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追忆》六羅

1、▼.1

　　圣女纯洁而高贵。
　　如雪的肌肤似那清晨盛开的花朵般娇嫩，如瀑的棕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发光的宝石，金色如蜜的眼眸里波光流转，一切都是那么刚好，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件完美的圣物。
　　神田第一次见到埃米厄时，便觉她是人们口中传诵的圣女。
　　——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此时的神田满身是血、虚弱无比，而眼前的少女非但毫无紧张感，冷不丁一张口还让他几近气绝。
　　“啊啦，是个美人呢。”少女说话间，已伸出手指轻挑起他的下巴，眼眸中带有明显的好感让神田心生不悦，眼神犀利地盯着她，仿佛要用眼神来砍她。
　　他甚至在晕过去之前，还看到了她嘴角的浅笑，更是让他晕了，都紧紧地皱着眉。
　　“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美人。”
　　少女如此评价着，丝毫不在意，这样一个人是如何越过那高耸的围墙，避开人群，进入到她的花园之中。她不过是遵循自己所听到的一个声音，在此等候罢了，也没想过，所发现的是一个看起来相貌不错的重伤之人。
　　看他那衣服上的标识，她心中便隐约明白了那个声音的意思。
　　少年乃是黑色教团的驱魔师——神的使徒。
　　神希望她救他。

　　埃米厄不负神望地将他连同他的武器扛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是没让一个人发现她如大力士般的壮举，否则她又要被念叨作为圣女不应当如此如此……那样实在是有些烦人。
　　当女仆尤丽斯看见一路的血迹时，吓得赶紧冲进了她房间，确认她完好无损后又是一惊。
　　“小姐……你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啊！”尤丽斯都要捂脸了，不，是想扑过去捂住已经晕厥的神田的眼——事实上她真扑了，手上的力度大到让晕厥的神田又吐了一口血。
　　“又没关系。”埃米厄毫无所谓地脱掉被浸成鲜红色的衣衫，甚至没看她一眼，“我就是想让他看，也得他醒着。”
　　“诶？诶诶？”等等，她的圣女这是放了什么豪言壮语！多让人害羞啊！她默默地缩回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只留下指缝间露出的两只眼睛。
　　“血迹就麻烦你处理一下了。”换好衣服还顺便擦了擦手上血渍的埃米厄往床边一坐，伸手就要去给神田脱衣，也是把呆萌的女仆又吓了第三跳。
　　“诶诶！？等等！小姐，你别动手！就是你想动手给他治疗也请别这么做！！”哎哟，圣女小姐你都不在意男女有别的吗！“我马上去请医师来！”
　　明白尤丽斯意思的埃米厄倒也听话的没继续动手，只是盯着他俊美的容颜不停在脑海里回忆着。这张脸倒是挺眼熟的，或者说，这个人，让她觉得很眼熟。
　　“我想我记得你。”她喃喃自语道。“应该是在梦境中，见过吧。”

　　当神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毫无疑问地看见了陌生又清雅且充满了女性气息的房间，身下的床铺不仅温软舒适，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被救了，被一个第一印象超差的少女。
　　等他试着慢慢起身时，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气，这让他只好再躺回去。一转头打量此处时，他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捧着他武器打量的少女。阳光洒落在少女身上，将她白皙的肌肤照得过分透亮和神圣，仿佛在接受神的启示一般，一时间让神田看得有些不真切。
　　眨眼间，便与少女对上了眼。
　　“醒了啊。”埃米厄说话间，已放下了武器，走到床边伸手就摸向神田的额头，却被他避开。她也不恼，顺势就坐在床边说，“你昨天发烧了。”
　　“已经好了。”神田冷漠地说道。
　　“嗯？你这情况，一个月都未必能好……”
　　“我体质特殊，倒是不劳烦你操心。”他说着就想再试一次……“喂！！你干什么！！”
　　却措不及防被埃米厄一根指头戳向了身上的伤口处，差点痛的他眼泪都要流出来！
　　“美人你这样可不行，过度消耗生命力，死早了就太可惜。”
　　“别那么叫我！！”
　　她的话，让神田瞬间警惕起来，要知道，他的情况在黑色教团里都没多少人知道。然而这样一个明明不是内部人员，也是第一次见的少女，却知道他的情况？
　　这很让人费解。
　　“为了不让你死得太早，我会治好你的伤，在不消耗你生命力的情况下。所以现在要好好休息，我的治疗会很消耗你体力的。”
　　神田这才感觉到，他记得昨天晕过去时也不过才下午，这一晕……竟然睡了一晚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他很不高兴，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当然自己最清楚。他感谢她施救，却未想过，这个第一印象就很讨厌的少女竟会这样多管闲事！
　　那看向少女的眼里，怒意满满。
　　“不，原本我是不想管的，但是神想救你。”她盯着他那恨不得砍了她的眼神，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伸手轻挑他的下巴，缓缓地说，“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神田气得头疼了一天，很是想打人，但也因着恢复伤口消耗过多体力，让他总是处于一种很疲倦无力的状态下。
　　但他也没有白白浪费躺着的时间，那些个被安排来照顾他的女仆们，可是相当的话唠。托她们的福，他被迫了解到一些有关于埃米厄的事，一如神田第一眼看见她时，脑子里出现的想法一般。
　　埃米厄是圣女。
　　因她能够听到神的语言，能解读神的旨意，能预知灾祸，能治疗他人的伤病……小镇里的人们便自发地称她为圣女，供养着她，让她住在最好的房子里。而她则庇护着这座不大，却很和平安逸的小镇。
　　在这些传言当中，提得最多的，就是有关她的治愈能力，她的双手，就像是掌握着人类的生命一般，剩一口气的都能给救回来。但是，越是治疗重伤的人，她所背负的代价就越是沉重，所以人们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很珍惜她这位圣女。
　　这一点是神田没有想到的，治愈别人，也需要付出代价。可当他顺口问了句“代价”时，女仆们眼神闪躲，迅速转移了话题，这让神田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他再见到埃米厄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暂且不管那代价是什么，至少神田知道了，她的治疗与他自己治愈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同。难道她就真的是因为听见了神的呓语，才要救他？
　　“唔，看起来你的精神挺不错的样子。”埃米厄让女仆们都出去，自己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的人。
　　“……”神田不想说话，对着这个见了两次面都没什么好印象的人。
　　“你叫什么？”埃米厄又凑近他一些，“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了，她们什么都好，就是话多。”
　　还不如不知道！神田在心里吐槽。
　　“我感谢你救我，但……”他欲言又止，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你的治疗与我自身的恢复方式，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不信你是因为……才给我治疗。”
　　省略的那句话，神田说不出口，觊觎他美貌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像她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她是第一个。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开口重复那句话。
　　“唔，这个你也知道了啊。”埃米厄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例如闪躲、惊讶那一类的表情，而是很坦然……或者说是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下意识地认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代价”。她说，“是什么都无所谓吧。神是公平的，想要获得什么，总归是要有相应的付出。”

　　很快的，神田发现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圣女的秘密，那使用治愈能力所要的代价，似乎是“记忆”。
　　他并不是很确定，只是从那些女仆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结论。
　　因为他总是会听到她们说“小姐，你又开始忘了吗”、“所以说你昨天给神田先生治疗后就回去了，还让我们把房间里的鲜花换一下”、“给，这是你的日记本”之类的话。
　　听上去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记忆力不好的人也是有的。但，埃米厄的“健忘”已经超过了记忆不好的范围……可以说，忘得很不正常。
　　“神田先生，今天觉得怎么样？”尤丽斯拿着换洗的衣物和药品绷带进来了，身后跟着埃米厄。
　　“还好。”
　　神田已经好很多了，起码这身一个月都未必能好的伤，在埃米厄的治疗下，才几天就已经好到能下地走走的地步，只是疲倦度是以往的两倍就是了。
　　他注意到，今天的埃米厄也和昨天一样，没有之前那般自来熟了，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意味，似乎在想……他是谁。
　　不过片刻间，埃米厄便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拿起女仆们给她的日记本看起来。
　　仿佛没有他这个人。
　　直到尤丽斯给神田换好了药，退出去，埃米厄才重新看向神田。她刚把本子上的内容粗略看了一遍，主要是看了最近几日的内容，也知道这个自己要救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救他。
　　神田没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准备下床走走，连续躺了几天，这体验……可比在医疗室的时候差多了。
　　而且用粗俗一点的话语来形容这位圣女的话，简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他也没打算坐下来跟她聊天。
　　只是没想到，他刚一下地，埃米厄就朝他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那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这让神田心中肯定了这一点，她治愈别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正是“记忆”。
　　谁料，埃米厄突然笑了一下，说：
　　“美人，一起去散个步吗？”
　　“哈？？”

　　“圣女救的那个人，还真好看，比起我们这儿的小伙子们，可真是不同的呢！”
　　“是啊，就是可惜了，圣女要救他……”
　　“可惜什么，反正圣女也不在意自己的记忆不是吗？”
　　“要是我也有这样便利的能力，那该多好，都不用担心会受伤了。”
　　……
　　便利吗？
　　神田的耳力还算不错，没想到出来散个步，都能听到那些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女仆们的话。哪怕心中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可这么听到别人说出来，他还是会觉得有一丝不愉快。
　　因为那神的要求，埃米厄就要去救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并且是以失去自己的记忆为代价……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一件事。
　　就像当初那些人一样，只要他们人造使徒能够成功与圣洁同步就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记忆。
　　这让他不自觉的会想，埃米厄的记忆……就真的不重要了吗，真的能轻易放弃的吗？
　　而且，听那些女仆的话，埃米厄绝不是第一次救人，那她……
　　“美人，难得出来走走，要放松一下心情。”埃米厄刚说完，就收到了神田的眼神警告，她无所谓地耸肩。
　　“再那么叫我，我就回去了！”神田冷冷地说。
　　原本是不想出来的，他甚至已经拒绝了埃米厄的邀请，可谁又知道，埃米厄突然垂下眼帘，像是受到了伤害一样地失落起来。
　　搞得神田心里突然内疚起来，虽然不是他拜托她救治自己，也不是他要了她的记忆，可心里总有那么几分……无法忽视的情绪。
　　就在他想要改口答应的时候，埃米厄碎碎念的声音打断了他。
　　“医师说了，就算我给你治疗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你也需要活动。我觉得你也快憋不住了吧，每天就这么睡着，既然能走动了就多走走吧。不过你想要动武的话可不行，你的伤口虽然在愈合，动作太大还是会崩开……”
　　“行了！我去就是了！”
　　于是才有了两人并肩走在花园里的景象。
　　“这里是我的花园。”埃米厄指了指园子中的一棵大树，在四个女仆都抱不完的粗壮树干上，有一个被人加工改造成了可以乘凉的座椅。“那里是他们专门为我做的可以乘凉的地方，我很喜欢在那里待着。”
　　总觉得呆在那里很安心——埃米厄在心中说完了这句话。
　　花园中还种了许多植物，仔细一看，很多花草也都是药草，经过处理后可以用来泡茶，入药。
　　花香淡淡地在空气中弥漫，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自己。
　　埃米厄突然小跑几步，踩着错综复杂的树根爬到树干上，不一会儿又从上面跳下来，跑到神田面前。她举起怀中正在啃食坚果的松鼠说，“失踪了好几天的小家伙出现了。”
　　小松鼠除了一开始那下的懵逼之外，倒也不怕人，还大着胆子伸出爪子想去抓他的衣服。
　　“……”神田伸手，弹开了小松鼠的爪子，无语地看着埃米厄，“你的宠物？”
　　“不是，算是……朋友吧。我来这里的时候，它偶尔会来陪我。”
　　神田挑眉，没想到这位受人尊敬的圣女，竟然跟松鼠做朋友？
　　“不是有很多人吗，他们那么喜欢你。”
　　埃米厄垂眸沉思了一会，放下了手中的松鼠，让它自己去玩儿。“虽然这么说挺奇怪的，但……没有人会和圣女做朋友的。”
　　尤其是她这样，会永久性失去记忆的人……誓言、约定……如果忘了这些，想必重视这些的人会很伤心。所以她认为自己是没有朋友的，也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美人，你能跟我做朋友吗？”
　　神田突然愣住了，对于埃米厄这句看起来很随意的话，他感受到了她话语里对朋友的渴望。
　　就算她很清楚自己的现状，也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甚至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她毕竟……也是一个人。
　　但……
　　“……我拒绝。”
　　“为什么？”
　　“我说过了吧，你再那么叫我，我就回去了！”
　　“好，美人。”
　　“啧！臭女人！”

　　神田日常气到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