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人口》霓谷奈奈

4、04

　　04
　　李涛失踪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找到人。
　　他那辆大车的车窗上也积下了一层灰，有淘气的孩子爬上去用指头怼着写了好些“李雷喜欢韩梅梅”之类乱七八糟的字。
　　我站在李涛的车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混账也不知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连爹妈都不管了，真不是个玩意儿。

　　我正在心里狠狠骂他，忽然，一个女人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上。
　　因为没有防备，我被她吓了一跳。
　　“陈刚。”李茜笑嘻嘻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忍不住揪了揪她的鼻子：“大姐！你鬼似的从我背后这么冒出来，吓死我了……”
　　“对不起嘛～～”她软着声音跟我撒娇，跟着视线移到车窗上，叹息着问道，“那个谁还没回来么？”
　　“嗯，鬼知道他跑哪去了，妈的，连自己爹妈都不管了，狗东西……”我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脏话。
　　李茜嗤地一笑，宽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换换心情，去我店里玩玩儿？我都照顾你生意这么久了，你还没照顾过我的生意呢。”
　　美人责备，吓得我连忙赔笑：“我那不是出摊之前备菜忙么，你也知道，烧烤这类东西都是辛苦活儿，起早贪黑的。”
　　“好吧，不跟你计较。”李茜笑得眉眼弯弯，转身先走，示意我跟上。
　　我赶紧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跟她闲聊：“哎，李茜，我一直都没问你，老街这边没啥人气儿，你怎么想起来把店开在这种地方了？”
　　李茜笑着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啊。你看，这里静悄悄的，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路过，周围的巷子错综复杂，还这么深，一眼都望不到头，就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然后你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那么一家神秘莫测的店，然后你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店门，灯光昏暗，隐藏在阳光的阴影后面，一个年轻的妖艳女人温柔地跟你打了声招呼，欢迎光临——瞧，这感觉不就上来了么？”
　　“想不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我抚着嘭咚作响的心口，揶揄她说：“不过我还真是被你刚才那声‘突然！’给吓了一跳……”
　　她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了。

　　来到她的店门口，她率先推门进去，对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我点了点头，推门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问她：“李茜，店里就你一个人啊？”
　　“嗯。”她点了点头。
　　我说：“鬼屋什么的，不是应该要有人装神弄鬼的么？还有那个桌游，应该也是要好多人才能玩得起来的。”
　　她轻蔑地努了努嘴，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那些东西都太小儿科了，我才不稀罕呢。我都是自己做道具和机关，全部都用触发电路来控制——原理就相当于咱们初中高中时候学物理画的那些电路图，什么串联、并联、开路、闭路那些，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进去，照着我留在各种地方的线索去搬动开关把电路连上，就会有鬼出来吓唬你了。”
　　我也轻蔑地努了努嘴，摇了摇头，不屑地说：“拉倒吧，真人装神弄鬼都吓不到我，那些塑料塑胶之类的假货能吓到我？笑话。”
　　“那得等你出来再说了。”李茜一把从我的屁股口袋里摸出手机收缴过去，又从一旁的桌上拎起一盏小油灯，顺手从旁边一个小油桶里蒯（kuai）了一勺灯油，捻了一条灯芯进去，帮我用火柴点着了火，推着我进了鬼屋的入口：“鬼屋里头到处都有监控，连着前台的那个电脑，一会儿我会在那里看着你的，你要是害怕到玩不下去的话，就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我会把总控的灯都打开，把你给带出来。”
　　“啧？就看不起我呗？”我挑衅地对她扬了扬下颌，跟着面色一变，“yue——这特么什么味儿……”
　　“人。油。”李茜戏精附体，眼珠上翻，板结着面孔冷冷地说。
　　“呵呵，我也得信呐。”我给了她一个商业假笑。
　　“好了啦，是猪大油里兑了些鲱鱼罐头熬出来的鱼油。”她到底还是没绷住笑。
　　我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掩赞许：“厉害厉害，我觉得你不仅是个文艺青年，这个脑洞也是大过天，我服了。”
　　她翻了个白眼儿，掀开面前厚重的帷幔，连推带搡地把我给怼了进去：“滚滚滚，就知道贫……”
　　我眼前一黑，被冻得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
　　这尼玛冷气开得是真足……

　　我提着手中光线微弱的油灯，顺着甬道摸索着前进，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周围的环境也亮堂了许多。
　　第一个场景，好像模仿的是藏传佛教的山洞，地上散落着一些诸如阿姐鼓、腿骨法器、指骨佛珠之类的东西，墙上还挂着好几幅人皮唐卡，也不知是猪皮还是羊皮做的，天顶上吊着的几个火桶熊熊燃烧，鲱鱼罐头的气味直顶得我头晕眼花。
　　看得出来，她对这家店是用心了，我一会儿一定要在大众点评上给她个五星好评。
　　她这神店要是不火，那真的是太不科学了。

　　我按照羊皮卷上的指示，按下了第一个开关。
　　好像无事发生。
　　我又在周围摸索视察了一番，忽然，五条带血的麻绳从吊顶上落了下来，上面吊了五个吊死鬼，已经变成了干尸，外面是一层薄薄的焦黑色皮肤，里面是骨头架子。
　　我大惊失色，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跌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瘫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壮着胆子靠近过去，哆哆嗦嗦地伸手摸了一摸。
　　一摸上去我就笑了。
　　妈的，手上的皮肤是用胶皮手套做的，胶皮手套上用来刷碗上面脏东西的点子都没用锉刀锉去，身上的皮肤也是胶皮，最后用了真空抽气机抽走了里面的空气。
　　我伸手按了一按，软软的，好像还垫了点儿棉花在里面。
　　瑕不掩瑜，属实牛逼。
　　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面挂了一条项链，猜想是打开下一个门的线索，就举着油灯凑过去看。
　　那条项链其实就是个锁车用的细铁链，上面挂了一个“饰品”。
　　那个“饰品”只差把“钥匙”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上面了。
　　我伸手挣了一下，自然轻而易举地把它给从铁链上挣了下来——它的连接处是一块吸铁石。
　　瑕不掩瑜，还是牛逼。
　　我把它放到旁边祭坛上的一个形状大小两相合衬的格子里面，跟着，就听见机关开启的声音，门开了。

　　第二个场景是恐怖标本间。
　　墙上的宣传栏里被贴了一个视觉冲击效果非常五毛钱的剧情简介，我十分有理由怀疑李茜根本就没有去找美工，而是自己随便从一些猛鬼故事之类的三俗地摊杂志上抠了点背景图来用。
　　我举着油灯看去，剧情简介上写着，远离城市的山林里住了一个标本师，他喜欢做一些动物标本，没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变态的爱好，他喜欢收集人类的内脏。他时不时地就会把落单的登山者抓回来剖腹挖心，把他们的内脏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做成以供自己时常观赏的艺术品。
　　我顺手拿起手边收纳架上的一件泡在浑浊的福尔马林罐子里的“艺术品”晃了晃，晃不动。
　　我又弹了弹罐子的外壁，声音沉闷，是塑料的。
　　我打开盖子按了按罐子里的“福尔马林液体”，触手Q弹，是固态橡胶的触感。
　　好的吧，毕竟是回本困难的小本生意，道具制造上难免粗糙一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瑕不掩瑜……
　　对不起，我有点儿夸不动了……
　　我同样顺利地找到线索，打开木门，然后，来到了最后一个场景。
　　最后一个场景是“冷链车间的秘密”。
　　在这个场景里面，我化身为一名高级警探，正在调查一个杀人分尸的案件，循着条条线索，我来到了三号嫌疑人工作的屠宰场冷链车间，准备在这里寻找到被分尸的尸体。
　　剧情简介上还写了个备注，被白色真空袋包装的是普通肉，被黑色真空袋包装的是被害人的尸块，尸块一共有大中小三袋，你需要全部找到它们，然后按大中小的顺序在密码门上调出尸块包装上的三个数字，打开最后的铁门，通关完成。你有十分钟的时间（你脚下的地板下面连着电阻，十分钟的计时从迈步进去那一刻开始，不要妄想作弊哟，祝你好运）。
　　看完简介，我便迈出脚步，开始在最后的场景里面寻找起了所谓的尸块。
　　最后，因为光线太暗，我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找到线索。
　　十分钟的倒计时结束后，最后的铁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李茜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她的背后是午后温暖的阳光。
　　她对我招了招手，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过来吧，你输了。”
　　我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懊恼地挠了挠头，向着亮光处走去。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我出来以后拍了拍衣服，梗着脖子嘴硬。
　　“刚开始是谁被吓了一跳来着？”她又笑眯了眼睛。
　　“那是我没站稳，不小心——”
　　“想不到吧，我这摄像头还有即时收音功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厉不厉害？”
　　“我……”我顿时语塞，从头麻到脚后跟。
　　半天，我才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行吧，我认输。”
　　“但你还是赢了……”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心跳加速，哆哆嗦嗦地揽住了她的腰。
　　忽然，我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睛。
　　李茜回头看去，不禁笑了。
　　她温柔地摸了摸那只毛孩子的脑袋，故作嗔怪：“□□，去一边玩。”
　　“哟，你养了只这么大的狗啊？”我干笑着挠了挠头，不知道刚才的事情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是两只。”李茜揉了揉那只大狼狗的脑袋，“这只是□□，还有一只叫CC。CC——CC快来——”
　　她冲着屋子里召唤。
　　不一会儿，从楼上跑下来一只跟□□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狼狗。
　　“它们可乖了，从来不咬人。”李茜忍俊不禁，“不信你来摸摸。”
　　于是，那一下午我们就一边聊天，一边遛狗。
　　我想继续的那件事情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