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日嫌疑人[刑侦]》追鹿

4、第 4 章

　　唐临川的房子不算大，坐落于一处毗邻公交站的山上。这是片错落有致的群居房，高矮不一地肆意生长着，像一片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森林。

　　“有点乱，别介意，”唐临川按亮了灯的开关，“你吃饭了没有？”

　　顾一摇摇头。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玄关处，手脚不知该往哪放。

　　唐临川换了衣服出来，看见顾一还僵在原处：“进来啊。”

　　顾一好像神魂才被喊了回来，同手同脚地走向沙发处，自觉地把唐临川丢在上面的几件衣服规规矩矩地叠了起来。

　　“吃饭了没有？”唐临川听不到回音也不见半分不耐，又问了一遍。

　　“没，没......”

　　唐临川上了一天班也累得很，去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顾一讷讷地点头，又去折腾那几件衣服。他叠衣服的手法倒是很娴熟，像成衣店里那些整理库存的货员，三两下就将衣服规整出一个大致的形状来。

　　“别叠了，”唐临川说，“反正明天还得乱。”

　　顾一却挺倔，说什么都要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一侧：“看着乱，不舒服。”

　　“你有强迫症？”

　　“什么是强迫症？”

　　唐临川一边盯着锅里的面，一边给他解释：“官方解释是以强迫观念或强迫冲动等行为表现的精神障碍......”

　　顾一眨了眨眼，手上动作顿了下，刚叠好的衣服掉在没叠的一堆上。

　　“不过没那么严重，”唐临川把鸡蛋打进锅里，“一般我们只管愿意把所有东西摆齐的人叫强迫症，不听心理学家那套。”

　　两碗面被摆上桌子。顾一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不像来吃饭，倒像那些坐在审讯室里接受问话的嫌疑人。

　　唐临川摆了瓶醋在桌上，让他觉得淡自己加。

　　小孩却没动筷子，局促地咬着指甲，最后鼓起勇气问：“我还不，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临川自己先倒了点醋，抬眸道：“我叫唐临川，临川你知道是哪两个字么？”

　　顾一摇摇头。

　　“《滕王阁序》里那句‘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的临川，”他说，“《滕王阁序》读过么？”

　　顾一脸有点红，又摇摇头，讷讷道：“我没怎么上过学，没文化。”

　　唐临川笑了下，掏出手机百度出《滕王阁序》全文，摆在他面前：“这篇。”

　　顾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篇古文，似乎想靠着凝视把它刻进脑子里，眼前的面没动几筷子，慢慢坨成一团。

　　唐临川又气又好笑，把手机抽走：“怎么不吃饭啊？”

　　顾一倏地回神，道了句歉，连忙低下头吃面。

　　唐临川职业病又犯了，他趁着小孩低头吃面的工夫把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拧着眉思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点艮，有点木讷，有点胆小，说话口吃又怕生，可能有些轻微的精神或心理障碍。

　　会是因为在福利院里待过吗？

　　如果说是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取向被赶了出来，那在离开前是否也会遭到别人的歧视和打骂？

　　他看着顾一露在衣服外的一小截白皙的脖子，下意识伸手去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却感觉小孩哆嗦了一下，似乎很抗拒这种接触。

　　唐临川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无意识地用手指点着桌面：“你脸上的疤怎么弄的？”

　　顾一小声说：“撞的。”

　　“撞的？”唐临川显然不信，“撞什么能撞成这样？”

　　谎言被揭穿，他顿时脸红得像要出血一样：“其实，其实是我，我自己......”

　　“你自己？”唐临川问，“为什么自残？疼不疼？”

　　顾一摇摇头，脸涨得更红了，似乎回忆起这些事很痛苦，不愿多说。

　　唐临川知道他这是应激反应，于是暂且撂下这个问题，让他先把面吃了。

　　不知道小孩多久没吃过饭了，一碗没什么油水的西红柿鸡蛋面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连汤都喝完了。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厨艺水平很有自知之明，唐临川简直要以为他做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的盛宴，堪比米其林三星餐厅那种。

　　“在这儿还有朋友吗？”唐临川问，“除了Joker以外？”

　　“没有，”顾一说，“我就认识他一个人。”

　　唐临川点点头，顺手收走了他吃完的面碗：“卫生间直走右拐，你可以去洗个澡，衣服我会帮你准备好。”

　　“谢谢。”

　　唐临川刷完碗，听见卫生间传来花洒的声音，脚步一转回了自己卧室。他拿出针线盒，挑了个深棕色的线圈剪了三根线，小心地夹在每个抽屉和抽屉柜的缝隙间。

　　或许收留顾一是一时恻隐，但等人真的要住在家里时，他却不得不多少留个心眼。

　　顾一洗完澡，光着脚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一滴滴地往地上落着水。他看见唐临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有些手足无措。

　　“你来，”唐临川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好久没用的吹风机，试了下能不能用，“给你吹头发。”

　　他自己头发不算长，洗完风一吹就能干，所以吹风机买了也没怎么用。但顾一头发本就快要及肩，沾着水地横在眼前，怎么看怎么不方便。

　　顾一听话地任由唐临川摆弄自己的头发，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是想出去可以出去，我等不忙的时候给你钥匙，”唐临川说，“但是家里东西不能乱动，知道吗？”

　　顾一问：“你为，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唐临川面不改色地扯淡：“因为有困难找警察，警察叔叔永远靠谱。”

　　顾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头，把脸往他的颈侧凑。

　　唐临川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没多少钱，也没什么别的能报答你的，”顾一说，“只能，只能这样......”

　　我靠。

　　少年看着冷冷清清的，但呼吸却灼热得很，一下一下扑在他的皮肤上。

　　“谁教你的？”唐临川问，“是不是Joker？”

　　顾一轻声说：“不是，我听来的。”

　　“酒吧里很多人都，都这样，”他小声说，“他们说喜，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做。”

　　小孩整个人几乎已经靠在唐临川怀里，唇摩擦着皮肤，一只手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背向上，像条灵巧的吐着信子的蛇。

　　温情又不怀好意。

　　“你这不是喜欢。”

　　唐临川别扭地躲着他：“别跟他们学坏了，我带你回来又不是为了，为了这个......”

　　顾一停下了动作，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落街头，甚至连顿饭都吃不上，早餐只能吃一个苹果吧？

　　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唐临川连忙把吹风机往他手里一塞，狼狈地去卧室接电话。

　　差点就出了大问题。

　　他格外感谢与庆幸这通电话，才堪堪将险些失控的事态扳回正轨。

　　“唐队，痕检科在现场找到的那枚血脚印还原的凶手模拟形态做出来了，”周朋义说，“凶手大概170-175cm，体重50kg。”

　　唐临川顺手在手机的便签里记下这两条信息，看见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写的“年龄较小”和“有轻微心理疾病”。

　　他心里一动，想起刚才顾一没头没尾又格外刻意的示好。

　　“帮我查个人，”唐临川捂着话筒向客厅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不，不是嫌疑人，我朋友带回酒吧的孤儿，他叫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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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