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纪略》飞花（JJ）

58、千年冰魄

　　香浮城所在地位于天人界的西南，与琉璃净世算是毗邻。

　　在香浮城的西南方，便是高耸入云的雪山。

　　此地常人自是绝迹，天人也并不太会来，毕竟越往高处走，气候便越是寒冷，周围除了皑皑白雪空无一物。

　　上到半山腰的时候，跟随着他们的侍者已经气喘吁吁，脚步沉重。

　　黯月只是医族，自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平时经常会四处寻找珍奇的药材，又游历日久，终究还是比那些平时囿于内宅的侍者强一些。

　　令他惊奇的是，沙华不过是个常人，到了此处仍然是边走边跳，一点不见疲态。

　　逐渐的，沙华渐成了走在最前的，黯月勉强能跟上他，一众侍者落在后面。

　　黯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沙华！”

　　沙华回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白雪的映射之下，令黯月有些失神。

　　黯月蹙眉，最近似乎对着沙华失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大概是因为这人实在是生的漂亮。

　　他道：“你不累吗？”

　　沙华跳了两下：“不累啊！”

　　黯月苦笑：“你还没开启辉光呢！怎会体力那么好？”

　　沙华笑道：“我怎么知道？天赋异禀吧！”

　　黯月便也轻笑，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事实。

　　沙华伸出手：“我拉你吧！”

　　他的手形很是纤长优美，皮肤极为白皙。因他为了掩盖自己的容貌，平时脸上总是脏兮兮的，其实真正的他却是肤白如玉。

　　黯月实在是累得不行，便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沙华的手有些凉，黯月的手却很温热。沙华的身形似还未长成，手掌也有些纤细，黯月的手将他的手包了起来。

　　沙华若有所思地看了黯月一眼，唇角微勾。

　　黯月却蹙眉道：“你的手怎会这么冷？是不是穿太少了？”

　　沙华道：“是啊！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吧！”

　　黯月便立刻要解外衫，沙华连忙按住他的手，笑道：“我开玩笑呢！我体温比别人低，一直这样，我一点也不冷。”

　　黯月拧着眉头看着沙华的脸色，见他果然没有一丝寒冷之色，这才放弃脱外衫的动作。

　　沙华原本觉得来雪山上找药，又辛苦又无聊，此时却又觉得，来的还挺合适的！

　　他轻轻一拉黯月，黯月的脚步便轻盈了许多。

　　黯月心里暗暗惊奇，沙华到底是谁？一个未开启辉光的常人，居然比他身轻体健。

　　两人又向上攀登了半晌，那群侍者早便被甩得不见人影。

　　沙华忽然指着一处冰坡道：“你看，那里好像有蓝光！”

　　黯月望过去，果见蓝光一闪而逝。他心里一喜：“是冰魄。”

　　越是往高处走，越是可能遇到冰魄。

　　原本冰魄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千年的冰晶罢了。

　　雪落所中的是热毒，要解这热毒，冰魄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

　　只是若非精通医理之人，很难分辨出哪里是冰魄，哪里只是普通的冰雪。且这药离了雪山，保存极难，因而世间少有。

　　黯月便立刻向那点蓝光行去。

　　沙华皱着眉头跟在他身后，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才拉了没多久的手，还没拉够呢！

　　手一被黯月的手放开，似乎真的有些冷了。

　　沙华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被黯月握过的那只手，似乎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

　　他又看看前面黯月的背影，黯月正在俯身用一只小小的铲子挖着雪地。千年的冰晶，其实是很坚硬的，他挖得有些艰难。

　　沙华快走了两步，拿过他手中的小铲子，道：“我来挖！”

　　黯月喘着粗气道：“这里很硬，你未必能挖得动。”

　　然而，沙华手中的小铲子却瞬间敲破了冰层。

　　呃……好吧！

　　那冰魄看着埋得挺浅，其实还是在很深之处。

　　沙华手中的铲子挥舞得很快，越挖越深，终于淡蓝的冰魄露了出来。

　　黯月忙道：“小心点！别弄碎了。”

　　沙华撇撇嘴，不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丑八怪吗？那么紧张干吗？

　　他不是黯月，可没什么医者仁心，不过若是有重金酬谢，还是可以考虑的。

　　黯月拿出一个水晶的瓶子，将冰魄放入瓶内，瓶口紧紧地密闭了起来。

　　沙华皱眉看着那瓶子，“就这么一个普通的瓶子，回到香浮城只怕都融化了。”

　　黯月笑道：“你可看轻了这瓶子了。这是我从那迦族买来的宝物，当时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用了几千七宝币。这瓶子是那迦族人用深海里的水晶制成的，瓶里的温度可比外面低得多，放个几日不融化肯定是没问题的。”

　　沙华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那么多的宝贝。还有什么？给我看看。”

　　他扑上去便将手探入黯月的衣襟，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似想要看看他还有何私藏之物。

　　黯月被他的手在身上乱摸，呼吸更加急促，一边躲一边道：“别摸，别摸！没了，真的没了。我又没什么钱，哪里买得起那么多的宝物？”

　　沙华的笑容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手向着腰带之下探去。

　　黯月的脸红了，正想去抓他的手，脚下的冰层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

　　他一怔，忙道：“别闹了，快走！”

　　话音刚落，冰层忽然便向下坍陷下去。

　　黯月失声叫道：“沙华！”

　　一双手已经将他抱住。

　　眼前一片白茫茫，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雪雾飞扬，冰屑四散飞出。

　　沙华抱着黯月，他虽然身量比黯月还矮一些，此时却用自己矮小的身子挡住了大量飞射过来的冰屑。

　　两人的脚下裂开一个巨大的冰洞，身不如己向下落去。

　　身在半空中，黯月向下看了看，冰洞至少有数丈深，这样落下去，说不定会摔断骨头。

　　他立刻毫不犹豫在空中转了个身，想要自己先落下去。

　　沙华见他转身，四肢并用，紧紧地抱住他，在快要到达地面之前，迅速地一转。

　　结果，沙华先摔到地上，承受了绝大多数的冲击之力。

　　他脸色益发白了，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黯月大惊，忙道：“你怎样？”

　　沙华苦笑，“你怎么那么重啊？”

　　黯月连忙由他身上起来，手轻按沙华的胸口，才一按，沙华就“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别按了，肋骨断了。”

　　黯月蹙眉，无法忽视那一丝心疼的感觉。“别动，我给你接骨。”

　　解开沙华的衣襟，才发现，他原来瘦削苍白得出乎意料。

　　也怪不得沙华嫌弃他重，他体重很正常，虽然是偏瘦的，但与沙华相比，他还挺胖的。

　　他一边接骨一边忍不住道：“你那么能吃，怎会如此瘦？”

　　沙华看着黯月拧着眉头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以前没人照顾我，所以瘦啊！以后你照顾我，说不定就长胖了。”

　　黯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

　　目光由他的额上一掠而过，刚才在落下之时，沙华头上包着的布掉了，他却尚不自知。

　　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处很大的伤疤。

　　那伤疤似乎是用刀削下去的，削的时候一定很疼。

　　黯月并没说什么，沙华一直用布包着，想必他是很介意。

　　然而便只是这样轻轻的一眼，沙华却立刻感觉到了异样，他神色略有些慌乱，“我是不是很丑？”

　　黯月奇道：“怎会？”你不仅不丑，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沙华自嘲地笑笑，指指额上的伤疤：“那么大一个疤，还不丑吗？我还说别人是丑八怪，其实我自己才是丑八怪！”

　　黯月手下动作未停，温声道：“你一点也不丑。那个伤疤，若是你不喜欢，我想办法帮你去掉吧！”

　　原本黯月以为，听到伤痕能去除，沙华会开心，谁知沙华兴致却并不高。

　　他懒洋洋地道：“去掉干吗？留着挺好的。”

　　黯月蹙眉：“为何？”

　　沙华唇角的笑意渐次凉薄，“提醒我自己，我只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无用之物。”

　　黯月的手一顿，低声道：“这伤痕是谁干的？”

　　沙华淡淡地道：“我自己。”

　　黯月一怔：“你自己？”那么大的伤，是自己用刀剜下来的吗？

　　沙华笑道：“是啊！原本我也不是无父无母的，我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我娘不要我了，你可知为何？”

　　黯月摇了摇头。

　　沙华指了指额上的伤痕：“因为我生下时这里有个胎记。我娘不喜欢看见这个胎记，就不要我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黯月的心却不由地抽紧。

　　怎会有这么恨心的母亲，只因为一个胎记便轻易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心知这必是沙华心底最深的痛，否则，他也不会亲手将那胎记剜了下去。

　　他忍不住轻抚那伤痕，低声道：“很疼吧！”

　　沙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有光芒一闪而逝。“以前挺疼的，现在不疼了。她不要我，我还不要她呢！反正，以后你要我就行了。”

　　黯月轻笑，低低地道：“好，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将沙华断了的肋骨固定好，撕下自己的里衣，仔细地将沙华的胸前背后都包扎得紧紧的，以免肋骨移动。

　　沙华低头嗅嗅，道：“什么味道？”

　　黯月诧然道：“没味道啊！”

　　沙华指了指黯月用来包扎的里衣，“这上面有味道。”

　　黯月凑上去闻了闻，天天洗澡，怎么会有味道？

　　沙华忽然一笑，“我知道了，是你身上的味道。”

　　黯月一愕，脸有些红了。

　　他咳嗽了一声，不去看沙华，抬头望向头上的冰洞，也不知那些侍者能否找到他们。

　　沙华受伤不能动，他是医生，也没什么本事，这么深的冰洞，四处没有着力之处，他自己都爬不上去，更何况还有个受了伤的沙华。

　　现在只有指望那些侍者看到雪崩，一路找过来，那他们还能得救。

　　他低声道：“先休息吧，等他们来找我们。”

　　沙华“嗯”了一声，看了黯月一眼，道：“我好冷。”

　　黯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沙华抱在怀里。

　　沙华缩在他怀中，悄然笑了。

　　两人相互依偎，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或许说是沙华单方面汲取着黯月身上的温暖，毕竟他是体温偏低的那一个。

　　直到终于传来侍者的呼唤声：“神医，你在哪里！”

　　此时，黯月都已经冻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