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88、番外十七

　　晚上的时候，尹安然的精神已经全部恢复，他整理相机和背包，又在家里四处转着寻找能做的家务事。
　　周明义把尹安然按回到沙发上，“你多休息。”
　　尹安然拒绝，“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我现在没事了，完全没事了。”
　　“你也不必急着去上班，再在家休养几天也好。”
　　尹安然不乐意，噘着嘴说道：“在家里呆得骨头都锈了，我想出去。”
　　“你出去玩，出去逛逛街散心，不必急着上班。”
　　“我需要运动，运动。”
　　周明义一想，也是，当猫的这些天，尹安然在家里，纵然活动的空间对猫来说不小，缺少运动倒是真的。
　　“那也不必马上就急着上班。”
　　知道恋人是为他着想，尹安然点头，“知道啦，知道，明天不去上班，明天休息。”
　　趴在沙发上，手臂尽量向前伸展，把身体拉长，抻了半天腰的结果就是更想活动活动，尹安然去查看了阳台上的植物，然后又拖地，拖完地又开始忙着整理衣柜。见恋人坐不住地忙进忙出，周明义也只得放任他。

　　尹安然踌躇着，在想要怎么开口比较好，见尹安然表情挣扎，周明义笑道：“问吧，直接对我说。”
　　尹安然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鼓励他，然后看着周明义的眼睛问道：“如果我一直是猫，你会怎么样？”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周明义露出意外神色，随即他答道：“不会怎么样。”
　　“什么！”尹安然皱眉，然后抓着周明义的手腕晃动了一下，“你给我好好回答。”
　　“什么回答，本来就不会怎么样。”
　　“可是我是猫，是猫！”尹安然强调，表情严肃。
　　周明义见尹安然如此严肃，他倒是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的回答哪里有问题，哪里让尹安然不满，“我知道，是猫，可猫也是你，我还能怎么样。”
　　尹安然不信，“你跟一只猫一起生活，你……”
　　周明义这时反而露出意外的神情，“是啊，我是跟一只猫一起生活，那只猫是你啊，我是跟你一起生活，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是猫。”
　　“可是猫是你。”
　　发现他和周明义的思维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尹安然皱眉，思索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个男人明白，他心里的矛盾所在。
　　“你跟一只猫一起生活哎。”
　　觉得尹安然的语气有些夸张，周明义这时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尹安然为什么一直在纠结于“猫”这个问题上，“那又怎么样？”
　　“是猫，是猫！”
　　“那只猫是你。”周明义说道：“我是跟你一起生活，只不过你那时是猫罢了。”
　　尹安然摇头，“不，不一样，猫，猫，猫什么也做不了！”
　　周明义疑惑地看着尹安然，他开始隐约觉得他知道了尹安然纠结的所在竟然在哪里，“那又怎么样，是猫之后，你和人类时不同，是有些事做不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尹安然俯下身看着周明义，他不明白为什么周明义把这个他觉得重要的问题看得那么淡，“喂，这个很重要的好不好？”
　　周明义摇头，“这个哪里重要？”
　　“这个还不重要吗？猫什么也做不了！”
　　“谁会指望一只猫做什么吗？还是你那时想要做什么？”
　　“我……”想起那时的气馁和不安，尹安然鼻子发酸，他松开握紧周明义手腕的手，揉了揉鼻子，双手获得自由的周明义也注意到了尹安然好像要哭，他忙扶住尹安然的腰，轻轻摇晃着安慰他。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尹安然不开心，拍开周明义的手，委屈地说道：“猫很没用啊，什么都要你照顾，还照顾不了你。”
　　“谁说的。”
　　“我觉得。”
　　周明义无奈，“你唉。”
　　尹安然在周明义肩头轻拍一掌，“我没说错。”
　　“不要那么说你自己。”
　　“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没办法照顾你嘛。”
　　周明义耐心地劝导，“你有，你有。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给我安慰，没有你我才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能说你没有照顾我。”
　　尹安然伤感地抱怨，“可是当猫的时候就是没办法照顾你，最简单的想给你泡个茶也不行，帮你拿东西也不行，什么都不行。”
　　这孩子还在纠结这个，周明义扶着尹安然的腰，“不要介意这个，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你那个时候是猫，我当然知道你有些事情做不了，我不会介意。”
　　“可是我介意……”尹安然带着哭腔说道。
　　“好啦，好啦，没事，都没事，这个不要往心里去，再说，你现在不是恢复了么。”
　　“那要是恢复不了呢？要是以后永远都恢复不了呢？”
　　觉得尹安然是钻了牛角尖，周明义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现在没事了。”
　　尹安然还在纠结，“现在是没事了，那要是万一呢？”
　　“你说的万一没有发生。”
　　“可是万一……”
　　“没事了，没事，都过去了。”
　　“可是你……”
　　想说什么，没有说，尹安然沉默了一会。周明义躺在那里，任由恋人跨椅在他身上，他知道尹安然需要时间来沉淀和整理心情，他安静地凝视着他。
　　过了一会，尹安然避开周明义的目标，用带着点不悦的语气说道：“但是你也不可能不在乎的吧。”
　　“在乎什么？”
　　“如果一直是猫的话，不可能不在乎的吧。”
　　周明义叹了口气，恋人还在纠结，要怎么解开他的心结呢？“你并没有一直是猫，你心里面的假设从来就是不成立的，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于不成立的假设推论出来的结果。”
　　尹安然扁着嘴，伸手拍打着周明义的手臂，很轻，一下又一下，就像是挠人的猫，“我是说假如，假如嘛。”
　　周明义想了想，说道：“假如，嗯，假如是多久呢。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我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不同。”
　　尹安然一听立刻就否认道：“一个星期当然是不要紧，一个月……应该也可以，一年绝对不行。”
　　周明义说道：“一年绝对不行是什么意思？你以猫咪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一年不行？你是在怀疑我吗？”
　　尹安然听了，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周明义露出生气的表情，伸手在尹安然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尹安然觉得痒，一扭声，“哎哟”了一声。
　　“竟然不相信我，该打。”周明义佯嗔地看着尹安然。
　　尹安然忙辩解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想到了之前的思虑，尹安然说道：“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家里有个猫，时间长了肯定有许多不方便，不如把我送到妈那儿去，反正妈退休了，猫去了她可以照顾和做伴，你……”
　　原来这家伙竟然是这么想的，周明义想坐起来，被尹安然伸手又按了回去，他不让他起身，只许他躺着，“不许起来，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好吧。周明义无奈地放弃了，躺上床上他看着尹安然说道：“你是这么想的，觉得由我照顾你会给我添麻烦，想让我把你送到芸姨和我爸那儿去？”
　　尹安然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目光接触到周明义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忙又解释，“我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好什么，你是不要我了吗？”周明义生气地说道，神情和刚才的放松状态明显不一样了。
　　很少见恋人真生气，尹安然忙伸手抚摸周明义的肩膀，“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竟然想抛下我，丢下我，我都说了连客房都不许你睡，竟然想着自己去芸姨那里住不管我！”周明义越生越生气，表情益加严肃。
　　尹安然慌忙解释，“我不是丢下你，不是，只是因为我是猫，猫留在家里又没什么用，我……”
　　周明义更生气了，“什么叫猫留在家里没用。说了多少遍了，猫是你，猫是你！你在家里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有你在这里才是家！竟然还想着要走！”
　　“可是我是猫啊。”见周明义是真生气了，尹安然说道。
　　周明义又气又无奈，话题又绕回来了，他闭了一下眼睛，抓着尹安然的手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猫是你，猫是你！”
　　尹安然觉得心里难受，变猫也不是他想的，是一场意外，他为此吃到苦头，现在还不被恋人理解，“猫，猫，猫在家里做不了什么，我不想拖累你。”
　　“谁说你拖累我什么了，猫做不了什么不是猫的错更不是你的错。当猫是个意外，你在当猫的日子里就随心所欲地当一只猫就好，一切都还有我啊。要说照顾，首先，我愿意照顾你不管你是你还是你是猫，其次，你是猫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还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可是，可是……”尹安然还在纠结。
　　周明义瞪着尹安然，“可是什么，我不明白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可是，如果只是比较短的日子，那当然，嗯，不要紧，如果日子很长，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我都是猫，那怎么办？”
　　周明义继续瞪着尹安然，扶着尹安然腰际的手却很温柔，“你看看你，尽想什么，担心这些根本就没发生的事情，还把自己弄的这么难受。这些根本都没发生。”
　　“我是说如果，如果。”
　　发现恋人非得要和他讨论假设中的未来，周明义无奈，决定配合一下，“好吧，如果，一年两年又怎么样，五年十年又怎么样，如果一直是猫，工作方面是没办法继续，找个理由推掉；愿意不愿意告诉关系亲近的朋友们，这随你，我会替你从旁解释；至于父母那边，嗯，我觉得还是告诉吧，接不接受是一回事，起码你还在，芸姨和我爸不会那么难过，我相信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爸妈都一样爱你。”说完，周明义又强调道：“但是你绝对不能有搬去和爸妈同住的念头，绝对不能，别想抛下我不管，你得留在我身边。”
　　尹安然听着，知道了恋人的想法，他觉得很高兴，周明义很在意他，也很爱他，同时，尹安然又觉得难过，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人都变了。垂下头，尹安然闷闷不乐地说道：“留下来干嘛，是猫，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周明义嗔道，“再纠缠这个话题你信不信我真的打你屁股，都说了多少遍了，猫是你，猫是你。”
　　“可是……我已经变了，不能……”
　　“变什么变，一样是你，唉，真不明白你在纠结什么。”
　　尹安然想了想，无力地说道：“大概是觉得我很没用吧。”
　　“不要这么想。”
　　“再说，再说……”吱唔了几声，尹安然小声说道：“再说，如果我一直是猫，是可以陪伴你，但是和人时的共同生活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发现周明义用轻松地语气说着“哪里不一样”，尹安然惊讶，“猫跟人不一样”是压在尹安然心上沉重的负担，竟然被周明义如此看淡。尹安然皱眉，然后正色道：“很多地方不一样，你仔细想一想。”
　　周明义摇头，表情轻松地仿佛尹安然说的话完全不需要考虑，“我没觉得哪里不一样。”
　　看吧，果然勾通的症结在这里，尹安然为了“变猫之后生活中发生了重大改变”而纠结甚至痛苦，周明义那一边反而是轻轻松松，完全不把家里的猫咪看得和之前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两人之间想法有着很大差异，尹安然不能理解周明义的淡然面对。
　　“我是猫之后有好多不一样。”
　　周明义觉得尹安然还是在钻牛角尖，他叹道：“你看你，思想又没变。”
　　“哦，是，思想是没变，这样说的话我还是我。”
　　周明义一听立刻说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明明就还是你，为什么老要说变了变了。”
　　尹安然忙分辨道：“可还是有变了的地方。”
　　周明义满不在乎，“别去在意。你平安回家我觉得最重要。”
　　尹安然也觉得，变成狸猫的他能一路辛苦之后被周明义带回家，确实很重要，真不敢想如果成为流浪猫之后的情况，找不到他的家人和朋友们该是多么悲伤难过。
　　“可是还是有别的吧。”
　　“别的什么？”周明义问，手握着尹安然的手，“你别在旧问题上打转，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
　　尹安然想了想，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把目光转开。他这个游移的态度让周明义不明白也不理由，周明义伸手又捏了尹安然的腰侧一下，催促道：“说啊。”
　　“……”
　　“你说啊。”沉默的空白时间让周明义有点着急。
　　“不一样的很多呢。”
　　周明义不满地哼了一声，“又来，哪里不一样，不一样哪里。”
　　“哪里都不一样，人和猫本来就……”
　　周明义无奈，“喂，你又来。”
　　变猫之后心里存着的疑问，尹安然也想探知恋人心里的答案，就算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要坦白。眼睛望着卧室一角，不去接触此时周明义询问的目光，尹安然小声说道：“变成猫了，就不能，就不能……那个……”
　　周明义有点急也有点恼，“那个”是哪个，吞吞吐吐不说清楚，他实在想不出尹安然变猫的这几天里他有哪里做的不好不够，以至于恋人会对他心存疑问亦会不安。
　　“说啊。”
　　尹安然的一只手拉扯着床单，继续吱唔道：“那个……就是那个嘛……”
　　见尹安然吐露的这么别别扭扭又羞惭惭，周明义心中一动，他之前的思路总围绕在日常相处之间，现在心念一拐，陡然明了。这一明白，周明义就笑了，周明义一笑，尹安然更不好意思了。
　　躺在床上仰望着身上的恋人，周明义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啊哈，原来那只猫这几天烦恼的竟然是这方面。
　　尹安然察觉到周明义另有心思的笑容，他半羞半恼地盯着周明义，假意呵斥道：“你笑什么。”
　　周明义嘴角弯弯，“随便笑笑。”
　　“哼，你知道了，还装不知道。”
　　周明义把双手枕在脑后，摆出一个更舒服的姿态，“嗯，我没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