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71、番外十三

　　大都会，2019。
　　午夜，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电梯，走到家门口，打开大门，尹安然看到客厅亮着灯光，电视机也开着。换好室内拖鞋，尹安然走进客厅。
　　“你还没睡啊。”有气无力地问候，说完这句话，尹安然就连人带背包栽进了沙发里，一动不动地趴倒。
　　“今天这么晚。”
　　“嗯。”
　　客厅里没有亮大灯，只开着一角的立式台灯，光线柔和，周明义正在看午夜新闻，这时他把手中自己喝水的杯子递到尹安然手边，“喝点水。”
　　“嗯。”尹安然应着，却没有抬手去接。
　　“累了。”周明义问道，语气中带着体贴。
　　“好累，累死。”
　　“真辛苦。”周明义俯下身，一只手抚摸尹安然后脑的头发。
　　尹安然闭上眼睛，几乎已经要睡去，迷糊间他听到电视的声音，还有周明义的问话。
　　“饿不饿，做点宵夜给你。要洗澡吗？我给你放水。”
　　“嗯……”
　　尹安然累到不想动弹，只想放平身体趴在沙发上不动。
　　守在一旁看了一会，周明义见尹安然已经进入半睡眠的状态，他有点无奈，想把身边的人翻过来让他躺好，又怕惊动了他。
　　“困了去床上睡吧。”
　　“嗯。”
　　有点清醒了，尹安然想到他还没洗漱，要爬起来，几番挣扎也没能起得来。周明义在一旁看到尹安然那好像睡迷了的猫一样在沙发上蹭动，却怎么也坐不起来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看你，困成这样，怎么回来的。”
　　“坐在小巴上的时候还醒着。”
　　“你呀。最近很忙？”
　　“嗯。”

　　尹安然扶住周明义的肩膀推开他，看着恋人无奈地叹气，“我早上四点就要起来。”
　　周明义一怔，然后说道：“这么早，现在已经……”
　　尹安然知道，他下小巴时看过时间，此时已过凌晨，就算要睡，尹安然也睡不了多久。
　　周明义了解地冲尹安然微笑，又一次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快起来，去冲个凉，早点睡吧。”
　　“嗯。”
　　把尹安然从沙发上拉起来，周明义把干净睡衣拿来给他。进了浴室，站在花洒下冲洗的时候，尹安然看到浴间外间的小灯亮着，他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在外面吗？在做什么？”
　　周明义的声音传过来：“照镜子。”
　　“哇啊，你臭美。”
　　“什么美不美的，我怕你洗着洗着睡着了，我在外面听着点儿。”
　　尹安然笑了，“不会，不会睡着。”
　　过了一会尹安然忍不住问道：“喂，你还在吗？”
　　“在。”
　　“哇啊，你还在照镜子。”
　　“没有，我在看报纸。”
　　尹安然笑了，这人还真是会抓时间。
　　“要是觉得无聊那你进来呗，跟我聊天。”
　　外间的周明义哼笑了一声，“进去，我进去了你还出得来吗？”
　　“喂。”
　　用毛巾抹着脸，尹安然忍不住笑了。
　　并肩躺在枕上，知道身边的人还没睡着，周明义轻声问他，“最近杂志社事情很多？”
　　“嗯，城里有新闻，大新闻。咦，你不知道？”
　　“不知道。”
　　尹安然夸张的语气逗的周明义笑了，他知道尹安然说的“大新闻”是指娱乐新闻，而这些是他一向并不太关注的信息。
　　尹安然翻了个身面对着周明义，他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笑着对周明义说道：“来，让我给你讲讲。”
　　周明义做认真倾诉状，“嗯，来，告诉我。”
　　被周明义的态度和语气逗笑了，尹安然握住周明义的手，然后把最近城中的娱乐新闻一一数说给恋人听。
　　城中最近最大的娱乐新闻莫过于某位一线女星正闹离婚，她的新绯闻对象是位单身的知名大导演，准前夫亦是男明星，而离婚事件又牵扯出大导演的数位前女友、准前夫的前女友们，以及，女明星的前男友们。一条线上串出了七八个人，一时之间报纸杂志和电视台的娱乐新闻都充满话题，各种消息满天飞。
　　听完尹安然的讲述，周明义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这么复杂”。
　　尹安然挠挠头，“还好吧，没结婚时谈过几次恋爱也份属平常。”
　　周明义又想了想，“借机制造话题。”
　　“必须的，这个圈子里没话题才是最惨的。不管好新闻坏新闻，最重要是有新闻。”
　　摸了摸尹安然的手背，周明义感慨道：“所以最近你才这么忙，早出晚归。”
　　“是啊，我要追新闻。”
　　“工作归工作，别太辛苦了。”周明义温言叮嘱道。
　　“嗯，我会，我也有休息，好好吃饭。”
　　“真乖。”周明义赞道，顺手抚摸了一下尹安然的腰侧。
　　尹安然被触碰到，痒得一缩，笑了起来，“你别闹。”
　　“好，好，我不闹你，睡吧。”
　　“晚安。”
　　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尹安然的意识就陷入临睡着时的朦胧，入睡之前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把需要早起这件事告诉给了他，他会不会也天不亮就起床？真不该吵他，他工作也很辛苦，也需要充足睡眠。希望不会吵醒他，起身时动作要轻些。有点儿饿，天不亮就起来，早饭吃什么……
　　凌乱地想着，尹安然睡着了。

　　放在枕头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尹安然一个激灵，醒了，忙抬手按掉了手机的震动闹钟。心里如果有惦记的事，尹安然体内自带的生理闹钟便会发挥作用，及时唤醒他，尹安然很为这一点自豪。
　　轻轻坐起，尹安然用脚在地上寻找拖鞋，感觉到身后躺着的人动了，他回过头。周明义也醒了。
　　一只脚踏住拖鞋，尹安然侧身回手按住周明义，轻声说道：“我吵醒你了。”
　　周明义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之后的粘腻感，有点哑，“没有。”
　　“你继续睡嘛。”
　　“没事，我也起来。”
　　“不要，我就是不想你也想来。”
　　握住尹安然的手，周明义在黑暗中微笑，借着窗帘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尹安然可以看到周明义眼睛里的光彩。
　　“不要紧。”
　　尹安然见阻止不住，缩回了手，“嗯。”
　　“你快去洗漱。”
　　“哦。”
　　刷牙的时候，尹安然有点懊恼地想，周明义睡的警醒，身边若有动静他便会感知而醒来，尹安然有时为了工作必须要很早起来，每每周明义也会醒。很不愿意因为自身而影响恋人的正常作息与睡眠，尹安然曾经表示过这样的情况他挪去客房一晚，周明义执意不肯，结果就是他要跟着尹安然早起。
　　唉，固执的男人。
　　从浴室走出来，尹安然进到厨房，看到周明义已经在流理台旁边了。
　　“啊，要麻烦你给我做早饭。”
　　周明义回过头看了尹安然一眼，伸手用手指在尹安然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牛奶热好了，烤面包炉发出叮的一声响，周明义这时端上火腿煎蛋给尹安然，他了解尹安然的口味，也知道尹安然早餐一向要吃得饱，一整天才有气力。
　　尹安然用叉子切碎煎蛋，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又咬一口面包。
　　“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再来点甜的？”周明义站在冰箱旁边问道。
　　“嗯，有牛奶够了，把肉酱给我，我想吃那个。”
　　周明义取出玻璃瓶，旋开盖子递给尹安然，尹安然立刻从瓶子里舀出肉酱抹在面包上吃了起来。
　　家里现在常备着一款牛肉酱。某一次，尹安然去饭店吃过之后在周明义面前连连称好，说一吃难忘，周明义就向大饭店的厨房讨了来，每每用玻璃瓶装着，吃完一瓶新的就会送来。这味秘制牛肉酱用上好牛肉制成，微带辣味，是道佐餐美味，配馒头、面包或是白粥，又或者当做调味酱都很不错，牛肉酱里放了少许芝麻，吃起来更觉得香口。
　　见周明义正看着举案大嚼中的他，尹安然冲周明义一笑，咪起眼睛脸颊鼓鼓的模样逗的周明义也笑了。
　　吃着早饭，有恋人在一旁相陪，尹安然的脑海在不经意之间，闪过两人往日的一些片段。
　　有一次尹安然在大酒店等待新片宣传会，几位主角迟到，久久未现身，苦坏了一群守候的娱记们。等的实在无聊，尹安然就给周明义打了个电话，闲聊几句的同时也顺便诉了几句苦，说饿得慌，又说大酒店东西太贵想叫个咖啡糕点都觉得心疼。其实那时尹安然并没有那么饿，抱怨中更带着向恋人撒娇求关心的想法。挂下电话不久，大酒店突然由经理带着服务生推了餐车来，向等待的娱记们派送盒饭，并表示这是赠送。尹安然拿了一份盒饭，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的炸虾饭。一群记者们都以为送的这一餐是电影发行方和制片方向久候的娱记们表达歉意。过后尹安然才知道，那是周明义吩咐酒店让送的，帐单自然也由他承担了；又有一次，尹安然和一群同行在山上别墅区追新闻，突然天下大雨，杂志社送他们来的车子发动不起来，别墅区不通公交车，一时又叫不来修车行的拖车，一行人正走投无路发愁不知该怎么下山和回杂志社交差，有面包车驶来，接了尹安然和他的同事下山，及时把新闻交了上去。事后尹安然一问，又是周明义知道了，他派了万凯的车子来接他们。
　　周明义总能在尹安然有困难的时候及时出手相助，又做的不留痕迹。他很体贴，用他的方式在表达着心中的关爱。
　　见尹安然半低着头出神，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一块面包，周明义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发呆。”
　　尹安然一怔，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没，没什么。”
　　“好吃吗？”周明义笑了，向早餐示意。
　　“嗯，好吃。”尹安然咬下一大口咀嚼起来。
　　在尹安然吃早饭的时间，周明义用面包做了两份夹肉三明治，他把三明治切成三角形，用保鲜膜包好，放进饭盒里。
　　尹安然见周明义替他准备饭盒就笑了，“还带这个？”
　　“嗯。”
　　尹安然突然觉得有种仿佛回到童年，即将远足，家里的哥哥给他带野餐饭盒的感觉，不禁低下头偷笑。
　　周明义看了尹安然一眼，说道：“怕你找不到能买饭的地方，饿了可以吃又方便，带着，垫垫肚子。”
　　周明义了解尹安然工作时的情况，他总担心他不能按时吃饭，又吃的不好，长期下来肯定对身体不好。
　　尹安然想笑，接触到周明义看过来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唇然后低下头。
　　周明义微嗔地瞪了尹安然一眼，似笑非笑，哼了一声，“怎么，想什么呢？还不敢看我。是不是又想说‘你跟我妈一样啰嗦’，嗯？”
　　“没，没有。”尹安然忙分辨，忍住笑意。
　　“哼，我还不知道你。”
　　“你关心我，我知道。”尹安然讨好地伏上周明义肩膀。
　　“喏，饭盒带好。”
　　周明义还准备了水，放在保温水壶里，连饭盒一起放进尹安然的背包中。
　　尹安然正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略一分辨，是尹安然的手机响了，他忙过去接听。
　　“喂，嗯，啊，你们快到啦。嗯好，我马上。”
　　迎向周明义询问的目光，尹安然解释道：“杂志社的车子快到了，来接我的。”
　　“去吧。”
　　整理好背包、相机，尹安然在玄关换鞋。周明义站在旁边看着他。一手搭上大门的把手，尹安然停下动作回过头，见周明义正望着他，他向周明义笑笑，扬起下巴，然后伸出左手冲周明义勾了勾食指。
　　明明是诱惑的动作，尹安然做来却带着几分稚气的霸道。周明义笑了，踏前一步。拉住周明义的一侧衣襟，尹安然上身前倾凑近了他，在周明义的右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周明义闭一下眼睛，露出陶醉表情。
　　“我走啦。”
　　“路上当心。”
　　眼见恋人匆匆出门，周明义无声地笑笑。重新回转卧室，周明义走到窗前拉起窗帘一角向外看，这时，天还没有亮。

　　最近新闻多，杂志社里显得更忙乱，电话铃不停地响，员工们进进出出。
　　尹安然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东西，有同事站起来高声唤他，“安然，好了吗？”
　　“来了。”
　　“我们快走。”
　　脚步匆匆，尹安然又奔出杂志社去赶下一档新闻。
　　今晚回到家又是快午夜了。尹安然打开门，见房间里一片黑暗，就知道周明义也还没有回来，之前接到过他的电话，说他有会议和应酬，会晚归。
　　“啧，比我还晚。”尹安然感叹。
　　开亮客厅一角的落地灯，这是尹安然和周明义之间的默契，先回到家的人会为晚归的人亮起客厅的这盏灯，这代表他在等他。
　　听到门响，尹安然迎过去。周明义回来了。
　　“你这么晚。”
　　周明义笑笑，把公事包交给走过来的尹安然。工作了一整天，周明义的神情略显疲惫，依然目光炯炯，仿佛还能随时扑出去在商场里搏杀一番，他身上源源不绝的精力连年纪比他小的尹安然都要佩服。
　　“我也刚进家门。”
　　听尹安然这么说，正在换鞋的周明义抬起头看向恋人，“你也加班了。”
　　尹安然笑了，“我们哪里算加班，有新闻就要跑完才是。”
　　“嗯。”
　　周明义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我，还好，我有吃东西。”被这么一问，尹安然也想到了周明义，“你呢？”他不能确定，周明义的会议之后往往接着应酬，免不了有酒宴或酒会。
　　周明义笑着摇了摇头，“会议很长，开完就想回家了。”
　　“我煮点什么给你吧，你想吃什么？”
　　思索着，周明义看着凝望着他等待答案的尹安然。尹安然逆光站着，客厅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整个人像是度上了一层金边，黑亮的大眼睛盈着水光。
　　“嗯，我看我们不如出去吃宵夜，如何？”
　　恋人的提议立刻得到尹安然热情的响应，“好啊。”
　　立刻伸手去拿车钥，尹安然摇晃着手中的车钥匙冲周明义笑，“我来开车，我来开车。”
　　“嗯，好。”
　　一起下楼的时候尹安然问：“要去哪里吃？”
　　“你想去哪里？反正开车，稍微远一点也无妨。”
　　尹安然摇着手中的车钥得意地说道：“你要跟我走。”
　　香岛这个旅游城市更是著名的美食之都，临海的大都会里能吃到全世界各地的特色菜肴，这所不夜城更有着许多几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饭馆，寻找美食的人们无论何时都可以满足心愿。
　　尹安然把车开到了海滨附近，和周明义进了一间茶餐厅，他建议，“太晚了也不要吃太多吧。”
　　“嗯，我正想喝点粥。”
　　“我也喝粥。”
　　自作主张替周明义点了及第粥，尹安然自己要了一份鱼片粥，再叫了流沙包和红豆糕，尹安然问周明义，“如何？”
　　眼角扫过周围，见无人注意这一桌，周明义伸手在尹安然脸颊上拂了一下，笑道：“嗯，你最了解我。”
　　尹安然一惊，怕被人看见，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冲周明义皱着眉低叫，“喂。”
　　周明义并不以为意，笑笑，“怕什么，不要紧。”
　　“哼。”
　　可口鲜味的粥，还有中意的点心，吃饱之后的尹安然像猫那样咪了一下眼睛，几乎要舔着嘴唇赞美，“好味，饱了。”
　　“果然还是有点饿吧。”
　　“所以喝碗粥就最好了。”
　　贪馋茶餐厅的点心，尹安然又打包了几份，然后跟着周明义一起走出店门。
　　“回家吧。”
　　“嗯。”
　　夜风中，尹安然一只手提着打包好的点心，一只手拉着周明义的手，觉得内心无限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