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98、深夜爬行（5）

　　周边城市的物资输送在联合政府的应急方案安排下接连启程，云州市当地武警与特警部队疏散幸存人群，附近战区的支援部队陆续赶到，在边缘地带开始组织搜救以及临时安全区搭建，并给来此肃清堕妖的执行官队伍留出了降落点和物资支援。这是与此前独立暗中作战完全不同的任务体验，不过经验丰富的言煜早已习惯，不再会向高恩星一样追忆过去孤军奋战的艰难。毫无疑问，他属于享乐派。
　　但这一次，却非比寻常。
　　记忆中自第一次堕妖战争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堕妖入侵城市事件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拉斯维加斯。沙漠之中的鬣蜥与长耳蝠的变种后代突变出了类似于神话里恶龙的形态，哺乳类与爬行类的杂交听起来既恶心又疯狂，但这正是这个星球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的事。数只飞龙摧毁一座繁荣的魅力之都是易如反掌的事，那一天，似乎传说之中的末日真的降临，但诸神黄昏时没有英灵殿之中的勇士成为屠龙英雄，只有浴血奋战的普通人，他们是其他许多人的父母子女、爱人知己，以血肉之躯筑起牢不可破的防线。没有瓦尔基里飞越战场亲吻他们的额头，以羽翅庇佑英灵，如果有的话，也就不会让某个新婚的女执行官以身体控制巨龙与其一同坠入烈焰中。在牺牲了六位执行官的极端情况下，联合政府不得不动用大型武器，卫星制导洲际□□、弹道导弹、面空导弹以及音速导弹，瞄准堕妖的同时，也就瞄准了勇者们的心脏。战火洗礼后的拉斯维加斯不再令人目眩神迷，堕妖入侵带来的灾害以及导弹打击付出的代价是沉痛的，出征的战士无人幸免于难，风沙入侵，那里已经没有从前的生机。
　　简无寒与言煜都和列伊索拉十分熟悉，但前者并不知情，烈焰中消逝的生命，正是这位看起来浪荡不羁的男人的妻子。时隔多年，他们的命运似乎在发生轮换。
　　乍看之下，云州市的堕妖只是蛇形，并不如此前危险。但通读完了李渺颜此前的观测记录后，三个男人心中都做足了准备，在李渺颜与Lilith同时发来目标消失的信息后，威胁的信号正在这场大雨中逐渐强烈起来。这是两只，不，四只非常聪慧的新生堕妖，懂得在危险来临时收回力量将自己隐藏在暗处，必要时则给予致命一击。
　　即使已经具有高度社会化的堕妖族群，也没有这样的意识，这意味着，进化之中的物种，已经产生了类人化思想。有一个极端的对象可以作为参考，他们的目前为止最强大的对手，约尔曼冈德。
　　直升机落地，抛开这些杂念，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物资与武器的状态，言煜打开舱门，雨意扑面而来，已有人打伞迎接。他偏头，简无寒已经从另一边下了飞机，同样立刻被雨伞罩起来，隔开了他的视线。
　　“言少将。”南部军区野战军特种作战部队第一旅旅长、驻云州市地方部队负责人，云州市警察局特种警察部队负责人包围过来。“周边地带的幸存者已经基本集合完毕，我们还在继续搜寻。”
　　“别太见外，大家也是熟人。这种事按应急预案走，没什么问题。还有在市区范围搜索的部队和特警么？”接过雨伞，他们没人是会摆架子摆脸色的惺惺作态者，前来的，留下的，都是真枪实弹从一场场大小战役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老牌战士。
　　“我们只来得及在市区边缘活动，市区里应该还有不少等待救援的市民，这雨下的太不是时候了。”
　　雨水会冲淡血液汗液的气味，让搜救犬更难寻找幸存者，水流倒灌也会危及废墟下的生命，云州地处南方，潮湿与高温将催化传染病毒与细菌的滋生，这又是一道艰巨的考验。
　　“做好防护吧，这事你们更专业。市区的搜救我们来做，各司其职就好，大家互相配合，按部就班，别太有心理压力。”言煜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却没有让对方点燃，就这么夹在指尖，穿过人群往那群学生的方向走去。简无寒只是简单与人类打了个招呼，便也匆匆与队员汇合去了。
　　十来个容貌各异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出现在舱门口，男孩们大多一跃而下，女孩们相扶踩着悬梯或借由男孩们的手稳稳落地。肃穆的兵营里出现这么一大群靓丽的面孔，着实引人注目。他们穿着一样的定制作战服，收紧身体的每一处线条，腰身上缠绕着悬挂武器与简单储备装置的金属饰带，就连行李箱也整齐划一，每个人都呈现出相似的干练、专业。但绝不会让人将他们搞混，每个人面容风貌与举止行为细究之下都有些许细微的差别，男孩有的驾轻就熟，有的谨慎小心，女孩们或是娴静或是大胆活泼，总之，是放在这里足够特别也格格不入的一群年轻人。
　　“一群小年轻，成什么事儿……”
　　“仔细点儿你那臭嘴，他们老得慢，指不定比你大一轮。”
　　“什么呀，我听上面说了，就是三个正经执行官和一群学生，还一个执行官不在现场，没你说的那么邪门。”
　　讨论戛然而止，因为讨论者已经被某个女孩锐利的目光锁定，面对长辈，这双眼睛没有类似于尊敬亦或倾佩的感情流露，准确的来说，没有任何额外的多余感情。与她对视，好像凝望一片云或一团火，让人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想法。她前面的人转过来低声呼唤，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双胞胎曾因太过相似被寓以恶灵的不吉之兆，虽然这里从无这种说法，但或许是那眼神太过清冽直刺心头，议论者打了个冷颤，还是闭上了嘴。目送他们在临时营地后勤负责任的带领下，往划归执行官的休息区走去。
　　杰森看顾了自己和莱希的行李，这得以让女孩能够一边走一边束起自己的金色长发。手指绷着一根黑色的发圈双臂抬起，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在这样的动作中舒展拉伸，挺立的胸线，完美的腰臀比例，修长而不失力量感的腿部肌肉。女性绝佳的性感时刻，就是她低下头束起长发，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利落，相得益彰的暴露与隐藏，一切都和谐且美妙。
　　“Ha……Hex befalls.”每个注意到莱希的人都能接收到来自杰森的警示目光，就连一向与他亲密的李渺梧也不例外。“好兄弟，她绝对会要了你的命…”
　　被女孩踹了一脚，男孩乖巧的闭上了嘴。“要是卡特琳娜，你才不会这么说。从小就这样，真是没完没了！”
　　正说着，前面迎面落下的几人人就应证了她的话。
　　“Beauty befalls！”
　　莱希自己推过了行李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与他计较。
　　李渺颜御剑缓落，不知施了什么符箓，雨珠被他周身的微光弹开落在地上，不同于紧随其后两个女孩抱在一起浑身湿透的狼狈，清风徐徐之中，他仍是衣袂飘飘的清朗少年。
　　如果说之前一行人的到来仅仅只让人们见识到了少年人们英姿勃发的神态，那么三人的出现才真正彰显了执行官的身份，试问有谁见到凌空飞行的人类，能够面如常色呢。
　　而且难怪莱希会这么调侃杰森，也难怪杰森目光尽是赞赏。两个女孩穿着一样的紧身运动背心和短裤，林妙妙额外有一件灰色棒球服外套，卡特琳娜则就那么坦腹露背的站在雨中，皮肤白的发光。前者的厚底运动鞋衬的双腿修长，而后者的赤脚踩在潮湿的深灰色石子地上，更是要命的性感了。
　　“你衣服呢？”李渺梧脸色一沉，恨不得当场从箱子里掏出自己宽大的长裤给林妙妙套上。
　　“都没了，我们住的酒店最先塌掉，只来得及穿鞋。”
　　“嘎……”豹豹趴在她的肩上，哑着嗓子宣告自己的存在感。立刻被男孩拎着后颈皮提溜起来，粗暴地塞进自己怀里。
　　“那你还有空带着他，我有多余的裤子。他怎么还学会鸭子叫了…”
　　学院为每个执行官准备的作战服向来是量体裁衣，每个部件都依照个人的习惯有不同的安放方式，丢了专属自己的这一件，那必然要回到执行部，才能重新制作新一件。
　　“让我穿你的裤子，认真的吗？”看到卡特琳娜自觉和甩掉杰森的莱希走在一起，林妙妙便放心的躲入李渺梧的伞下。男孩的身体总要火热一些，更何况他还强势的长臂伸展把自己牢牢搂住，不知是热气熏腾还是精神焕发，体温逐渐升高。
　　“四种能量波动已经全部消失，最后出现的位置我还没有来得及做近距离的观察。”无论自己小队中的其他人如何，李渺颜已经迅速投入新的备战状态。和言煜以及简无寒交流起了此前的观测细节。
　　“不是同时消失吧？”香烟揉成一团，言煜把手揣进兜里，表面看上去丝毫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嗯。根据早上的最新纪录，这之前消失了两种，在你们来前十分钟左右，另外两种依次消失，时间差别不大。”
　　“可能是撤出云州了…够狡猾的。”香烟在口袋里被碾得粉碎。
　　简无寒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他和李渺颜一样没有打伞，不同的是，雨水似乎刻意避开了他的身体，不知是什么令人类惊叹的妖术。“不会的。”他是天生的猎蛇好手，也是这群人中最了解堕妖的一个。“堕妖的动物性很强，如果最初发现在云州，那么这里就是它们看中的领地，动物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领地，这是习性。”
　　如果作为猫头鹰，他的视力是人类的百倍，能在漆黑的夜里利用视紫质捕捉极微弱的光线转化成像，作为妖怪，他的感知力与细如毫发的控制力，也能够准确锁定任何目标。作为多年的老朋友，言煜与列伊索拉都对他心服口服，看来这也是他作为编外人员参加这次行动的重要原因了。
　　“好，那么我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云州，Lilith来注意周边地区的情况，这时候就别给学院省钱了，卫星识别开起来。”列伊索拉通过任务频道与几人连线，发出指令。“两位长官，李渺颜，杰森，你们带着四支小队三点钟准时出发，进入云州市进行搜寻幸存者和堕妖痕迹两项任务，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情况下，前者的优先级更高，我会随时在线和Lilith一起提供支持，本次任务中，仍然以呼叫Lilith作为加入实时对话频道的标志。各位，还有疑问吗？”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林妙妙和卡特琳娜，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你们小队可以顺便找找你们的行李箱。这么下去可不行，影响男队员效率。”
　　虽然引起了些许的不满，但这个玩笑的确缓解了不少年轻人们初逢此次事件的压力。卡特琳娜低着头闷声走路，林妙妙才要开口，言煜已经替她管教了列伊索拉的嘴。
　　“你别忘了学生们是可以投诉执行官言辞不当的，被Lilith记下来，别来找我撒娇。”
　　“诶嘿嘿，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们可以在心里骂我两声，如果看到堕妖害怕的话，可以把它想象成我来拾掇，我不会介意的。尤其是刚刚冒犯到的小可爱们，请务必这么做。”
　　靠谱的现场执行官队长，实力强劲的编外队员，还有一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指挥官，看来除去任务本身的复杂以外，这将会是一次轻松的实习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