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147、一步之遥的野玫瑰（11）

　　“这里是后台，等一下还有演出，各位前辈互相理解下吧。”
　　乐团的许多成员与维尔娜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并不代表篮球队和艺术团的其他人都能顺着他偃旗息鼓。
　　“你算老几啊你，出轨人渣，我呸。”
　　维尔娜张口几乎忍不住骂人的冲动，下一秒就成了冷峻的笑意，因为无论对方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液体都已经甩在他自己脸侧。
　　这让瓦莲莉娅吃了一惊，不为他突飞猛进的操纵技巧，只是他留给自己的印象一直以来都是平和温柔的，甚至可以说是优柔寡断。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这么雷厉风行且不留情面了，又听见少年朗润的声线，如澄塘月碎，泉响淙淙。
　　“对于脚边的草木，对于身边的飞禽走兽，乃至面前的风或者云，这些与我们不是一个物种，甚至构造的东西，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应该都可以一视同仁吧？说应该似乎不太恰当，因为尊重每一个物种应该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素养。”他放下琴走到同伴身边，没有道歉，轻描淡写忽略了那人目眦欲裂的怒火。“那么又在同类中互相抨击中伤，这是何苦？”
　　“沐白。”根本没给那男生破口大骂的机会，大提琴首席自然而然的接下话语。“你把一切都想象的太简单了。”
　　“我查过记录，是你组织了去年的反清除任务教条示威，还有堕妖去污名化运动。学长，我应该不会记错。”他语气缓和了些，微皱着眉头，却不严肃，深棕的眸子在灯下熠熠生辉。“对待堕妖，你甚至都可以一视同仁，就别为难他们了。”
　　“你记性不错，可惜完全读不懂状况。为难吗？确实为难。不过魏沐白，你要明白，是谁对我们抱有偏见，是谁在为难我们。示威也好，运动也罢，目的都是同一个，让他们这种人看明白，我们正遭受什么，将要遭受什么。”显然那场示威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这语气中的愤恨与不甘那么汹涌的漫出他的唇舌与目光，终于暂时止住了敌对方攻击，他们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堡垒，正面临着从内到外彻底的崩坏。
　　对方前几句的指责并没有真在魏沐白心里造成什么伤害，他很清楚，比起三年级的前辈，自己欠缺的不仅仅是专业或艺术素养，还有临危不惧的镇定与果敢。“所以矛盾并不在这，既然你心里这么清楚，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哼。”男孩把他的提问当成了不信任，即使他有限的能力确实很难让人愿意托付。“像安泊尔一样的下场么，你觉得我会不如一个一年级学生？”
　　“不是受罚的准备……”魏沐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忽然真正的理解了李渺颜的追求，让蒙昧消亡，让真理长存，让每个人认识并接受这个已经发生巨变的世界，让每个人自由的去决定自己想实现、想追寻的价值。“是反抗，真正的反抗。既然你想的这么清楚，就别用软弱无力的示威来虚张声势，也更应该联合起普通学生们，一起用新的方式来谋求结果。”
　　“新的方式？是……”大提琴首席还在思索，维尔娜已在喃喃自语。“Revolution……”
　　“如果是这样的话……”久未发言的篮球队队长把刚刚遭到袭击的队员拦在身后，看着魏沐白的眼睛，郑重其事道：“你说得对，生而为人，我们是该尊重你们，但你们同样也该做到这一点。今天的事并不是一时兴起的冲突，这你应该知道，我自认无力改变别人的想法，但如果大家都能做到相敬如宾，那也就不会有这种事。”凭成绩进入姬临学院的学生，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是头脑愚钝的愣头青，话说到这个地步，不会再有人执着于刚刚的污言秽语。“但这是不可能的，差距必然带来矛盾。”
　　“不，不是差距，是承受。”迎着数十人疑惑的目光，魏沐白却愈发坦然。“承受能力强弱的差距，承受天赋高低的差距，不只是你们，这也是我们必修的内容。”年轻人们凝重的视线中，他苦笑，又迅速回复恳切。“对于自己的能力天赋，我们要执着的多，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我是真的很羡慕他能做出冰雕来。”
　　“这个能直接操纵水元素的人，也是过于谨慎了。”身边的大提琴首席失笑，重新将目光凝聚在篮球队长身上。“总之，各有各的难处，争吵下去毫无意义，对吧。”
　　“对……”男孩点了点手中的篮球，眼神稍有些灰暗。“我们是比不过人体工学的。”
　　“队长！”
　　但他并没有让队员担忧自己失去斗志的假想成为现实，而是迅速重振旗鼓。“但我们并不是为了赢，你说的不对，争论是有意义的。我们之间是有差距，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一无是处，同样，为这场必输的比赛做准备，是因为有比输赢更重要的事。”
　　“喂，比赛感言就留到现场去说啊。”
　　即使是指责，只要这指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理智的，那么即便不那么好听，也容易让人接受。争论没有继续，没人执迷不悟但也没人赔礼道歉。因为每个人都承认这些问题的存在，可他们不是问题的制造者，无需为此耿耿于怀。
　　前台的乐声重新萦绕在人们耳边，仲夏的夜晚多美，意气风发的少年多美。他们将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的千金良方，每个人心中都逐渐相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