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60、番外十

　　熄了灯，一时两个人都还没有睡着，互相搂抱着对方，轻声聊了起来，各自说到最近的工作和遇到的趣事。
　　尹安然想起购物抽奖，虽然有礼盒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可是在他看来中奖率颇高，他又有三次机会，结果只得了一份。尹安然忍不住向周明义吐嘈，说道：“……还是我比较没福气没运气，抽奖什么都抽不到。以前我也有买过彩票，也不止一次，结果什么也都没有中过。”
　　“是吗？”
　　周明义知道尹安然一向不好“赌”，恋人之间偶尔为了情趣打个小赌他都甚少同意，也不买什么彩票。
　　“是啊。有同事喜欢玩□□，我也有少少跟住买过几次，都不中。我是个没福气没运气的人。”
　　听到这里，周明义问道：“你没福气、没运气？”
　　“是啊。”
　　“你没福气没运气？”
　　“是啊。”尹安然加重语气说道。这是他一直认定的事实。
　　周明义转过脸来看向尹安然，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可以看清对方明亮的眼睛。
　　“安然，看着我，再说一遍。”
　　尹安然不明所以，实话实说道：“我是挺没运气的嘛，你看，我——”尹安然把从小大到大发生过的能证明他没有运气的事情数说了几个来加强证明，“——人人都有份，偏偏就是我被训；还有，买那种‘开盖再来一瓶’的饮料我也没中过；又有，之前，就那家咱们老去买蛋塔的甜品店，做大促销还有抵价券送，等我知道的时候抵价券就刚刚好派完。你看。”尹安然越说越不甘，拧着眉心。
　　“都是你。”说着尹安然推了周明义的胳臂一下。
　　“咦，这怎么就成了‘都是我’……？”周明义相当无辜。
　　“反正都是你。”
　　尹安然一副“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承认我就开心了”的样子。被“赖上”了，周明义很无奈，不敢反驳，只能默认。
　　过了一会，尹安然又叹气，“我果然还是没福气没运气。”
　　周明义无奈地摇头叹气，“看着我，再说一遍。”
　　“你干嘛，我本来就……”说到这里尹安然顿时停住了，他反应过来为什么周明义一再让他重复同一句话的意思了。
　　真没有运气的话，又怎么会得到现在枕边的这个“又打得又睇得”的男人。
　　怔了怔，尹安然笑了，语气变得温柔，“喂，你又不是抽奖抽来的。”
　　“那我算什么？”周明义故意追问道。
　　“你是我在巴士站捡来的。”尹安然这样说道。
　　“是吗？”周明义笑了起来。
　　“哼，就是。”
　　“是吗？”周明义又问了一遍，轻声地笑。
　　尹安然知道周明义是在在逗他，他肯定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更让他满意的答案，想了想，尹安然脱口而出道：“你，你是网游激活码兑换送的。”
　　“什么？”这一串话周明义不懂了。
　　“就是我玩网络游戏的时候，运营商会有玩家回馈活动，比如送给玩家一个礼品激活码，在游戏里可以用这个激活码找NPC允换游戏道具。就是这样。”尹安然尽量解释的浅显。
　　周明义懂了，沉默了一会他说道：“嗯，你是说，我就是你这么得来的？”
　　“是啊。”尹安然愉快地回答。
　　“哎……网游激活码兑换送的……”周明义躺在枕上，面对着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尹安然枕着周明义的肩膀，听着周明义略显沉痛且不甘的声音，他忍不住想笑。
　　想了想，周明义一下子昂起头来看着尹安然说道，“……你中的这得是多么大的兑换奖，我可是一个大活人。”
　　“哈哈……”尹安然笑出声来。
　　“还笑，你该得意才是。”周明义重新躺回枕上，继续盯着天花板思索。
　　“对，我得意。哈哈。”
　　“不要笑了。”

　　几天之后，中午有空闲的尹安然约楚靖吃午饭，两个人一块去吃自助式的铁板烧。餐桌上，尹安然把抽奖和后续的事当成趣事讲给楚靖听。
　　“哈啊？……网游激活码兑换送的？”楚靖半张着嘴，惊讶到表情凝固，手里的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烧好的牛肉。
　　看着楚靖呆呆的表情，知道他肯定会因为这个说法而惊讶，尹安然得意地笑，顺手夹走了楚靖筷子上的熟牛肉，沾了沾酱料，放进了自己碗里。
　　“嗯，没错。他就是这么来的。”
　　楚靖的表情困惑不已，“……可是周大哥他是个大活人。”
　　“嘻嘻。”对于这个，尹安然不予正面回应。
　　楚靖仍然困惑着，一低头发现筷子上的牛肉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重新夹起一块生牛肉放在涂了黄油的铁板上。
　　“哎，我问你。金大哥是你怎么得来的？”尹安然问道。
　　楚靖思索了一下，嗫嚅道：“他，他是路边捡来的。”
　　尹安然听了大笑。确实，他们之间的一场邂逅很像是这样。
　　“那谁捡谁呀？”尹安然追问道，盯着楚靖开始泛起红晕的脸颊看着。
　　“嗯，他捡到我。”楚靖认真的说道。
　　“难道不是你捡到他？”
　　“我……我……不是……”楚靖脸更红了。
　　成功把好朋友弄窘，尹安然得意地笑，再夹走一块烧好的牛肉。

　　周明义下班回来，除了公文箱，他还带回来一个撑得鼓篷篷、看起来却又很轻的大纸袋子。尹安然的好奇心成功地被引动，他立刻就想知道袋子里是什么？是不是买给家里的用品？不好意思马上就问，尹安然围着周明义转了两圈，目光注视着纸袋子。
　　周明义换好鞋，把手中的公文箱交给系着围裙的尹安然，随意地说道：“你今天回来的早。”
　　尹安然双手提着公文箱，跟在周明义身后，眼睛往大纸袋里探看，嘴里说道：“嗯，今天工作结束的早。饭我已经烧上了，等你回来再炒菜。”
　　“嗯。”
　　“没时间煲汤，做个菠菜豆腐蛋花汤好不好？”
　　“嗯。”
　　周明义换上家居服，回过身来，看到尹安然站在卧室门口，眼睛望着屋里。周明义忍不住笑了，说道：“怎么，我换个衣服就那么好看？”
　　“切，谁要看你换衣服。”尹安然瞪大眼睛。
　　“那你站在门口看得目不转睛，你不是看我你在看什么？”周明义忍笑道。他知道尹安然是在看什么，那小东西又不肯自己走进来去打开袋子看个明白，哎，真别扭。
　　“我，我没看什么。”尹安然说道。
　　周明义笑着摇头，伸手拿起放在起居室沙发上的大纸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抛向尹安然。
　　“接着。”
　　眼见一大团深色物体向自己飞过来，尹安然下意识伸手一挡。触手的感觉绒而软。接住周明义抛过来的东西再一看，原来是个大号的咖啡色毛绒泰迪熊。
　　“啊，怎么是这个。”尹安然笑了。果然是又大又轻的东西。
　　“你买的？”尹安然把泰迪熊抱进怀里。
　　“抽奖得的。”
　　“什么？你也去抽奖了？你去超市了？”尹安然一叠声地问道。
　　周明义一摇头，“我哪有时间去超市。是公司活动的抽奖节目给的。我本来不想抽，万一要是我抽到了大奖那员工们就少一份了，都是他们起哄非要我也凑一脚。结果我抽到了这个，总不好因为是玩具就不要，我就带回来了。
　　万凯公司每季度会有一次全体员工都参加的公司内部工作总结会，内容就是总结上一季度各部门的工作，大家检讨一下得失，同时公布下一季度的工作目标。会议内容很务实。公司现在规模大了，这个总结会要开一整天。季度总结会之后公司会安排员工们聚餐，有时会在酒店定席面，有时是自助式的。这样的聚餐当中每每行政部都会安排抽奖活动，人人有份都不空手。这其实就是公司给员工们派福利。抽奖的奖品大大小小、种类丰富，有最新的电子产品也有家庭生活用品、商场礼券，还有红包利是。这些，尹安然自然都知道。
　　想到最近的时间正是万凯开季度总结会的日子，尹安然羡慕道：“你们公司福利真好。”
　　周明义笑着走近，微微弯腰看着尹安然问道：“那你要不要来？”
　　尹安然一摇头，“不要，我做不来。我还是当狗仔队记者的好。”
　　伸手摸一下尹安然的头发，周明义走向厨房，“晚饭想吃什么菜？”
　　“肉。”

　　晚上，洗过澡，尹安然靠在床头玩PSP，泰迪熊就放在他身边。家里的床很大，原本是两边都可以上落，后来挪过了位置有一边靠住了墙。之后尹安然就买来了几个不同尺寸的大抱枕靠墙放着，看书时可以挪一个过来在床头当临时靠垫，跟周明义嬉闹起来还能拿来当“武器”。
　　玩了一会游戏，尹安然放下游戏机，顺手把一旁的玩具熊抱过来，摸着熊身上软软的绒毛。
　　周明义看到抱着玩具熊的尹安然，就像个大小孩在抱着小小孩似的，他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抱着泰迪熊把玩，慢慢地，尹安然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些童年旧事。原本轻松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上弯着的嘴角也放了下来。
　　注意到尹安然神情的变化，周明义放下手中的PDA，轻声叫道：“安然。”
　　听到被叫名字，尹安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应道：“哎。”
　　“怎么了？”周明义说着伸手出来抚摸尹安然的头发。
　　尹安然低下头，低声说道：“没什么。”
　　周明义没有再追问，用手指细细轻抚尹安然的脸颊。在恋人带着疼爱意味的动作里，尹安然的心情慢慢变化，终于，抿着的嘴唇动了动，开始向恋人倾诉起来。
　　“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尹安然收紧手臂，把大大的泰迪熊抱个满怀。
　　“那个时候，就是我妈和我爸离婚之后，我家在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要。偶尔妈也会问我，想不想吃水果？要不要零用钱？买不买新的文具？我都说不要。妈当护士赚钱也不多，工作又辛苦。她常主动当夜更，就是为着能多拿点夜更费。可是她当夜更时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晚上，冷冷清清，没有人跟我说话。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功课，一个人睡觉。后来，再长大点，我就出去打工，钱少少的事也做，比白在家里呆着强。暑假我去快餐店当店员，清洁打扫倒垃圾，冬假时就去超市做临时工，收货搬货理货。现在想一想，那段日子妈一个人带着我，家里还能吃饱饭，又够钱缴学费，也不算太苦。”
　　回忆童年旧事，尹安然觉得过去的困苦是他生命里的试炼。正因为经历过那些，才更有勇气也更加坚强。已经可以放下来了，不去介怀，只是，童年回忆里的苦涩仍然会让成年的他心情感慨。
　　周明义无言地在尹安然讲述的时候一直抚摸他的头发。
　　尹安然低喃道：“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连一个小小的玩具熊都会舍不得买。”
　　“都过去了。”周明义说道。
　　“嗯，都过去了。”
　　人总会长大，艰辛总会过去。当不再年轻的母亲遇到爱她珍惜她亦尊重她的爱侣，当尹安然遇到周明义。
　　在成年并有了全职工作之后，手头不那么紧时，尹安然曾经想过要买个什么小玩具，用这样小东西来弥补一点点童年时的缺憾。他又觉得人已经长大，心情已经改变，似乎也没那个必要，再说大男人和玩具也不搭，不如买个游戏机来玩。于是这个心愿就被放了下来。
　　今天，周明义带回一个大大的玩具泰迪熊回来。
　　“你是不是知道……”尹安然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周明义。
　　“什么？”周明义笑着说道。
　　“没有……”尹安然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带回来而已。也许只是个巧合。
　　见尹安然的表情不停地在变化，周明义心中一动，他伸手抚摸尹安然的背，说道：“怎么了呢？你看看你。我以为有个玩具你会开心。”
　　尹安然扬起脸，展露笑容，“我是开心啊，我喜欢玩具熊，很好玩，还可以当抱枕。”
　　“那你现在的表情……”
　　虽然是在微笑，那双大大的黑眼睛里却流露出掩饰不了的哀愁。
　　周明义希望尹安然能开心，他现在的表情让周明义心疼。凝视着垂下眼帘发呆的尹安然，周明义凑近，亲吻了尹安然的嘴唇。
　　温热的嘴唇，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还有传递过来的属于恋人所特有的疼爱与呵护的感觉。
　　“有没有好一点？”亲吻过后，周明义问道。
　　被“偷袭”了，尹安然瞪着周明义，周明义温柔的目光让他心动，原本沉郁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不应该沉溺于过去，现在的尹安然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
　　用略带埋怨的眼神看着周明义，尹安然说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为、为什么现在就得心情好？你又没给我糖。”
　　周明义一笑，“想要糖还不简单。”
　　“我现在不想要。”尹安然故意这样说道，然后别过脸。可以对着如兄长般的恋人撒娇，这是属于尹安然的专利。
　　周明义伸手，托着尹安然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又凑上去亲吻了他。
　　“好啦，嗯，好啦。”
　　周明义相信这样的温存可以治癒尹安然心里的忧郁。
　　又被亲了，尹安然假意露出不悦，“哼，你老哄我。”
　　周明义搂住尹安然的肩膀，让他靠在他的胸前，“你心情不好，不哄你哄谁。换个人，我可没这个耐心。”
　　尹安然嘟起嘴，低声咕哝道：“不信。”
　　周明义把下巴扣在尹安然的头顶，语气特别温柔，“哎，这么些年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尹安然把脸埋在周明义的胸前，感受着周明义的体温和心跳。是啊，已经在一起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不信的。他肯放下身段去哄去讨好的，也就只有他了。
　　过了一会，尹安然嘿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周明义说道：“嗯，或者你让我打一拳没准我心情就好了。”当然，这完全是故意说的。
　　周明义露出为难的神色，尹安然知道他不是真为难，也不是不愿意。他这是装的。他们两个彼此都在看，看谁先忍不住会笑出来。周明义咪了咪眼睛，一扬眉，指向旁边的玩具熊，“喏，打它。”
　　尹安然失笑，然后就哄道：“嘿！”
　　“嘿嘿。”
　　“还笑，你当你是找到替身了。”
　　“玩具熊打起来不手疼。”周明义说着把泰迪熊递给尹安然。
　　“你理由还真多。”
　　“很晚了，睡吧。”
　　尹安然笑，“哈，现在又来这一套。”
　　周明义无奈，伸手去熄灭台灯的动作停滞了，“那你到底睡不睡？”
　　“睡，睡，明天还要上班。”
　　床头的台灯熄灭了，卧室沉入安宁的暗色里。察觉到尹安然靠近过来，似乎是想要伏进自己怀里，周明义笑问道：“怎么，不抱着玩具熊睡？”
　　“你比较好抱。”
　　“嗯，这话中听。”
　　“闭嘴，睡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