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66、番外十二

　　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尹安然站起来踱到窗前，静静凝视窗外的街道。
　　周明义下榻的酒店位于纽约市的市中心区，是间有着悠久历史、接待过无数政要名流的豪华酒店，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和一眼能认出LOGO的名牌店。
　　正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突然，尹安然觉得身后仿佛有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搂住了，后背贴上一个人的胸膛。
　　“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揽住腰的手臂、西装下结实的胸膛、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淡淡的属于周明义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鲜活具体。一瞬间尹安然突然想哭。
　　“你没事。”
　　尹安然转过身来，待看清楚眼前的人，他一把抱住周明义，紧紧搂着周明义的脖颈，“你没事！”
　　接到金则泰的电话时周明义意外极了，对方告诉他安然现在已经快到他下榻的酒店了，安排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周明义匆匆往回赶。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知道他真的就在身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惊喜。
　　“你怎么来了。”
　　周明义抚摸尹安然的头发，看着伏在他胸前的他。几天不见，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恋人甚至还穿着他常穿的厚格子衬衫，这让周明义有种时光仿佛倒回的感觉。
　　捧起尹安然的脸，周明义开心地看着他，他突然发现尹安然眼里有泪光，顿时心好像被揪了一下，紧张起来。
　　“安然，怎么了？”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尹安然眨着眼睛，伸手抚摸周明义的脸，又上下打量他，看到周明义好好地站在他眼前，几十个小时的牵肠挂肚惴惴不安终于消失，他如释重负。
　　“你真的没事，太好了，你真的没事。”
　　“我怎么了？”周明义问道。
　　不想把他不顾一切赶到纽约的真正原因告诉周明义，尹安然觉得那不吉利，他回避周明义凝视的目光，“我，我想你了。”
　　周明义扬了一下眉头，咪了咪眼睛。想念？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前周明义出差那么多次，同样想念，也未见尹安然放下一切赶过来见面。今次出差有什么不同，竟然能让他这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甚至穿着上班的衣服就过来了。
　　算了，要问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问。
　　“想我了？”周明义微微弯腰，嘴角带着一抹调戏般的坏笑看着尹安然。
　　尹安然别转脸，“嗯，是啊。”
　　“这么凶巴巴的表情和你的回答好像不搭。”
　　“什么搭不搭的啊我不是来了。”
　　周明义故意咂舌，“啧，啧，你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主动投怀送抱，现在就这么凶。”
　　“我什么投怀送抱，我什么凶。”尹安然瞪大眼睛。
　　“哟，哟，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我……”
　　想在说点什么，接触到周明义温柔凝视的目光尹安然的一切反抗就都消失于无形。还有什么比他安好更重要的？
　　周明义笑着把尹安然又拉进怀里，“你来了，我很高兴。”
　　把脸埋在周明义胸前，尹安然小声说道：“我也是。”
　　“别站在这里了，跟我来。”
　　一起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周明义看了看尹安然的背包，他几乎可以断定里面只装着尹安然平时上班要用到的那些物品。这小家伙竟然什么都没带就上了飞机？
　　“你什么都没带？”周明义问道。
　　尹安然的注意力被电梯里的陈设布置吸引住了，四处看个不停。酒店的电梯是新式的，墙壁上嵌有超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内部装修布置又刻意复古，铺着厚厚的地毯，还摆有小茶几，几乎可以当做一个小房间。
　　“什么？”听到周明义说话，尹安然问道。
　　“你没带行李？”周明义又问。
　　尹安然羞愧起来，“没带。”
　　“你穿着这身衣服上了飞机？”
　　“是啊。”
　　看到周明义摇头的样子，尹安然白了他一眼。急着见到他所以什么都没顾得上，现在还得被他吐嘈。
　　“我替你准备衣服。”周明义说道。
　　“不用了，买了浪费。”尹安然下意识地说道。
　　“什么叫买了浪费，你知道这里最近的气温吗？你是打算都窝在酒店不出门还是想感冒？”
　　尹安然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他说道：“买了，带回香岛去又穿不着，浪费。”
　　不买厚冬衣，难道打算立时三刻就回香岛？周明义皱了皱眉，决定暂时不提这个话题，但是衣服还是要买。
　　进到周明义的房间里，暖气融融，尹安然更加不觉得冷，他好奇地在客厅里张望。豪华的酒店房间，很大，一间连着一间，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你一个人住？”尹安然问道。
　　周明义一脸老实地点头，“是。”
　　“浪费。跟你同来的同事们呢？”
　　“楼下的房间。”
　　果然就是这样。尹安然放下背包，忍不住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看，像只好奇的猫在巡视新进入的地盘。整个套房空间很大，书房、办公室都有，在卧室外的起坐间里，尹安然拉开衣柜，看到挂着的西装还是他在周明义出差之间替他整理的，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动西装的衣领。
　　“检查完了吗？”
　　听到说话声，尹安然回过头来，周明义正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
　　“嗯。”尹安然关上衣柜的门，瞄周明义一眼，故意说道：“看你有没有老实。”
　　“我很乖的。”周明义软软地笑着说道，上半身靠过来，低下头，额头抵在尹安然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恋人不轻易表露的撒娇模样让尹安然想笑，眼神相遇，逆光中周明义深褐色的眼眸清亮如水，温存目光的凝视让尹安然心动，他抬起手抚摸周明义的脸颊。
　　“我很乖的……”周明义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双手环抱住尹安然的腰。
　　两个人拥抱了很长时间，尹安然把脸贴在周明义胸前，聆听周明义规律的心跳声，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踏实。20多个小时的航程，害怕、慌乱和不顾一切，还有抛下的工作，为着现在的这一刻尹安然觉得完全值得。
　　原本尹安然想要一见面就问周明义，问他的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现在，尹安然也不想再追问和追究，不要紧，或许只是刚巧人不在，或许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什么都不要紧，只要周明义平安无事就好。
　　“咕咕噜……”
　　奇怪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旖旎，周明义松开手，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尹安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咦……”
　　周明义的反应很快，问道：“你……吃饭了么？”
　　“没……”
　　周明义露出自责的表情，“我该想到。我替你叫东西吃。”
　　尹安然点头，“嗯。”
　　“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周明义带着尹安然往客厅走，“也罢，先随便吃点，晚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
　　听到尹安然小小地欢呼，周明义停下脚步看着他微微皱眉。尹安然一阵心虚低下了头。
　　又没做坏事，干嘛心虚。嗯，他一定会问为什么突然跑来，想办法搪塞一下吧。尹安然暗暗地想。
　　周明义打电话给酒店餐厅，不多时有服务生推着餐车来送餐。周明义替尹安然要了海鲜鸡肉烩饭和栗米汤，闻到米饭的香味尹安然顿时觉得更饿了。
　　“你不吃吗？”尹安然见食物只有一人份，他问道。
　　周明义摇头，“我现在不饿。”
　　“都中午了，你也该吃午饭。”尹安然说着望了望窗外。冬日的中午，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光线不错。
　　“不要紧，我等一下再说。”
　　大概还有应酬吧。尹安然低下头吃饭，内疚之意又起。他还在工作，却又为了他匆匆赶回，尹安然的到来肯定打乱了周明义的行事安排。
　　“好吃吗？味道还喜欢吗？”周明义问道。
　　“嗯，好吃，我就想吃米饭。”
　　栗米汤很合尹安然的口味，汤里有磨细的薯茸，香且糯，热热的，喝下去十分舒服暖胃。
　　“嗯，这汤真好喝，我喜欢。”尹安然称赞道。
　　“喜欢就好。”
　　见尹安然吃得颇急，有点狼吞虎咽的感觉，周明义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几天没吃饭了？”
　　尹安然头也不抬地说道：“飞机餐不好吃。”
　　周明义想了想，又问道：“在机场有吃东西吗？”
　　“没有，不敢花钱，就喝了水。”
　　周明义顿时皱紧眉头，看着埋头扒饭的尹安然，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想打你屁股。”
　　尹安然听了，咬着一块鸡肉抬起头，往旁边一缩身子，双手捧着餐盘仿佛要用它来抵御似的，紧张地看着周明义，“不要，我来看你，你还这样，不要……”
　　周明义无奈地摇头，“算了我这一次不同你计较。”
　　“就是嘛，你放过我啦。”
　　吃过饭，小坐片刻，尹安然的困意上来了。他从前天起就没有睡好，之前的飞行航程中也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内心的牵挂，现在神经放松下来人就觉得很累。
　　看到尹安然不停眨眼的困顿模样，周明义笑了，伸手轻轻晃晃尹安然的肩，说道：“你去洗个澡，睡一觉，你一路过来肯定累了，而且也该导一下时差。”
　　“嗯。”尹安然点头，“搭不到直航，我转机过来的，转了两次，好累。”
　　“我想你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周明义说道。
　　尹安然一怔，然后就又羞又恼，对周明义说道，“你牙刷借我。”
　　见周明义在笑，尹安然板起脸，“怎么，不给借？”
　　周明义忙摇头，“怎么会。”见尹安然坐直身体，做出要去洗漱的样子，周明义凑过来一脸贼兮兮的笑容问尹安然，“内裤要不要借你？”
　　尹安然瞬间呆住了。咦，这个……
　　“不，不要，穿不了！”
　　“那么你是打算洗了澡不穿衣服就上我的床？”周明义笑得很像一只狐狸。
　　什么你的床！什么跟什么啊，太，太过分了……
　　“客，客房借我睡。”
　　“不、给、借。”周明义慢悠悠地在尹安然眼前晃了晃手指。
　　“讨厌，你别闹了。”尹安然忍不住揍了周明义一拳，后者夸张地做了个“疼”的表情。
　　“哗，这样对待我。”
　　“因为你讨厌。”
　　“讨厌你还来看我，嗯？”
　　尹安然唰地一下涨红了脸，好像从火锅里捞出来的涮好的小章鱼。他掩饰表情，揪着周明义的衣襟摇晃，“好了，你别闹了。”
　　周明义笑着，点头，“嗯，不跟你闹了，乖乖去洗澡，穿我的内衣。”
　　“哎呀说了穿不了。”
　　“将就一下。现在就算立刻买了来，还没有洗你也不能直接穿上身。嗯，将就一下。”
　　尹安然总有种被恋人哄上了贼船的感觉。接过周明义递来的替换衣物和睡衣，尹安然去了浴室。不多时他出来了，身上裹着周明义的睡衣。这件绒布睡衣还是他替周明义整理出来放进行李箱的，那时可没想到现在会穿在他的身上。
　　周明义已经拉拢了卧室的窗帘，铺好了床，他拉开轻暖的被子，示意尹安然过来。带着一点羞涩，尹安然曲膝上床。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让人觉得不好意思，酒店的房间，或者还有身上恋人穿过的内衣。
　　周明义取出吹风机，替尹安然吹干湿发，尹安然跪坐在床上，任由恋人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手指从发丝间滑过，带动发丝的同时也牵动头皮，让人觉得痒痒的。尹安然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周明义调整吹风机的角度，以手指做梳子，梳理尹安然的短发。
　　“有点痒，嘿。”
　　“啧，你这么敏感……”
　　被“敏感”这个词戳到，尹安然动了一下，想反驳又怕引出更加让人害羞的话题，他闭紧嘴巴。
　　“嗯，好了，头发都干了，可以睡了。”
　　周明义把吹风机放在一边，见尹安然并没有躺下，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尹安然跪坐在床上，手指抓着缎面的被罩，低着头吱唔了一阵，小声说道：“那个……我……我，我没钱了……”羞愧地说出这一句，尹安然垂下头。计划要来纽约时尹安然考虑过消费的问题，他自己攒下的薪水存在一张卡上，他也只有这一张银行卡。买了飞机票之后卡上的钱所剩无几，在飞机场打长途电话给金则泰也是刷的卡，尹安然还很庆幸卡上剩下的钱够付电话费。而现在，几乎可以说身无分文了。
　　周明义听了尹安然的话，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他惊讶地看着尹安然。
　　抬起眼帘看周明义，尹安然觉得他惊讶的表情很奇怪，忙进一步解释说道：“我，我真的没钱了……而且我走的急，我忘了要换美金。我，我本来以为我带好卡就行。买完飞机票我就没剩下什么了，还打了长途电话。啊，要不是金大哥说安排酒店的车子去机场接我，我恐怕都给不了出租车钱，只能被困在机场了。”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真是……”周明义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就是因为没钱了所以才在转机的时候连饭都没有买来吃？”
　　尹安然心虚地把头垂下来，小声说道：“你别生我气……”
　　“身无分文你打算在纽约怎么过呢？嗯？”周明义问道。
　　尹安然看了一眼周明义，抿着嘴唇。怎么过？借住他的酒店房间应该可以，吃饭的话也可以吃他，他总不会不管他吧。
　　尹安然为难、羞窘又怨念的表情让周明义笑了，他凑近过去，脸距离尹安然的脸很近，“打算怎么办？”周明义问道。
　　尹安然垂下眼帘不吭声。他知道他在逗他，不去回应，若是回应这男人更不知该说出什么让人脸红的话了。
　　见尹安然不吭声，周明义笑了，“嗯，也没办法了，只有走到哪里都带着我这一个办法。”
　　“什么？”
　　“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周明义摊摊手。
　　“可是……”
　　“走到哪里都带着我的话，所有的帐都可以由我来付。”周明义笑道。
　　你又不是钱包信用卡。尹安然怨念地白了周明义一眼，“咦……可是……”
　　周明义这时问道：“我给你的信用卡，为什么不带？为什么不用它买东西？”
　　周明义给过尹安然信用卡，那是他专门替他办的，可以在许多国家消费，信用额度也相当高。
　　尹安然没说话，他的心意周明义明白。
　　“你唉。”
　　把尹安然拉到怀里抱住，周明义叹气，“你啊。”
　　尹安然想到飞机票，“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一次过都花掉了。”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别说我。”
　　“不说你我又觉得气。”
　　“你别生气。”
　　把下巴搁在尹安然的头顶，周明义微笑着说道：“我不生气。你来看我，我很开心，真的。”
　　“你没事我都好开心。”
　　“算啦，不和你计较，好彩你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地到了。”
　　拍拍枕头，周明义示意尹安然过来躺好，然后他靠在床头看着钻进被子里的尹安然，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乖乖睡吧。”
　　“嗯。”
　　“你，你要上班去吗？”想到闭上眼睛或许周明义不久之后就将离开，尹安然有点不愿意。
　　“想让我留下来吗？”周明义笑着凑到尹安然的脸前。
　　尹安然没说话，目光中流露出缠绵不舍，他抬手抚摸一下周明义的脸。周明义伸手摸了摸尹安然额头的头发，笑道：“我不走，我会陪着你。”
　　“不用上班见客户？”
　　周明义笑道：“事情是有，不过我可以在酒店里办公。”
　　尹安然愧疚之意又起，他的突然到来必然会打乱周明义的行事安排。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突然跑来……”
　　周明义笑着安抚，“别这么说。你来，我好开心，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
　　尹安然闭上眼睛，手指在枕边摸索着，先是勾到周明义的手指，进而握住周明义的手。这带着稚气的牵手动作让周明义微笑。尹安然仿佛是迷了路的孩子，找到了能带给他安全感的周明义便不想放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周明义皱了皱眉。
　　尹安然很快就睡着了，凝视他平静的睡颜，周明义伸手轻轻用手指背抚过尹安然的脸颊，然后他抽出被尹安然握着的手指，替尹安然拉拉肩头的被子，悄悄起身出了卧室。
　　周明义在书房里打了几通电话，之后又打电话给金则泰。
　　“都安顿好了吗？”金则泰关心地问道。
　　“嗯，吃饱了，睡了。”
　　金则泰嘿地一声笑了，“怎么听着好像小动物。”
　　周明义轻叹，“小动物倒不像，感觉像迷了路似的。”
　　“迷路？”
　　“嗯。他在香岛之前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金则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能。没事的话怎么会这么突然地过来。”
　　金则泰笑着调侃，“想你了，人家想你了。哈哈。可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啧，你哪有那么有魅力是吧。”
　　老友的调侃让周明义笑了，“去你的。小靖有没有提起过什么？”
　　“我问过，都没有。最近安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出差走了，他常来我家吃饭，上周都还有过来，真的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还有吗？”
　　“没了，工作也平顺。安然的性格你知道，虽然倔强但是遇事他会忍。对了，周末他去看望过伯父伯母。”
　　周明义点点头，笑着说道：“谢了。”
　　“吓我一跳，好彩安然平安地到了。”
　　“是，也吓我一跳。现在没事了，人就在我身边，可以放心了。”
　　周明义稍后又打电话回家里，问候父亲母亲，他很含蓄地询问董芸上个周末尹安然去探望他们时的情况，听下来也觉得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而且从董芸的话里周明义知道尹安然并没有告诉他们他来纽约的事情。
　　甚至都没有告诉父母。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还是有所隐瞒？周明义觉得要了解实情还得要他自己来问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