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人口》霓谷奈奈

2、02

　　02
　　“老板，麻烦给我来两百块钱肉串，都要中辣，打包。”
　　一个自行车的车铃被拨弄了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紧接着，一个银铃似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好嘞——”听见来生意了，我连忙习惯性地应声。
　　她来到我门外支的遮阳伞底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看见她扎着一个利索的马尾，戴着一个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不过她身上的装束倒是有点儿眼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刚子，再来十个羊腰子，酒再给我拿两瓶儿！”不远处的李涛在那里粗着嗓门子吆五喝六，拽的二五八万，跟个大爷似的。
　　他以前从来都不带这样的。
　　我被他顶得心中火起，心说你老小子是不是黄汤子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跟我在这来这套！
　　我刚去手边的冰柜抓起一把羊腰子，抬头正要照着李涛的脑袋去，就看见他两只手指头拈着杯子，色眯眯地往新来的客人那里看。
　　我顿时心下了然。
　　我算是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了，可不是刚才在这混球的嘴里见过么！
　　合着这伙计看上这小妞了，在这冒充大尾巴狼呢。

　　我消了气，暗暗笑他幼稚，也殷勤备至地应了他一声，去冰柜里给他和那女人拿肉串。
　　李涛的羊腰子先好了，我按照他的口味加了重辣，撒了孜然，放在盘子里给他端了过去。
　　临走，他按住了我的手腕，压低声音十分猥琐地说：“我刚才说的那个小骚娘们儿就是她，怎么样，够带劲儿吧？”
　　“羊腰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挣脱手腕，顺手捡起桌上的那只塑料酒起子，敲了他的手指头一下，想要让他醒醒酒。
　　看他这满嘴胡话神形猥琐的，真给我们大老爷们儿丢脸！
　　李涛挨了打，疼的忙不迭在那里鼓着腮帮子给被砸疼了的手指头吹气，跟只大猩猩似的。
　　我把酒起子随手撂在桌子上不再去管他，自顾自地回头去烧烤架前面接着烤我的肉串。
　　烤好以后，我利索地用锡纸把它们分成四份包好，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了那个女人。
　　她跟我道了一声谢，利索地扫码付款，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回去扫了来时骑的那辆共享单车。
　　她把东西挂在车把上，刚骑出去了两脚蹬子，我就看见李涛急三火四地站了起来，摸了他放在桌上的电瓶车钥匙就要走。
　　“你狗日的还没给钱呢！”我赶紧跑过去拦住他。
　　“明天给！”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将我甩脱，骑着电瓶车就钻进了旁边的巷子。

　　“喝多了吧……”
　　我看着他行将消失的背影哭笑不得，他家又不住这边，干什么往那黑灯瞎火的地方拱？
　　刚要转身回去玩游戏，忽然，一个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我吓了一大跳——
　　从这条巷子进去，正好可以看见那个女人骑车回去的大路，但是巷子里头黑灯瞎火的，却正好可以藏住他的身形。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别是酒劲上头，想干些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吧？！
　　我吓得浑身一凉，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没走远的那个女人大喊：“美女——你等会儿——还有东西没给你——”
　　她听到我的声音，刹住了车，回过头来好似狐疑地看着我。
　　刚才，她是亲眼看着我给她打包的，不可能漏东西。
　　我生怕她感受不到我的迫切似的，伸长了手臂对她招手，示意她赶紧回来。
　　万幸，她顿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调转车头，又把共享单车给骑了回来。
　　我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回来以后，我正强作淡定地烤着六串鱿鱼头，见她回来了，我对她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美女，你刚才买的东西多，又是新客，我应该送你点儿东西的。往后咱们都是邻居了，还请你多多照顾我家生意。我也不知道你们几个人吃，就给你烤了六个，你看够么？”
　　说着，我指了指铁板上的鱿鱼头。
　　“够了够了够了，这多不好意思，我们只有……嗯……四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她对我笑得十分温和。
　　我摆了摆手：“没事儿，烤都烤上了，你要是谢我，以后多照顾照顾我生意就行。”
　　“那是当然。”忽而她又顿了一下，迟疑着问，“诶？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搬来的？”
　　“噢，这、这个啊，我朋友跟我说的。”被她说到了我担心的事情，我禁不住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地回答她。
　　“诶，对了，你朋友呢？”她下意识地往李涛刚才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人，她的视线又若有所思地在桌子上的剩饭上扫了两眼，然后轻描淡写地移开。
　　“他……噢、他刚喝多了，上厕所去了……哎呀——”
　　我忽然闻到了一股糊味儿，赶紧低下头去，手忙脚乱地抢救起了手上的东西。
　　她只笑笑，没说话。

　　烤好以后，我把那六个鱿鱼头包好递给了她，她跟我道了一声谢，转身就要骑车离开。
　　“哎，你……你等会儿……”
　　我踌躇再三，心说自己到底是个行正坐端的君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只小羊不明真相地往虎口里去。
　　万一李涛借酒犯浑，害她一个姑娘家的清白要是没了，那她以后怎么见人？
　　我忍住心中忐忑，沉沉地出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郑而重之地跟她说：“我朋友——呸，去他妈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他也就是经常过来照顾我生意的一个熟人，他没去厕所，他是……他是跟踪你去了……我刚才拦他了，没拦住，他那么五大三粗的，还一身横肉，我打又打不过他……”
　　我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自己是他的从犯一样。
　　“所以，你就用这个办法把我给叫回来了？”她问。
　　“嗯……”我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她对我感激地笑了笑，“你人真好。”
　　“应该的……应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忙不迭地点头，“对了，你要是回店里聚餐的话，从河边也能过去，就是绕的有点远，不过那里是大路，有新修的路灯，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你一会儿开一下导航，骑到桥头然后过马路往左拐，贴着路边走，第三个路口拐回来，过了那个老小区就是后街商业区，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提前让你朋友在第三个路口那里等你。反正……图个安心吧，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们女孩子应该要注意自我保护，最好别一个人走夜路，怪危险的，我在微博上新闻上和收音机里经常听见这之类的新闻……”
　　“嗯，谢谢你。”她感激地对我点了点头，骑上车子面朝着我指给她的方向，“对了，我叫李xi，草字头，加一个东南西北的西，交个朋友吧，有空去我店里玩儿。”
　　“啊！噢……我、我叫陈刚，双耳陈，立刀旁的刚。”她突然告诉了我名字，我受宠若惊，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刚，嗯，记住了。”她粲然一笑，对我摆了摆手，骑上了车子。
　　我也傻呵呵地笑着对她摆了摆手，跟她道别。
　　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黑洞洞的巷子，像个深渊巨口。
　　那个深渊巨口里面，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人。
　　是李涛。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低声骂道：“陈刚！你他妈的想死么？！坏老子好事！”
　　我心跳慌乱，面上却是强作镇定地还嘴：“涛、涛哥……女人是靠追的，不、不能强迫人家，那样不厚道……”
　　李涛满面怒容：“你懂个屁？！那些骚娘们儿不就喜欢霸王硬上弓么？！老子强了她，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再对她好不就行了？！多管闲事！说！你是不是让她走河边了！”
　　“没、没有……”
　　“CNM，要是有的话你倒霉了！”
　　李涛撂下一句狠话，就骑着他的电瓶车追过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李涛离开的身影，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给李茜发一条微信，解锁屏幕以后这才想起来，我刚才光顾着跟她说话了，还没来得及加她的微信。
　　我胡乱划拉划拉东西准备收摊过去拦住李涛，就在这时，来了五个衣着打扮分明是工厂青年的小年轻，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按着菜单一边看一边点菜。
　　我咬着后槽牙，看了看李涛背影已经彻底消失的方向，又算了算这个月的房租水电费和营业额，到底还是拿起了笔，陪着笑脸去记他们的菜单：“帅哥，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你们把刚才点的菜重复一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我赔给你们两瓶啤酒怎么样？——哎，好好好，谢谢理解，谢谢理解……”

　　过了一会儿，我正在那里烤着肉串，就看见李茜骑着刚才那辆共享单车从河边的方向往这边骑回来了。
　　经过旁边略显昏暗的路灯的时候，她勾着唇角看了我一眼，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向我致谢。
　　她骑着共享单车往后街的方向渐行渐远，这一次，李涛没有追过来。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只小羊到底还是逃脱了虎口。
　　李涛那家伙也真他妈的不是人，等哪天我一定要去跟他爸妈告告状，让他们教育教育这个混账！
　　这一段插曲便算是就此揭过去了，我继续忙活起了我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