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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谁立中宵(1) ...

  •   “功能已经介绍完毕了,大家可以提提意见。”余思然示意杰森·泰勒回到自己的座位,他表情平静看不出对自己的学生是否满意,这让杰森很是忐忑。
      从一年期第二学期进入了机械学院异种能量研究室时,就开始设计的侦测设备终于有了可开始试用的成果,但今时不同往日。侦测设备最初的研究目标是帮助学院快速识别可操控异种能量的个体,侦测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堕妖、妖怪、异种族生物、异种能量操纵者等等,侦测用途则由战场扫荡扩大到了日常生活,他们将占地一人位的侦测装置缩小到了一个小小的手环,为的是能够极大地促进异种能量与电子机械方面的融合,这融合将在未来的战场上发挥历史性的重要作用。
      但在那之前,它却将首先成为人类所划分的“异族”的囚牢。
      姬临学院理事会代表人校长陈末夏,风纪委员会代表人主席郭启宁,执行部代表人部长张封鸿,学生会代表人新一任会长李渺颜,正就侦测手环的落地方案展开讨论。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学院院长、机械学院异种能量研究实验室负责人余思然,带着出自自己与学生杰森·泰勒手下的研究成果作陪。每个人对于自己的意图都心知肚明,他们互相揣测互相制衡,而背后的力量,就是他们谈判桌上的所有筹码。
      “从余院长的介绍来看,设备没有攻击和防护的能力,在战场上的作用不大……”张封鸿将手环靠近李渺颜,后者看着闪烁的红色警示灯不发一言,作为学生,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意被当作试验对象,但在这里他都不能做出任何不满与反抗。
      余思然点了点头,伸手将手环的侦测灵敏度调到了最弱。“驱动设备运转的是普通能量流,无法与外界元素产生呼应,只能与能量流呼应。最弱灵敏度设置为只对能量流密度变化有反应,应用在战场时需要根据战场情况作相应调整。”
      “详细说说,这里我们还有些不了解。”郭启宁挺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淡淡笑着。
      余思然的神色也和蔼,他一直是个温和且耐心的老教师。“好,泰勒,你来简单解释一下。”
      “好的。”杰森的手指轻点面前的终端,一份表格出现在每个人面前的屏幕上,明明表格中的每一项都有详细具体的解释。“侦测设备的灵敏度目前有三个强度可以选择,最弱灵敏度为空,仅检测手环使用者的身体机能,机能异常时。”他拿起手环套在手上然后开始憋气,一分钟后,红色的指示灯闪烁起来,在他正常呼吸半分钟后归于平静。“比如刚刚出现的因血氧浓度变化判定的窒息情况,手环会自动发出无线电信号以及网络信号,被Lilith采集,Lilith,看一下报警记录。”
      系统运行日志出现在屏幕上,名为一串测试编号的使用者出现一分钟的窒息情况,后面的性别,年龄,执行任务编号都为未录入的空白。
      杰森点了点头,画面切回。“二级强度可以检测范围内正在使用异种能量的生命体,侦测范围可以调节为5米、10米、15米内的其他生物。如果携带手环并且注册使用,那么也可以检测使用者是否正在使用异种能量。”他似乎想演示一下,但碍于规定,动作还是迟疑。
      Lilith适时开口:“本会议室已开放异种能量使用权限。”
      郭启宁摆了摆手,他并不看正在介绍中的杰森也不看神色自若的余思然,只专注于眼前的屏幕。“不用演示,泰勒同学解释的很清楚,继续。”
      “最高等级灵敏度设置为对异种能量生物的监测反应,对所有可操纵异种能量的生物体都会产生警示,这个侦测的范围可以调节,也可以只检测注册使用者。”杰森只得接着说下去,随着研究的深入,对于这个强度,他丝毫感受不到技术突破的欣喜。作为四年级的学生,他优越的雷电控制力已经帮他取得了进入执行部的资格,那么这个研究成果,既作为进入执行部的贺礼,也作为老学长留给学弟学妹的烂摊子。可预见的,它将成为战场扫荡中的利器,同时成为控制学生们的双刃剑。
      “这样看,现在倒是执行部需求更迫切一点。”郭启宁的目光转向张封鸿,但并未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便接着发问。“制作成本怎么样,制作周期呢?”
      余思然点了点屏幕,页面跳动。“因为材质变化,成本比上次压下来不少,制作周期也可控,看需求数量。”
      “执行部上个季度的任务报告里,执行官因为战场扫荡时的疏忽受了不少伤…张部长怎么看?”陈末夏调出一份电子文档,封面有执行部几位主要负责人的电子签章,张封鸿、穆曦微、李清弈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报告已经张封鸿手,因此他不再翻看。余思然与杰森缺少查看权限,其他人或是重新翻看这份材料,或是在等待着负责人的回应,会议室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的确。没想到校长先生看的这么仔细,这是执行官工作上的疏忽。”张封鸿一笔带过,将责任归咎于执行官的失职。很简单,侦测设备的发展方向非常明确,基本上是为对异种能量操纵者的控制量身制作,他当然不会轻易松口接受这种设备从执行部开始试点的安排。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部长。”面对哥哥昔日的同事,陈末夏既不冒犯也不退让,和她面对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一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和控制欲。“我出现在战场上的次数少,这个还要请教有经验的人。在战场中避免意外受伤的办法……”
      “嗯,就我参加过的任务而言,现行《执行手册》制度下,我们主要还是靠自身的警惕性,但如果经过一场恶战,体力下降,警惕性下降也是难免的。”接收到校长的信号,李渺颜接着开口,他说的全部都是已有的事实,只是这事实已经被忽略的太久,以至于他所造成的伤痛都已经开始被习以为常。
      但这话实在锐利,直指风纪委员会年初推行的新政异想天开,不考虑落实后果,并在事后不加以完善整治反而让无数执行官自食苦果。作为学生,李渺颜始终都是引颈批判的,从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对,所以我们加快了侦测设备的研究,现在也有了成果。如果运用在战场上,可以避免因为执行官的疏忽产生被遗留的堕妖突然袭击的现象。”郭启宁完全没有因被指责而不悦,他沉浸在技术突破的喜悦中,迫不及待要开展试点工作。同推行新政时期一样,将利弊评估完全弱化避而不谈。
      陈末夏自知永远只有学生才是最后的希望,因此将矛头转向执行部是对孩子们恰到好处的保护。她明白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每个人都会背负上无数的不得已,所以这些羽翼未丰的孩子们,让他们再多些时候享受自由的呼吸,再晚一点接受生而为人的不得已,她势在必行。
      李渺颜自然也是站在学生们的这一边,且从长远来看,侦测装备的预警功能确实能在战场中给予执行官某种程度上的保护,这对于任务经历较少的实习学生来说,也是利大于弊。当四种力量之中的两种乃至于三种力量汇聚在一起时,剩余的力量将被剥夺,第四种力量想要反抗,那么必然向外寻求第五种力量的帮助。有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就可以掀起会议桌上的惊涛骇浪。
      “李渺颜同学需不需要考虑你父亲的看法?”
      张封鸿的这句话并不高明,因此他并没有收获力量的回馈,相反的,本就对他在《执行手册》编写时对于不合理的规定完全置之不理的做法心存不满的李渺颜,会场上两种力量的集合体,几乎毫不犹豫的与他决裂。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父亲的看法,那么今天坐在这里的会是他。”
      真相像啊,父子相承,原来是如此分明且奇妙的一件事。陈末夏在心中感叹,若干年前的李清霄曾以更严厉的语气怒斥过家族罪人李清岚,同样的凤眼,同样的愠怒与不屑。她与李清霄只是匆匆一瞥,许多年来再无交集,可那样青年才俊的仙风道骨,却始终记忆犹新。今日又在他的儿子身上重现了三分,自然让她感触良多,感岁月如梭,也庆幸后生可畏。
      “李清霄先生数十年奔波,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如果是有助于执行任务的新方案,相信他也会赞成。”郭启宁打了圆场,算是为碰了个软钉子的张封鸿解围,这项功夫他从来都是做的滴水不漏。“会议结束之后列个清单给机械学院,设备到位了之后,执行报告上也要有所体现。”
      “好的。”看到陈末夏已经准备起身,显然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讨论的余地。张封鸿只得答应,刚要起身离开,却被郭启宁叫住。
      “等一下,张部长,我们今天还有其他内容要讨论。”
      看到陈末夏疑惑的眼神,让张封鸿不得不惊讶,郭启宁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话题。“嗯,您请说。”
      “是这样的,我了解了一下。前一段时间的迎新活动,虽然说是已经再三提醒强调过不允许使用异种能量伤人要注意分寸,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受伤。我个人是觉得,这个侦测设备是不是也能够帮助学生们养成良好的习惯。”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么?”陈末夏对他的意图非常了然,权力所致,他自然要对每一股可控的力量赏罚分明,还要让他们相互制衡。控制了执行官,也就没道理放过学生。但她不是张封鸿,张封后身后是仍在内斗的执行官与妖怪,而她的身后,有千军万马。
      郭启宁停顿了片刻,余思然敏感地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朝杰森轻轻开口道:“泰勒,能量吸收装置的数据到观测时间了,你先回实验室做记录。”
      僵持了片刻,杰森扫了一眼巍然不动的李渺颜还是妥协了。“知道了。”他起身出门,在门口停顿了十来秒种,脚步渐行渐远。
      “杰森·泰勒已经离开,会议可以继续。”Lilith调出了学生会的活动报告展现在众人屏幕上,高桥悠树、卡特琳娜·安泊尔、维尔娜·瓦格纳等人的严重冲突以高清照片的形式出现,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针锋相对与两败俱伤。
      陈末夏不发一言,涉及到自己学院的优秀学生,余思然却不能坐视不理。
      “当初同意学生会的提案,是因为总体评估下来,这是一项能够充分激发学生潜力的活动,学校也的确发现了学生们能力的新突破。”他语气诚恳,侃侃而谈,期望能与郭启宁达成共识。“学生们课余活动中受伤是在所难免的,我们做老师的要加以引导,手段不能太极端。”
      郭启宁把玩着小小的手环,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毕竟也还是学生,而且不是每个学生都像咱们会长一样出色。”
      “主席您高看我了。”不必揣测郭启宁的言下之意,李渺颜心里一清二楚,此时如何回应至关重要。“是学生会的考虑不够全面,我们内部已经复盘完毕,今后会更加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陈末夏舒展了眉眼,展现出一贯的包容。“学生们需要一些自由的空间,老师们都是理解的。我们也乐于看到你们的自省和成长,但是千万不要有压力。”她侧头看了看思索之中的郭启宁,对方并未回应她的目光。“郭主席并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因为校长先生太过纵容这些学生,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目无法纪。”张封鸿眉头紧锁,似是把因侦测设备在执行部试点的不满全部发泄在陈末夏的身上。
      女人的容色依然平静,仿佛并不把这样的斥责放在眼里。“我不明白部长的意思。”
      “哼!在评审会上公然使用异种能量,打着‘发掘潜力‘的名号大肆破坏学校秩序,竟然允许一只妖怪堂而皇之的坐在教室里和学生们一起上课!”张封鸿猛然站起,对着陈末夏怒目而视。“我更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笼络妖怪的力量,还是干脆与侵略者握手言和,你用可笑的仁慈来面对敌人,你将身上的责任置于何处?你把学生们,把执行官们的付出置于何处?”
      每一句质问都师出有名,大胆且合理,男人苍老但并不羸弱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他居高临下的怒斥理事会的失职,怒斥校长先生的无能。的确,如果校方、乃至联合政府轻而易举接受弗拉斯特的的好意与他们共存共荣,那么所有执行官们的付出,他们的牺牲,他们将整个人生都倾注于战场之上的决意和凛然,都将不再重要,他们白白洒下的鲜血,每一滴都是人类一再妥协退让的退路上,砖块下的英烈孤魂。
      “部长真是给我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面对这样的指责已经不是第一次,陈末夏倒是颇为欣慰张封鸿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省的传出去让其他人妄加揣测。“让学生参与执行部的任务作为实习,一方面是帮助执行部减轻负担,一方面也是学校牵头的科研调查,在有新发现的考察活动中,学生们拒绝杀死考察对象期望做近距离观察,这种做法在科考中非常常见,也正是我们的前辈们不断的观察实践,研究室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她并不像张封鸿一样激动,力求心平气和的把道理讲清楚。“其次学生们组织的迎新活动一是为了让一年级的孩子们尽快彼此熟悉,更重要的是作为我们考察学生综合素质的补充手段,几年来取得的成果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最后…”她缓缓起立,与张封鸿对视,两人目光里都是不相退让的较量。“请部长说明,招生规范里的哪一条,不允许我们招收妖怪?”
      “哼!强词夺理!”张封鸿撇开目光,但终究是自知说不过条理更清晰的陈末夏,不再出言反驳。
      “张部长,我们没有一个人忘记侵略带来的伤痛,更不会漠视执行官的付出,他们的付出为我们换取了短暂的安宁与和平,所以更要把握一切机会找到技术突破的关键,这才是对牺牲的人们真正的尊重。”陈末夏冷视众人片刻,言辞更是恳切。她重新坐回座位,与张封鸿的冲突是能够预料到的,为了保护所珍爱的学生们,她已经做好了一切面对狂风骤雨的准备。
      “但愿如此。”张封鸿重重坐下,看样子是被陈末夏的一番话说服,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发难。
      “大家放松,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本以为借由执行部的不满情绪能够顺理成章的提出侦测设备在学生中的同步试点方案,但他还是低估了陈末夏的巧言善辩。郭启宁的目光平静地划过女人的脸,即使被后者打乱了原定计划,也依旧不动声色的出言试探。“我是这么看的,校长说的是实话,大家能坐在这开会,余院长能安心做研究,学生们能好好学习能开展各项活动,都是因为执行部在一线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和压力,这些大家也都是达成一致的。”他飞速查阅学生会的活动报告和复盘报告,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平稳和蔼。“不过部长的话也是有一定的考虑,其实我们可以这么看待这件事儿,部长是担心学生们的安全问题,毕竟有一整个学院的普通学生,如果他们从心里每天担心自己的安全,也肯定不利于学习和生活,校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说得可谓中肯,可谓滴水不漏,陈末夏只得点头称是。
      “所以这个侦测设备,放在学生们身上,可以视为对普通学生的保护,也让大家知道学校是很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与人身安全的,这样上面检查下来,也可以算是我们校园建设上的重点工程。”郭启宁顺着话头往下说,苦口婆心的模样让人不由得信服他真的是在为学校的安宁与内部建设做打算。
      张封鸿对此并不表态,陈末夏早知他有如此打算,回复的语气同样柔和但一步不让。
      “主席,公共技术学院的学生们可并不觉得自己是进了狼窝的小白兔,论学力去年的校等奖学金获得者一半以上都为普通学生,论实践能力从年中开始的每一次执行部学生实习都有许多普通学生积极报名参与,如果您还把他们当作楚楚可怜的弱者。”陈末夏调侃的笑了笑,停顿了几秒钟。“主席可要小心校园论坛上的口诛笔伐。”
      “哈哈哈,校长最近很爱开玩笑。”郭启宁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五指轮番敲打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这是陈末夏非常熟悉的动作,他在酝酿接下来的进攻了。“不过你看。”他的手点了点照片中惊魂未定的高桥奈津江,少女花容失色的脸显然充满了在生死线之间徘徊之后的憔悴惊恐。“校长,今年普通学生的招生数量突破了历年新高,对于这些刚刚进入校门的学生来说,直面这些特殊学生们的力量,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见陈末夏仍在措辞,李渺颜便接过了郭启宁的话道:“虽然我可能没有发表意见的客观立场,但是如果因为普通学生让所有的特殊学生接受侦测设备的全方位监测,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些。”作为特殊学生中的佼佼者,他的这番话的确缺乏利息不相关的第三方立场,但也从侧面证明,特殊学生与普通学生都有情非得已处,无法像郭启宁刚刚所说被孤立的做比较。
      “对不起,李渺颜同学,我一时之间没考虑到这一点。”郭启宁迅速接过话,重新调整了提案。“这件事的确也是个例,如果因此让学生们感到学校有失公正确实不好,谢谢你能提出这一点。”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直未开口的陈末夏,做出了退让。“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先让力量比较强大的又缺乏控制力的学生作为侦测设备的试用者,既能给学生们一些警示作用,也能保护普通学生们的安全,这样一举两得,校长觉得怎么样?”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开口:“主席,您这个提案,甚至比之前说的更残忍了。我们都知道,就在几年之前,这些孩子都是人群中的异类,甚至到现在这种观念都还存在着。建立这所学校,一是为了对抗堕妖,二就是让这些异于常人的孩子能够真正的接受自己认可自己,让他们明白,他们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他们会被接纳被照顾,并且是国家、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力量。”陈末夏认真的看着郭启宁,后者则回避了她灼灼的目光。“您要在这群被视为异类的孩子们里,再划分出一群异类。”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在场之人心中无不一凛,张封鸿眼神颤动,显然已经出现了态度上的摇摆。
      但郭启宁显然已经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他的表情也凝重。“校长,站在大局上考虑,您不能感情用事。”屏幕已经熄灭,倒映着他不容再反驳的脸。“我们都知道现行制度里不允许使用异种能量的控制手段是一纸空谈,国安部已经多次讨论过这个议题并且让我们做出相应的举措来补全这个漏洞,我们不能再这么不作为下去了,校长。”
      张封鸿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他之所以对执行官接受侦测设备如此不满,正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为了和平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背负太多不属于他们的重担的同时,还要接受相当于身份监测、力量监测一般的镣铐,如同被猎人们豢养的狼狗,一边忍耐着驱使,一边承受着监视,稍有违抗就遭受灭顶之灾。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惊人,而且正以蓬勃的姿态生长。可这所学校里都是学生,他漫步在林荫覆盖的小路上,孩子们独自读书,结伴出游,两两相约,三五欢聚,他们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他见过受了委屈躲起来朝湖里的游鱼流眼泪的女孩,也见过骄阳四射时赛场上汗流浃背的男孩。他们每个人都只是在这里生活着,本应该平淡安稳的人生因这份力量要承担更多关乎生死的责任,他们本该是那样幸运,可现在还要再因这份力量背负异样的眼光和□□上的枷锁。这实在不能不叫人唏嘘,叫人顿觉世人皆苦。他看了看沉默的李渺颜,很想问问他,问问他的父亲,这究竟值不值得。
      但他只是沉默。
      呼出一口气,陈末夏自知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她必须再次作出退让,可想到孩子们已经因这力量承受了他们未知的血脉病毒,还要再接受身体上的限制与审查,无数张年轻的脸在脑海中重叠,他们喊着自己“校长先生”,给予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可自己却总是辜负。
      这次,也一样。
      “主席说的对…”女人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也变得认真而坚硬起来。“但我不同意试点工作在学生中全面开展,既然考虑到普通学生的安全,那么只需要部分力量较强的学生在集体活动的场合配合我们戴好手环就可以,手环的灵敏度我们统一设置为二级,不要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也不要大张旗鼓地宣传,Lilith。”
      郭启宁还没来得及说话,Lilith迅速接过陈末夏的话,像是故意偏袒她一般。“明白,我会只将佩戴要求以个性化通知的形式发送佩戴者,保证信息的保密性。”
      “好的。”安排好一切的陈末夏目不转睛的盯着郭启宁,似乎要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中挖掘出什么能让他一举溃败的致命漏洞来,但这只是徒劳,她靠在椅背上,声音很轻。“主席,这个安排应该可以很好的应对国安的指示了。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对方并不怀疑Lilith的包庇,也没有为陈末夏的独断专行不满,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达成了阶段性的目标,学生与执行官的力量都得到了相应的制约,接下来只要逐步推进,保证特殊人群始终处于严密监控中,就不会有问题。“校长为大局考虑,我没有意见。”
      “我…没有意见……”张封鸿将目光投向窗外亮起的夜灯,力量的分割又被打乱,他不得不做出新的选择。
      李渺颜低头无言,在这项决议上,他没有表决的资格,工作落实后,他大概率也会成为监视名单上的一员。不得不佩服浸淫官场之中的大人物们,永远在新世界还未到来时就开始讨论版图的划分与战果的配比,对于他们这些开拓了新世界的战士,则因力量而报以忌惮,真是讽刺。
      余思然亦是无言,从研究成果公知学校中的四方组织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面临着一天的准备。眼前的陈末夏曾与他同班相邻而坐,名次与他不相上下,但她已经慢慢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斡旋在这些虎视眈眈充满了明枪暗箭的纠葛里,自己此刻面对的,她已经身处其中无数次。他难以想象对方曾面临过怎样的无助却仍孤军奋战的时刻,唯有站在她身边,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一切,才不辜负她的心血,她对自己的信任。
      这所校园的建设者们,他们彼此,都默契的心存着这样的觉悟。似乎无论过了多久,他们都依然是站在风雪中孤立无援的教室里,面对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堕妖,手拉着手的那群少年少女,经历生离死别,直面血腥的真实世界。有许多一生的契约,在那时被订立下来,就永远不会改变。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出现、涉及的人物角色较多,看起来可能会有点累,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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