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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既见君子 ...

  •   檐牙高啄的一隅,这场雨已经朦朦胧胧的下了三日有余。许是思虑过重,甫被关柴房的容奵便病了。

      梦里那些恩怨痴缠的过往,如戏班里一幕幕的木偶戏般,匆匆走了一遍过场。

      烟雨迷蒙的日子终是晴了,黄昏暖暖的余光通过木窗橱打在容奵的侧脸,显得有些柔弱,只见她微微煽动了一下蝶睫,便睁开了眼眸,本是一汪星辉的眼眸中,此刻竟是有些死灭的灰败,宛如一夜之间便从青年走向了暮年。

      “瑢瑢,你还好吗?”

      一门之隔,传来小倩刻意压低的声音,她颀长的影子从缝隙里透漏进来,扑在墙上,竟有些可怖。可看在容奵的眼里,竟是无限欣喜。小倩这几日都选夕食时辰来偷偷给自己送吃的,前两日匆匆来匆匆去,她一直无法向她问询一些事。

      “你来了,我有事问你。”容奵内心清楚,时间不多,她只能长话短说。

      小倩摸摸索索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糖霜玉蜂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一脸紧张的轻声问道,“你是想问大人的事情吗?”

      容奵正想摇头,转念一想,变又道,“我落水之后,记不得事儿了,你口中的大人,指的是何人?”

      “什、什么?”听得出来小倩满口吃惊,但很快她便又平静下来,“当是萧大人。”此话一出后,小倩感觉到隔着门扉的田瑢,彻底安静了下来。

      半响过后,又听她平静的问道,“可是那萧隐?”

      “嘘、嘘!瑢瑢,你不要命了,敢直言大人的名讳,且不说如今大人已是枢密院的高官,连官家都要忌讳他三分。”

      门后的田瑢并没有回话,气氛一瞬甚有些安静得诡异。然而不过片刻,便又听到她幽幽开口了,“那你可知,容首辅一家如何了?”

      “这......听闻不大好,容首辅的千金那日与你一同落湖,人已经没了,远在邺都的小容将军都策马疾驰而回,马都赶死了三匹。全府哭丧已数日,大人日前也前去吊丧,如今未归。”

      听到此处的容奵不禁红了眼眶,干裂的嘴唇微微哆嗦着,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真好,他们都还活着。大哥连军纪都不守了,如此回京,若让有心人士诟病,可怎生是好。

      未曾想,重活一世,“她”竟是死了。前世她确有落水一事,那会正值惊蛰,那日她与官家出游银杏湖,孰料惊雷响动,她被惊落水。

      但是,前一世的自己是被官家救回,虽染风寒颇久,但亦算是保全了性命。然而,这一世,谁曾想“她”重生之日,她的身体却亡故了。

      她忽而意识到,或许冥冥之中皆有天意,而这一世又是否会另有乾坤。自己的人生,又将如何?

      小倩听闻有人声攒动,便赶紧猫着身子匿了。而容奵却神色肃穆,上一辈子自家九族尽数被屠,临终前得知拜这萧隐所赐,这一世既得重生,她又怎会放过这千古罪人!

      “岁月不居,如今时节倒流,萧隐,你且好生等着。”容奵眼神中的那汪光芒乘着夕阳的余晖,声音犹显一丝余怒,紧抿的唇上已干燥出血,口中的血腥味浓郁,一时更让她显得憔悴三分。

      看着手上拿着曾是自己最喜欢的糖霜玉蜂儿,她含泪吃下。她这条命,来之不易。过去的她身已死,然魂不灭,该要她还的,她不欠。但该欠她的,她也定是要取回来的。

      前几日那场连下的大雨,连柴房的地都潮了,容奵的身子是夜便又发起热来。头昏昏然的,四肢沉重,连呼出的气息都觉得有些灼热,不知田瑢是怎生的人物?

      她生前是如何的人,又遭遇了怎般的变故,她都不得而知,然则她打从心眼感谢田瑢,如若不是她,自己岂会有机可乘,鸠占鹊巢。如今让她以田瑢的身份活下去,她亦是心甘情愿的。

      前世的杀机是在半月后的春分而至,只此一世发生了始料未及之事,世事便变得有些难料起来。然而无论如何,她定是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在囫囵的思绪中,柴房的门开了,又悄然阖上了。在混沌中隐约察觉来人来到自己的身旁,那种强烈的注视让人深感不适,她在闻到极为浓烈的碧香酒气时,勉力睁开双眸。

      模糊的视线随着来人喘着粗气的同时而逐渐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浑浊的酒气,来人黑巾覆面,一对粗眉之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丑陋的横过额际,一双小眼睛里盛满了贪婪的笑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容奵便弹坐起来,欲逃离。

      “小娘子的眼里为何皆是惊惧?”男子壮硕的身子,一下便倾覆上去,死命压着瘦弱的容奵,容奵尖叫一声,奋力挣扎着张嘴便嘶声呼救起来:

      “来人!来人呐!来......唔!”

      几下挣扎下来,容奵眼前已是阵阵发黑,她强咬着自己的下唇,才清醒了一些。

      (她一定不能晕,死也不会让这个龌龊之人得逞!)

      呼救的声音三两下便被这人捂住了嘴巴,容奵气愤得四肢并用,踹打踢撞轮番而上,连此番魁梧的男子都差点招架不住。

      容奵趁机撞开了他的手腕,张嘴就是发狠一般咬上他的掌缘。男子立时便惨叫起来,一个掌刮打得容奵头颅歪向一边,眼冒金星。

      “小娘子可别如此不识好歹,你让人传音于我,又为何如此不解风情,可是那套欲拒还迎的伎俩?”在拉扯间,男子覆面的面巾早已松脱下来,面上凹凸不平,脓包满面,竟是不日前压着自己进来的那名长工。

      尽管容奵的身子虚弱,可是全力一踹之下,竟也是将人一脚踹翻在地。看来前世的田瑢果真是练过一些功夫的,身体比之自己当是强硬许多。

      “救命啊!快来人!”得了空隙的容奵根本没有浪费口舌与他争辩,张口便又大呼起来,男子立马迅速的爬起,一个跃起,竟是将容奵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她后脑勺与墙壁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敲声,震得她一时不知言语。

      “今日你不从也得从”随着这句凶狠的话语落毕,衣襟碎帛之声响起,于此同时,柴房的门扉被人一脚洞开。门外的风如鱼灌入,一下让里头沉闷的酒气气息清新起来。

      容奵被人抵在墙上,来人清冷的站在门前,背后的月光莹莹的打在他的身上,背光而立的他,双袖因夜风鼓动着,即便看不清脸色,但尊贵逼人的气息,一下便叫容奵清醒了过来。

      顾不上酸疼的四肢,她一把推开身前僵硬着身子的长工,迈开踉跄的步伐便朝门口的男人跑去。此时颀长身材的男子仿若是她最后一根稻草般,她不禁伸出了双手扒拉上他的衣袖。

      “求你救救我”连田瑢都不曾察觉到她竟是带着哭腔说出的话语,嘶哑得让人生怜。男子轻扯自己的衣裳,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衣袖抽出,转首对柴房内呆若木鸡的长工狠声道,“滚!”

      田瑢含泪看着从自己身边逃出去的长工,意识到自己身前的人,并非是寻常人等。于是她仰着头拼命想看清他的模样,夜凉如水,夹杂着寒气的风拂过他的脸庞,带过几缕发丝飘荡在她眼前。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之香。

      一道记忆中的声音响起,那是前世在汴宫,与各世家之女惬意谈论时,路过暮雨亭,听闻那人与官家所言,“沉水之香,后劲香檀,教人一闻识香,过之不忘。”

      “萧大人果是痴迷沉水之香呐。”

      那日记忆中的侧脸此时与黑影中的人重叠,胸中一股艳火灼烧,不曾犹豫,她揪着眼前人的衣襟,手上一用力,触不及防的就将男子的头颅拉低了下来,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容奵睁圆了双眼。下一刻,她愤恨的双手顺势揽上他的肩头,张嘴一把咬住了他的脖侧,力道之大,瞬时便出了血沫。

      容奵的下颚一下就被掐住了,力道之大迫得她只得张开双唇,骨骼的声音都在嘎吱作响,仿似下一刻便要上下颚脱臼一般,她双目的痛恨几乎狰狞了她整张脸,此时月光从萧隐的头顶倾泻而下,打在他一双凤眸上,眸中暴风欲来的盛怒一览无遗,然而在与她四目相对之后,她却在此时明显感觉到他捏着她下颚的手颤抖了起来。

      她宛如疯狂的癫子一般,转头便又咬上他的手臂,大有不咬下一块血肉来便不罢休的狠劲。

      “你!”萧隐吃痛的声音响起,已经挥至自己脸庞的手掌却倏然停了下来,然而此刻的她哪有半分心思留意到他的隐忍,只恨不得前世的切肤之痛,统统全都让他受着。

      她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颤抖着身子,内心的快意却更甚了,口下更是不余遗力,情绪之激动几乎让她脱离倒下,仅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强撑着。然而,他下一个动作,却让她不觉僵硬了。

      只见萧隐缓缓垂下头,罔顾自己的伤口,轻轻圈起她瘦骨嶙峋的背脊,全身都轻轻颤抖着,与之前所听过的声音都不同的便是,他竟也是有了一丝哭腔。

      “可是你回来了?你没死对不对,你没死、你没死......”话音到最后更似一句句的呢喃在容奵的耳边响起,她震惊又恐惧的同时,喉头一甜便昏厥在萧隐的怀中。

      月光之下,萧隐眼眶发红的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容奵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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