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悟见空

38、爱不爱

　　库洛洛的眼底猛然翻滚起一片覆顶的狂潮，陆离的色彩恍若洪荒滚滚而过的尘流，惊心动魄，瑰丽而妖异，但那些能够逼得人窒息的情绪又似乎只是看者的一厢情愿。
　　谁都不会相信库洛洛•鲁西鲁会有这种眼神。谁都不会相信。
　　包括库洛洛，这一秒之前的库洛洛。
　　仿佛遥远古巴比伦的艳丽公主，隔着七层朦胧暧昧的纱衣的莎乐美，在火光中亲吻着爱人的头颅，那目光缱倦而悠长，隐隐透露出一丝危险的蛊惑力与颓败感，如同黑洞旋转着将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然后餍足地溶为自己的骨血。
　　即使并非身临其境，空还是察觉到某个人突然停滞了一下的呼吸。

　　爱不？
　　爱。

　　恍惚中天际传来神明的审判，时间像是被无限拉伸，久到男人眼中沸腾的潮涌沉淀为幽深的色调，有些人才恍然回神，然后略显狼狈地轻咳了几声，权作掩饰。
　　幻化成艾尔样貌的女子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库洛洛的表情变化，粲然一笑。
　　“其实你也不用回答，毕竟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的。”
　　库洛洛略一挑眉，不为所动地看向“艾尔”，似乎刚刚情绪外泄的人不是他本人。
　　“你可以叫我Atropos。”
　　“命运女神？好名字。”
　　Atropos并不在意库洛洛的敷衍，只是把手中的水晶球往半空虚虚推了推，那球便徐徐升上，稳稳地浮着，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里面装载了每个人的未来，”Atropos伸出纤长的食指轻点，“包括你。”
　　库洛洛轻讪一声，不置可否。
　　“你当然可以不信……嘛，会相信的也不会是你库洛洛了。”
　　Atropos好脾气地笑笑，水晶球滴溜溜地快速转了几圈，落到库洛洛面前。
　　“我不是要给你看你自己的未来，只是有些事你需要了解一下再做判断。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库洛洛饶有兴趣地伸手托住那球，小东西浮在他掌心悠悠打着转。他的表情很放松，甚至带着一点平时很少见的悠闲，但是下一秒，他却其往Atropos方向轻轻一弹。
　　——没错，就是弹。
　　长指微曲，弧度优雅而干净，利落到令人发指。
　　“我不认为我的判断需要别人的帮助，”库洛洛微微扬起下颌，黑眸微眯，“我相信我自己。”
　　“你太自负了。”
　　Atropos接住委屈的水晶球，用艾尔的五官作出糅合了惋惜与谴责的复杂表情。

　　空瞥了眼身边一张扑克脸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艾尔偏头看了看噗哧的某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少女么’的字样，然后又貌似淡定神人地看向画面。

　　“这是自信。”
　　库洛洛很好心地纠正了Atropos的语法错误。
　　“我付出从来不会去考虑回报——回报我的付出的，也永远都会是我所想要的。”
　　Atropos沉默地看着对面的黑暗王者从窄小的座椅上优雅起身，在狭窄的密室中硬是恍恍然升起君临天下的恢宏之意，颀长的身形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力与傲气。
　　他有这个资本。
　　“我不相信爱，但我相信占有。”
　　爱算什么？占有才是最真实的。
　　蜘蛛从来不委屈自己的欲望，想要，就去掠夺，哪怕鱼死网破。
　　“这就是我最后的答案，想必安排这出戏的观众也心里有数了。Atropos夫人，您可以宣布游戏结束了。”
　　库洛洛缓步走到Atropos面前，突然仰起头，锐利而深邃的眼芒准确无误地直直对上虚空中的那点窥探，张牙舞爪的蜘蛛宣战般露出了锋利的口器。
　　“好吧，那么……”
　　Atropos略点遗憾地摊了摊手，似乎妥协了。
　　又是一阵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袭来，屏幕上库洛洛的身影又重新被吞没。

　　金的通关战斗结束了，他站在茫白虚空的两人面前，焦急地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值得暗自上火地观察那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重新和陌生怪蜀黍（大雾）搭话的小孩儿一张一合的唇形。
　　侠客终于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以微弱优势打赢了女孩，在‘真大人’撒泼打滚战术无用的情况下圆满到达虚空地，和X求不满的金叔大眼瞪小眼中。
　　飞坦蹂躏蹂躏了绣花针，鬼畜一笑，干脆得激发了念力顺着尸体的经络蜿蜒而上，强制活化了局部细胞“缝合”了器官——谁也没说一定要用那该死的针不是吗？于是凭借多年丰富多彩的地下室经验，飞坦君也成功到达了目的地，现正看着那一结界之隔的招摇大屏幕脸色阴沉滴水。
　　伊尔谜的战斗终结在他一个懒驴打滚意外戳破了一个泡泡的时候，泡泡龙惨嚎一声化作无数小艾尔的X拍照片被心满意足的揍敌客大少爷收归囊中。
　　偷拍什么的……不是有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么哦呵呵呵~-v-
　　于是伊大少便老神在在地站在了金叔身后。
　　西索浑身浴血，被鲜血覆盖了小丑装的脸上一双璀璨至极的金眸分外森人。就在血液大量流失从而倒在了嚼着口香糖的执事君足下时，还在锲而不舍嗯哼哼的小丑魔术师意外地注意到了特格博的衣角，以绝对好奇的语气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那长长的一串华丽花体字。
　　“艾尔•揍敌客•鲁西鲁？……小艾尔的名字嗯~♡”
　　——噼啪一声，执事君吹着泡泡带着诡异的微笑挥手告别谢幕。
　　——噼啵一声，他口中的小艾尔最想避而不见的他本人空降虚无之地，唰地血气值回满原地复活。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尾随与被尾随的一行人终于圆满相聚在此地，附赠妄想甩手看好戏的无良神明一枚。

　　结界被看够了人生百态而正在长吁短叹的空挥手撤掉，艾尔用看不见的杀人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脑袋里还不停盘旋着刚才画面，脸色意外的复杂。
　　“哦，看起来他们在你心里还不是没有一丁点地位的嘛。”
　　“……你真多嘴。”
　　“怎么，决定挑哪个托付终身嗯？爸爸我会全力支持的！——啊，这种嫁女儿的感觉果然好复杂~”
　　陷入自我设定不可自拔的妄想症晚期患者正在碎碎喃喃。
　　自主进化安装了过滤器的小孩表示漠视无碍。

　　不过，要选谁呢？

　　即使空的玩笑不分时间场合的冷，但他终归不可能跟着全部人走。必须有选择。
　　旅团，金，伊尔谜，西索。
　　艾尔为自己潜意识的分类苦恼了一下，不过马上他就不再纠结为何不将西索归类于旅团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一直默默不语看着他的库洛洛。
　　库洛洛，旅团的团长，无恶不作的强盗头子，他艾尔的便宜老爸。
　　他直白地说出他想要占有他的欲望，而且正大光明地宣了战。
　　仰面仔细看去，艾尔发现他和这家伙实在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库洛洛•鲁西鲁沉稳优雅，周身萦绕着丝丝暗色的上位者气息，黑发黑眸，五官深邃分明，从容不迫，而他艾尔•鲁西鲁，继承的是莎西莉娅精致到锋芒毕露的姝容，细长的眉与单薄的紧闭眼睑，在眼角处勾人地上挑，若是睁开，也必是与库洛洛大相径庭的凤目——除了那头暗沉的发，他甚至连自己的眸色是不是黑的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
　　恍神间，那个挺拔的男人已经微笑着在眼前站定，嘴角的笑容弧度无懈可击，有着淡淡的虚假的温暖。
　　“你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那你呢？”
　　不顾旁人突然间支棱起的耳朵，库洛洛气定神闲地帮艾尔撩开沾到唇瓣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缓慢而细致，催生出一片隐约的暧昧。

　　拥抱他，占有他，掠夺他，势在必行。
　　弥天的大网正在编织中，两个人的竞赛也囊括了所有观众。

　　艾尔抿抿干燥的唇，伸手按住库洛洛的手，将它缓缓放下，轻声道：
　　“我跟金走。三年内我不见任何旅团成员。”
　　库洛洛高深莫测地笑了。
　　众人森森地感到一阵凉意。
　　“好。”
　　出乎意料地，库洛洛一口应下，笑容不见黯淡反而更真实了几分。
　　你要三年，便给你三年。是我的，永远别想逃走。

　　爱不？爱。不过是个玩笑。
　　爱？不爱。这只是一场以占有为目的的战役。

　　艾尔抬脚越过库洛洛，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向傻笑着的金，傲娇地一扯金的衣角，便坐到了安全系数极高的怀抱里，摁着那毛糙的硬发往后走，不远处凭空出现一扇门。
　　西索意味不明地轻笑着把扑克牌洗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伊尔谜歪了歪脑袋，吞下了还未说出的话。
　　飞坦依旧一脸阴沉，侠客哀叹着摆弄失灵的手机摄像功能。
　　库洛洛沉思一秒，突然大步走向金，后者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怀里的小孩微皱着眉看向他。
　　“临别的记号。勿念。”
　　库洛洛温柔地替艾尔理了理衣领，突然一把摁住后脑，在无数惊诧加八卦的目光中狠狠咬上便宜儿子的下唇。一咬过后，趁着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唇瓣贴在一起厮磨了一会儿，然后某人才施施然起身，率先走出了门。
　　“……！”
　　扭曲地呆滞了一会儿，艾尔突然恶狠狠用衣袖擦了擦嘴，柔嫩的下唇上赫然是深深的渗血牙印。
　　他猛地一拍同样呆滞的金的脑袋，愤然吼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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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站在人散光的虚空之地，身边一次闪现出刚刚几个游戏中的人。

　　Atropos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连我的命球都敢弹，固执的人类哟。”
　　真萝莉一叉小蛮腰，恨恨出声：“本大人放水都看不出来，愚蠢的人类啊。”
　　白衣天使风情万种地撩撩长发，妩媚轻叹：“绣花针都不会用，无能的人类呐。”
　　特格博吹破了口香糖，木然说道：“连老子华丽的花体字都要辨认，无知的人类啧。”
　　泡泡龙：“……啵？”

　　空耸耸肩，回身招呼一帮小弟，准备下界好好犒劳一下。
　　一群人闹哄哄地离开了茫白的虚无。
　　一小时后，空坐在另一个领域世界吃着关东煮，顺带忧伤地回忆了一下和小艾尔的最后谈话。
　　他问：“你有爱过谁吗？即使一点点？”
　　艾尔回答：“你在说什么浑话。”
　　他说：“即使他们最后都会死？”
　　艾尔沉默后回答：“谁不会死呢？”
　　是啊，谁都会死。即使他们最后都会死，也不是爱不爱的理由。
　　但是空笑了笑说：“我相信你。不过我们来改一改赌约吧？”
　　你一睁开眼，就获得我的力量与责任，只是这期限，从你的有生之年改为他们死的那一刻，倘若到时候你还不需要我的能力，那么，契约作废。
　　你自由，我束缚。
　　艾尔歪着脑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来想去也只看到自己的好处，便点了点头。
　　空笑地意味深长。
　　然后……
　　“喂！那是我的份儿！你们这群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