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青锋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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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明问不知何时睡着了，他靠在树下倚着树干，凉风幽幽吹过，聆听着周围的蝉鸣，他想应是到晚上了，随着时间推移天气不再像白日那般炎热，微风扑在面上，风明问顿觉凉爽不少，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寻舟回来，他不知对方去做什么，也许今日不会回来了。
一个人待在此处无聊，风明问支着拐杖站起，刚一挪动便发现一个重物匍匐在腿上，然后他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头上长着一副很长的耳朵。
风明问温声道：“原来是一只兔子。”
山林里的动物畏惧谢寻舟的魔气，平日不敢接近，对方一走便涌了进来，风明问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提到一边放下。
“去一边玩吧，我不知他是否喜欢外物，但我没资格替他留下你。”
他忽然想去寻谢寻舟那把琴，那把琴不在自己居住的屋中，想来应放在别处，风明问有意去探知未知的领域，他杵着竹杖一步一步向周边移动，腿上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经过两天的训练，他已能对这种疼痛视若无睹，只是若走的时间长了，双腿就会有些力不从心。
风明问脚下一滑，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出现在脚底，若是平时也不过是踉跄几下，如今他连走路都需要拐杖支撑，这一下却是结结实实地绊倒了
意料之外，他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骤然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清冽味道，风明问诧异道：“你回来了？”
谢寻舟将风明问扶起：“你要做什么？”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斜坡，风明问再走远一点就能顺着山道滚下山崖。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自己一人无聊想试试那把琴。”
“我拿给你，你方向走反了，这边很危险，以后不要往这边走了。”
察觉到谢寻舟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分说不出的戾气，风中也飘荡着说不上来的腥味，风明问微微皱眉，“你受伤了？”
谢寻舟抬手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染红的衣袖:“不是我的血。”
他眼中的血红从西岭出来时便悄然褪去，整个人与以往并无不同，唯有这一身血煞之气无法消散，被人察觉出来。
谢寻舟将瑶琴从书房拿了出来，放在外面的案几上，他牵引着风明问坐在案前，“我去做晚饭。”
风明问刚想说自己吃过了，但是想到对方可能还没用膳，便止住了言语。
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虽然算不得温柔至极，却也体贴周到，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洗手作羹汤时又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怕不是面无表情的冷冷地盯着厨房里的器具，想到此处风明问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风明问手指试探性地拨动琴弦，隐约记得好像自己也有这么一把琴，只是自己不常用，将它束之高阁，偶尔想起才会抚上一曲。
他问道：“此琴可有名？”
谢寻舟听到了他的问题，停下切菜的动作，淡淡道：“竹影泠。”
“此名未免孤寂。”
“习惯了。”
风明问默了一瞬，继续道：“此地清幽，很适合它。”
“你看不见这里。”
“在下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得到。”
他能感知林间吹来的微风，清爽的凉气，能听见树叶的婆娑，草丛中的蝉鸣，眼前虽然黑暗却不妨碍他用心观看此处的峻阔河山。
谢寻舟做了一碗汤，味道很是清淡鲜美，风明问吃到了细鲜的竹笋，以及滑嫩的蘑菇，今日山中并未下雨，他想应当是对方在别处采摘的。
“不论尝过多少次，谢公子的手艺都令人赞叹不已。”
“闲来无事随便学的。”
“这若是随便，那我真是惭愧至极。”
谢寻舟对他的恭维无动于衷，道：“明日与我下山。”
风明问执着汤匙的手一顿:“去何处？”
“去医治你的眼睛。”
风明问微微讶然，一时忘记了回答。
见他这般，谢寻舟难得皱起眉头：“你不高兴？”
风明问摇了摇头：“并非。”他放下汤匙，神色也难得郁结，“是我无以为报。”
不知为何，谢寻舟做的越多，他内心就越发难受，仿佛一颗沾了血的石头堵在心口，实在发闷。
谢寻舟看他一眼：“等你身体好了，便回去罢。”
“回何处？”
“天虹宗，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谢寻舟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
“你不愿讲讲我的事吗？”
“你的事自己总有一天会想起，即便想不起，也会有人与你说。”
“你不愿与我说？”风明问歪着头，嘴角含笑。
谢寻舟垂下眼睑，移开目光：“……与我无关。”
每次风明问询问这些事的时候，谢寻舟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真跟他没关系一样，但若真的没关系，又怎会对陌生人做到这一步？
风明问轻轻摇头。
……
风明问平日里只着一身单衣，天气凉时谢寻舟会为他披上一件外袍，今日难得穿戴整齐，穿着一身白衣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他的眼前覆着一层白绫，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面容被垂下来的白纱遮住，从上到下都是一身白，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缎带，另一端捏在谢寻舟手中用来引路，右手则握着竹杖。
他穿上这身衣服十分艰难，废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外出总不能穿着中衣，也不能总劳烦谢寻舟帮他，虽然折腾了些但好歹穿上了，就是不知自己穿没穿对，腰带倒是对方帮着系的，那人没说什么，说明自己衣服穿的没什么问题。
他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脚下的剑身细窄，稍不注意就会踩空，身边的风呼啸而过，眼前一片黑暗让他心中感觉不安，皱着眉头绷紧身体，然后双臂顺势搂上谢寻舟的腰。
谢寻舟身体微僵，低下头看见腰间的手臂微微颤动，一瞬间失神了片刻，他转过身，看见面纱之后俊美温柔的脸，在对自己微微笑着。
感觉到对方转过身，风明问疑惑道：“嗯？怎么了？”
“无碍。”谢寻舟移开眼。
到了地方之后谢寻舟并未直接带风明问进去，而是将他安置在外面歇下，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便归。”
风明问颔首，他坐在阴凉的树下，四周人声罕至，唯有鸟鸣偶尔于空中啼叫，提醒他此处也是一所山林，谢寻舟没说这里是何处，他也没有多问。
谢寻舟刚离开不久，就有脚步声向这边来了，风明问下意识警惕起来，失了视觉之后，他的耳力变得极好，听见那几个人彼此之间小声地说着什么，目光也停留在自己身上许久。
“这位道友，我看与你一起来的那位仁兄已经进去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风明问不知这里是何地，自然也不知谢寻舟有什么门路，反问道：“怎么，这里一般人进不得吗？”
他这般回答，另一个人立马急了：“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青锋谷的规矩还待在这？走走走一边去别捣乱！”
说罢就要出手将人拉走，刚近一步便被同伴一把拦住，但那人似乎也不信他的话：“道友莫开玩笑了，你若不知青锋谷是何地，又怎会在此？”
“喂！你认识就带我们见见，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听声音对方应有三个人，只有第一个开口的人还算客气，后面两个若说句不谙世事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年龄，风明问觉得有些好笑。
“在下不知此处是何地，也不识得此处主人，诸位若真想拜会此地，应自行前去结交，在下爱莫能助，至于我为何在这……既然诸位能站在这里，那么我亦可以。”
对面道：“说实话我们已经跑了多次，始终无缘得见此地主人，还望道友能指点一二。”
风明问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多次还未见到，那便是无缘，无缘之事强求不得，你又何苦在一件事上执着？”
“啧！跟他啰嗦什么。”
“你看他连青锋谷的规矩也不知道，我看有门路的是刚刚那人，咱不如把他绑了，让他同伴带咱们进去！”
他不过坐在这里一刻钟也能惹上一身是非，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风明问似笑非笑：“我倒是不介意与阁下在这打一场，就是不知此地主人怎么看了。”
那人嗤笑一声：“你进都进不去，碧榕君与碧桦君两位前辈自然也不会理你这种小喽啰，别想吓唬你大爷我！”
“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动手。”
风明问杵着竹杖站起身，他估摸着时间谢寻舟也快回来了，但这番动作却让对方认为他是起来迎战的，手中的竹子更是掩人耳目的法器。
“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这根破竹子有什么好用！”
“别胡闹了！”一旁之人实在看不过去，厉声喝止住同伴，“我这位朋友脾气爆了些，还请道友莫要见怪。”
“既然脾气不好就待在家里不要出来，免得给别人添麻烦，也给自己添麻烦，你进不了这青锋谷，想来跟你这几位同伴干系甚深，不如你自己前去，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胡说什么呢你！”
生事之人一听就急了，生怕同伴听了他的言语与他们分开，那样他们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别在这挑拨我们的关系！”
“同行之人未必同路，这些人是真心待你，还是将你当做工具，阁下可自行判断。”风明问转身离去不再理会几人，“谢公子，热闹也该看够了，可以带我进去了吗？”
谢寻舟漫步走来，他的身上的气息不加掩饰，赤裸而又疯狂的魔气让几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魔、魔、魔修！”
那几人虽有不满，但谢寻舟身上的威压却让他们不得不后退：“魔修怎会在这里！”
同伴嘀嘀咕咕回答着：“青锋谷不问身份，不拒来客。”
“但魔修也太荒谬了吧！两位前辈可是我们道门之光！”
风明问淡笑不语，拄着拐杖往前走，他看不到谢寻舟的位置，却冥冥之中感觉到对方就在这个方向。
而如他所料，谢寻舟确实在那里。
谢寻舟静静地看着他：“你法力尽失，应感受不到我的气息。”
“我只是觉得你在附近，而我应该往这边走罢了。”
他虽然拄着拐杖，但身形并不佝偻，脊背尤其挺直，此时眼下的白绫被帷帽挡住，倒看不出是个瞎子了，更像个到处游走的逍遥散修。
这个人身体残废，双目失明，连带着记忆和过往一起消失，本性却没有变，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任人宰割，别人还会被他所影响，这样一个人他即便不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即便一身法力归于虚无，凭借这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低阶手段也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等风明问的眼睛好了，就是对方回去的时候了。
谢寻舟如此想着，他牵起风明问手上的缎带，领着人缓步进入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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