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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方会谈(2) ...

  •   云州市一中上午五节课,每节课课间休息五分钟,第三节课下课休息二十分钟,中午十一点五十五放学,有的学生回家吃饭,有的学生自己带了午饭,有的学生在学校食堂吃饭。而对于魏沐白来说,在到目前为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大课间还是午休,都太过短暂了。短暂到来不及坐在学校的花坛边吹吹风,来不及去看一眼穿过走廊的金色阳光,来不及鼓起勇气探究那双橄榄绿的眼睛深处是否也满含着含苞欲放的羞怯和沉甸甸的感情,来不及远眺天空中的云计算它们的轨迹是不是与她的目光重合在漂浮的银河中。
      可是现在却又觉得这时间很长,他们仿佛旧友重逢,短短的几句话是跨越了数年的邀约,目光的对视交接则是绵延不绝的江河蜿蜒至世界的尽头。
      “你在看什么?”
      魏沐白从身后的池塘中收回目光,卡特琳娜已经捋着裙子在他身边坐下了。今天的她换了一根枣红色末端点缀着一片金属雪花的发带,红棕的长发反射着春天里不甚夺目的阳光,如同茂盛的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他的心跳里。
      “天气暖和了之后,这里可以看到鱼了,刚刚你没来的时候,有一条纯白色的锦鲤,很好看。”
      “你找我就为了看这个?”卡特琳娜很想快一些结束这次谈话,她预感到有一些事情向着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但究竟是无法控制还是不愿意去控制她还拿不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魏沐白看了看神色平淡的卡特琳娜,仿佛要从她古井无波的瞳眸中看出一些不似平常的变化,最后他只是轻轻抚了抚女孩曼卷的长发“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她绷起来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浅浅的弧,眉眼间仿佛是对男孩的好脾气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的表情就好像在摸一只松鼠的尾巴一样…”
      少年修长的手温热有力,轻轻的盖在她凉津津的手背上,像一片温暖而柔软的翅膀。他热忱的目光也温柔,漆黑的眸子浓墨一样锁定了她假装羞涩时下意识躲闪的目光和晕红的脸。这是在咄咄逼人吗,卡特琳娜紧张的手心出汗,她眨着眼睛,眸光也乱了,抛开这个故作镇定的问题吧,这是求爱。
      “炸毛松鼠,也挺适合你的。”
      “你怎么这样…”
      “嗯,我觉得我还好…这周末还有兼职吗?”魏沐白收回手,从身侧拿出一瓶温温罐装牛奶“今天还难不难受?”
      “嗯,之后每周都有。”卡特琳娜接过牛奶,热热的牛奶罐将手心的温度烤的更加灼热,一路攀升到心口,在脸颊边开出粉红色的花朵。
      “你…你很缺钱吗?”从寒假末尾卡特琳娜告诉自己她将要在周末的时候做兼职开始时,他就将这个问题憋在心里,现在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从表面上看,卡特琳娜的父母和睦对待这个养女也完全像亲生女儿一样,就算上次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看起来她的父亲也只是温言安慰,听说甚至在办公室里差点和男生的家长发生冲突,再看她自成风格的着装,每天更换的不同式样的发饰,以及那张精致而美丽的脸,她的母亲也必然给了她十足的宠爱和照顾吧。所以她还需要去兼职,去过早地体会生活的艰辛和无奈,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卡特琳娜从不会和任何人讲起家里的任何事,当然她也没有这样的谈话对象。父母坚决的态度让她明白,除非拥有自己负担自己的能力,否则离开他们离开云州前往沧乐上学,一定是天方夜谭。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忽然想通了,勉勉强强同意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做两手准备总不是坏处。可是她要怎么和魏沐白开口呢,看着他点漆的眼睛,自己鲜活美好的表象经不起任何的考验,那些令她自惭形秽的真相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有知晓的可能,尤其是他,更不可能。
      “不缺…但是……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为了掩饰,卡特琳娜伸出一只手抓乱了男孩的头发“我下个礼拜就和你一个班了,有没有好座位给我留着呢?”
      魏沐白躲开她乱抓的手“你走了之后班里也没有新来人啊,座位一直都空一个,你可以放心了。”他还想再问些关于兼职的事情,而对方已经站起来拍了拍裙边,准备离开了。
      两个人的班级不在一栋楼,魏沐白所在的楼比起卡特琳娜来说距离这个小池塘要近一些,要想在上课之前回到教室里,女孩现在就该要加快脚步回去了。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化学,可能会拖堂。”男孩也站起来,两个人并肩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好啊,我在这里等你吧。”
      两人在路口道别,去往自己的教学楼。走开了几步,魏沐白回头去看,少女的背影窈窕倩丽,她行走过的路仿佛开出了馥郁的花朵来抓住他的视线。然而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少女变化的情感和态度,患得患失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为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而懊恼,既摸不准对方是在为他的温吞而失望,还是厌倦他过于细致周到的观察照顾。如果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再回头看一眼,那么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对我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少年转身离开,两个人的身影在分叉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日光愈来愈盛,喜鹊和杜鹃的叫声随着时间推移更见喧嚣,繁盛的花期即将到来,每个人都在等待最好的机会和最恰当的一击必杀,少年少女们的心事和他们简单的欲望交织成一片繁密的网,和攀上围栏的蔷薇一样,生着细密的倒刺,在一场又一场春雨中,迸发出侵占视线的花苞,逐渐枝繁叶茂。

      口袋里的震动提醒陈末夏拿出手机来,她的视线凝固在点亮的屏幕上,不再去注意会场里的变动。无论是会场里的摄像头还是会场中几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甚至是她身边的郭启宁都看不到她手机屏幕中的内容,而想要从她的举止神情中猜测屏幕上的内容显然也是过于不自量力。更别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台上的林妙妙吸引,连陈末夏的小小举动都没有注意到。
      “诺拉老师,如果夏绪学姐的身体变化可以解释为异种能量融合产生的基因突变反应,我身上的变化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么白夜是不是也一样?我们本质上都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在生物学中,这代表什么,您不会不清楚吧。”林妙妙放下了手静静的立在那里,她现在眉眼锋利,如同一位真正的魔女了。
      从宇宙大爆炸诞生了银河太阳系,地球上的生命,从最原始的无细胞结构状态进化为有细胞结构的原核生物,从原核生物进化为真核单细胞生物,然后按照不同方向发展,出现了真菌界、植物界和动物界。从藻类到裸蕨植物再到蕨类植物、裸子植物,最后出现了被子植物。从原始鞭毛虫到多细胞动物,从原始多细胞动物到出现脊索动物,进而演化出高等脊索动物──脊椎动物。脊椎动物中的鱼类又演化到两栖类再到爬行类,从中分化出哺乳类和鸟类,哺乳类中的一支进一步发展为高等智慧生物,人类。从水生到陆生,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既包含了缓慢的渐进,也包含了急剧的跃进,这就是进化。异种能量的融合对地球上所有种族的改造是一视同仁的,人类也不例外,他们所具有的高智慧性,群居特性显然令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比其他生物更明显。但他们本身却还将这种改造视为病变,殊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持续的能量刺激下基因频率的改变、可遗传变异的产生,令异种能量的天然融合者越来越多,在无数人将异种能量视为瘟疫病毒时,身体却被它悄悄重塑。
      诺拉猛地站了起来,以为他将要做出什么举动的李渺梧反射性伸手护住了林妙妙,然而对方只是锁定了他们两人的脸怒目而视,绷紧了嘴巴不发一言,应当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了。
      “林妙妙同学,你的发言非常有说服力,但言之过早了。举学校之力进行的研究还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就请你不要一锤定音吧。”郭启宁的表情并未因两人的冲突而产生什么变化,反倒好言劝慰情绪外露的双方“诺拉,不要和学生疾言厉色的,我们还不是集中营式院校。”
      张封鸿示意属下坐回座位,诺拉刚刚落座,言煜便火上浇油“林妙妙同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上战场打仗几十年,搞了半天,我们是在帮外人打自家人,对不对?按照目前基因突变的频率,如果贯彻落实濒危动物保护策略,清除任务存在的意义还需要再明确明确。”
      “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在评审会上,不是执行部的内部讨论。”张封鸿对言煜的做派一向不满,碍于对方是执行部的老人,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不免在关起家门时采取消极对待的策略,但他现在的话意在激化矛盾,更在纵容这些目无法纪的学生,不得不严肃处理。
      言煜点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部长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不用这么急赤白脸的,您看看,学生们都不敢讲话了。”
      张封鸿知道跟言煜扯起皮来,没人是他的对手,索性不再搭腔,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先前的骚动过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思考着林妙妙的话,言煜的胡言乱语也在他们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林妙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确实冲动的站了出来,勇气不能给她智谋和一步三算。在说完了那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她已经江郎才尽,没什么可表达的了,不过好在的确问住了评审团,那么他们对于小队行为的评判一定会有些不同,当下之际,能争取多少是多少吧。她头顶冒汗,毕竟还只是个18岁的小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质疑评审会内包括校长、主席、执行部长在内的几号大人物,这在谁看来都是过于刺激的一件大事。
      “好了,林妙妙。”陈末夏慢慢的走到了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回到座位上吧,李渺梧也去吧。”女人温声的安抚缓和了会场的气氛,她站在台中取代了林妙妙的位置,显然比前者更加有底气的朗声说话“相信大家也能够理解评审团对于任务中每一个行为的看法与态度,两方的观点虽然不同,但也恰恰是公开评审存在的意义,我们都很高兴看到这一点,你们能够站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是你们在成长着的表现。”她看着台下聚精会神的同事和学生们,与一束束凝重并且严肃的目光对视“诸位参加了学校异能研究实验室的老师和同学们应该很清楚,对于异种能量的研究,对于异种生物的研究,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将来,我们对异种生物的态度或许一切如旧,或许会有所转变,这些都取决于在座各位。我们每个人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而现在。”她看着白夜小队的成员,眼角每一根若隐若现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我很自豪我的学生们,他们代替我们完成了第一步,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虽然他们可能在某些问题上不是那么优秀,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们突出的成就,评审团也不例外。Lilith作为全场最理智的见证人,已经记录了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评审团会仔细考察,给出符合规定符合标准的评审结果。”她向台下微欠身示意“我作为姬临学院的校长,很感谢大家给予评审团工作的支持,不过激动也好、愤怒也好、疑虑也好,虽然我们还对自身存疑,但无论我们是谁,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心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我很期待看到学生们真正生而为人的那一天,或者说,重生的那一天。”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放松了全身上下紧绷的神经“今天的评审就到这里吧,辛苦各位了。”
      “校长先生,我们还有些问题没有得出结论…”诺拉站起来,但他的声音已经被台下躁动起来的谈论声淹没了,以至于除了台上的几人完全没有人在意。
      不过陈末夏还是回应了他“足够了,诺拉老师。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学生们在推动力量的博弈和变革了,难道不应该因为他们而自豪吗?”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接下去的一刻全部收敛,凝结成目光里的刀剑“你的每一个想法,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诺拉老师。”
      诺拉鞠了鞠身子“校长先生,是我情绪太过激动,让您误会了,请原谅。”他的余光观察着张封鸿的神情,见后者已经是事不关己不以为意的表现放下心来。本来以为这一次能够借着打压妖怪在执行部中的地位、提醒李家严正家风的机会,将执行部之中的权利再次平摊,没想到这支小队里的成员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将心里执拗的念头一再压下,打定主意另寻出路了。
      表面上刚柔并济一如平常的陈末夏此时心里却一团乱麻,她收到了来自约尔曼冈德的问候,对方称其议会已经通过了对人类进行基因援助的决定,不日将提供数类异种生物的脊髓与血样拜访姬临学院,以示友好,他将携妻子一同前来学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访问。这位神秘莫测的领导人,他的态度从来都是不明朗的,这样一份厚礼对于内忧外困的人类来说如何能够拒绝,但对于他们来说,急功近利的代价依旧血淋淋的悬厅示众,此时又怎么敢贸然接受恶魔的礼物。
      但转念,她也会来,她是恶魔带来令人放下防备的掩护,还是只作为旧人重逢的心意,陈末夏不得而知。或许再早上那么几年她也会欢欣鼓舞的和旧友把酒言欢,在相对而坐时心有灵犀的笑着喝着淡酒故作轻松的说“大家都很想你。”可是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抛不开身份、种族、情感的差异,这久别重逢,不如说是投石问路。
      会议室的人已经基本上散去了,郭启宁着急评审的结果急急的带着评审团成员进行会后讨论去了,她还不想立刻投入到工作里去,这难得的空闲,能看看窗外的风景都已经是天赐了。
      走出了行政楼,外面的阳光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朦朦胧胧的看见楼前花坛边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她走过去把手放进男人伸向她的手心里。对方的手一如既往的温度适宜,他的眉宇发丝,袖口领带,甚至是裤脚鞋边都打理的一丝不苟,一点也不像是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研究探索不拘形容的学究,反而像个刚参加过什么重大活动的成功人士。
      “累吗?纪楠已经过去等我们了,如果累了,我让他自己解决。”纪舒远牵起妻子的手,两个人并肩沿着花坛慢慢地踱步,三月的玉兰花在他们身后菡萏着,白的紫的花瓣在树枝上起舞,投下旖旎的影子。
      陈末夏笑了“你可真是亲爸,楠楠迟早跟你闹。”
      纪舒远扶了扶眼镜,郑重其事的说“在和我闹之前,他应该会因为你喊他‘楠楠’先和你闹。”
      女人失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男人倒像是一贯如此似的毫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感受,他们慢慢的往校园停车场走去,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逐渐淹没在春天的花海中,被写在无数学生们向往爱情的私密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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