朝不耐烦跟他叽歪,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要休息了。”
      这明显就是赶人的意思了,戚少商道:“其实我这个恐高症呢,也不是最严重,中铺还是可以睡的。下铺多好,多方便,随便那么一躺,是吧?当然这下铺给列车长您睡,我就睡您上面好了,您看行不行?”
      “请把你的卧铺牌拿出来给我看看。”
      “哎,好哩!”戚少商答得爽快,动作却很不爽快,他从卧铺上慢慢腾腾地起来,再拖拖拉拉地去翻自己的包,终于装不下去,郑重其事,面色凝重,表情更加沉痛地说道:“其实!我没——卧铺牌。”
      顾惜朝并不吃惊,一副早知道你小子没有的表情,他转头冲走廊尽头的人喊道:“小霍,小霍。”
      小霍颠颠儿跑上来。
      “带他去7号车厢,找当班的副车长,给他补上卧铺票,从……从徐州补到西安的。”
      小霍应得爽利,“是!”
      戚少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蹭卧铺的流氓,赶紧解释:“列车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先前找你补过票,你说没有。我这就发扬一下自力更生的精神,自己来找睡的地方了。”
      “少废话,赶紧去补票吧。”列车长抖着自己的被窝。
      旁边有人发现混进一个陌生人睡到了列车长铺上,义愤填膺,更有人讽刺:“睡过一晚,赚啦!”
      戚少商赶紧附和,“是是是,赚了赚了。”
      列车长顾惜朝咬牙切齿,用一口上海话冲旁边的人骂:“哪个宗宁,爱睛尼朵桑拉阿里?来个恐怖分子真一记头努那撒光!”(普通话翻译:你们这种人,眼睛耳朵生在哪里,来个恐怖分子真能一下子把你们杀光。)
      戚少商得意洋洋,这列车长的上海话也不标准么,一口苏白,大概也是阿地宁(外地人)。不过这列车长的铺睡着就是不一样,舒服啊!赚翻了!

      戚少商补了一百块钱的卧铺票,然后被赶回自己的座位,其实本来按铁路上的规矩,哪一站抓住就从前一站补起,顾惜朝多给他补了一站。当然如果你要是惹火了火车上的老大,人家一个不爽,把你从始发站补起也是完全可能的。
      于是戚少商老老实实地呆在座位车厢,一边挤牙膏刷牙,一边回忆刚刚在列车长铺上的情景。仰头漱口,低头吐水,他胡乱抹了一把脸,闷闷地笑着。
      过了五分钟列车员小宋走过来,打着哈欠道:“你,跟我来。”
      戚少商心中忐忑,不敢造次,收拾好牙刷水杯,乖乖跟着他往卧铺车厢的方向走。
      走到14车厢10号铺跟前,小宋指指下铺,道:“喏,这是你的铺,只能睡到西安啊,西安到了会有乘客上来。”
      “谢谢。”
      戚少商把包挂到钩子上,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是上午八点半,新的一天。
      “什么时候到西安?”他问小宋。
      “快了。”
      事实上,在列车上问乘务员什么时候到站,其实还不如发短信让朋友在网上查,因为基本上,非常之不靠谱。
      戚少商吃过列车上的早餐,觉得上铁的火车餐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当然,也是相当之贵,十分坑人。他抖了抖被子,继续享受卧铺。这一觉,居然就睡到了十一点半,列车才开进西安站。
      西安站上来了一个中年大妈,她将占据14车厢10号下铺。
      戚少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心中突然想起来,那位叫做晚晴的姑娘,顾惜朝的心上人,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是柔软的。可是她不可能上这列火车了,此刻她大概和那个叫铁手的人正在飞往拉萨的飞机上,也可能,已经落地,正在街头仰望布达拉宫,在大昭寺跟前感慨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爱情。起初顾惜朝还在无谓地坚持,终于,因为他戚少商的无赖行径,他不再坚持,把她的铺位让给了自己。
      看顾惜朝颐指气使的,可他很有职业操守,说给他补票到西安,还是让他一路享受了卧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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