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城之下》虫食

3、猎人

　　Chapter 3 〈猎人〉

　　他见过出城游玩时游客们在虚拟猎场狩猎的景象。进入到所谓荒野之中的某个建筑物后，全息投影会将环境三维图像清晰地投在他们身侧——远近一致的清晰，这远要比幻象更加虚假。他们戴着智能眼镜从电子树林中惴惴不安地穿行，狩猎者的本能驱使着杀戮的发生。而为了满足顾客们的成就感，那些虚拟动物被猎场主人设置得痴呆而愚笨，只需要耐心蹲守一段时间，再耗费一两颗橡胶子弹便足矣让它们殒命。

　　程肆眼前的年轻人就如同那时被射杀的动物，死鱼般瘫软在地，脸上甚至还好像挂着那人畜无害的笑。

　　他的确已经死了，可杀手的目标似乎本该是程肆。

　　愧疚感并没有在心头萦绕太久，因为程肆还有更多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需要去思考。

　　倘若袭击者笃定死者是他，那么对方一定会来确认他的尸体；而倘若袭击者发现他误杀了目标，那么少说也会有两种可能。

　　比如继续在高台上守株待兔，直到程肆去检查尸体；亦或是迅速从那栋大厦飞奔到这里来，最起码也要做到在他逃跑的途中拦截射杀他。

　　显然第二种做法更符合杀手们行动派的性格。

　　所以说……不论如何，对方都有极大概率做出到这栋公寓里来的决策。而根据中弹部位与窗户所成的大致角度，以及那二十米的楼间距，可以合理估算对方的位置大约在与他水平的三层楼之上。

　　看来他还有些许准备反击的时间。

　　他并不打算逃跑，因为这是唯一能够把握加害者信息的机会。

　　————————————————

　　时间之于他从未如此漫长过。

　　他藏在死者家的衣橱里，布料上的洗衣粉清香并没能舒缓他的情绪。血液的流淌速度和心跳都很快，比起恐惧，心中翻涌更多的情感则是兴奋。

　　真相离他就在咫尺之间。

　　突然，一声极响的炸裂声贯穿了整座楼层，震得他心脏漏了半拍跳动。待动静消停后，他缓缓从衣柜里探出身子，一步一挪地向走廊趋近。

　　他的陷阱奏效了。

　　“千瓦电流的滋味如何？”

　　中招的是一名戴着黑帽的成年男子，他的手指正好触及了金属质的门把手——那玩意刚刚被他接上了火线。

　　他踹了踹瘫软在地的身体，没有反应。看来是失去意识了吗？也对，毕竟没有经过变压器的强电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他俯下身来，在确认对方呼吸尚存后便开始细细观察袭击者的特征。这家伙看上去比他要高大不少，纯黑的风衣简约整洁，还挂着一条他不喜欢的条纹领带。从肤色来看应当是白种人，没有明显的纹身或是伤疤。

　　他打开男人身侧的手提箱。

　　……是枪，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的军队、警察、乃至是街头的小混混使用的是各类激光武器。那些武器发射的激光威力之大，甚至可以穿透墙壁，直取目标的性命。

　　在五十年前最后一发弹夹被军队淘汰后，子弹似乎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他只能在文字里亦或是玩具中见到这种东西。

　　“把它放下。”

　　男人突如其来的命令使得他后脊一惊。显而易见，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清醒了过来，并且正安静地与他四目相对。

　　真是尴尬。

　　“哈，”他故作镇静，毕竟手握武器的底气可不是白来的，对于一个刚受伤的男人来说他可是优势方，“如果我不呢？你现在……”

　　又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话还没说完，来自手臂的疼痛便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黑影从他眼前闪过，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一瞬间他便失去了所有行动力。

　　“喔……不可思议。”五年来缺乏锻炼的身体被死死钳制住，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触电数秒后还头脑清醒、动作敏捷？他忍住痛感强迫着自己回望——那个人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眼中看不出分毫外露的心绪。

　　“他们说你很聪明，”男人用膝盖压紧了他的手腕，从腰间抽出了另一支枪，“的确如此，不过还多少差了点儿意思。”

　　枪口抵住了他的头，然后——

　　“不要……”在绝望边缘，将要陨落的他虚弱地诉说着自己的求生欲。

　　或许就要到此为止了。停止呼吸，然后死去……就像他曾经对别人做过的一样。

　　他不甘心。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