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暗獭

7、佛珠

　　银杏树叶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林舟从考室回来，按照老师的安排组织同学将桌椅归位，蓝山和岑月看起来都心情很好。

　　他迟疑片刻后问：“你们考得都不错吗？”
　　“谁知道。”蓝山帮柏知把桌椅摆好，把自己储物柜里柏知的书拿回来，“考来考去都那样，看书的时间不如多玩会儿。”

　　林舟没说话，他知道蓝山和他不是一类人。

　　“岑月呢？”

　　岑月正在鼓捣书包，“不知道。”
　　林舟有些意外地看她。

　　岑月动作一愣，想到什么过后眼神游移飘到蓝山身上。
　　他们开着窗，窗外发枯金黄色树叶飘进来，落在了林舟的头顶。

　　蓝山爆笑，“林舟，哈哈哈，银杏叶飞你头上了。”
　　岑月也应和道：“看来什么东西都挺喜欢他的。”

　　林舟有些呆呆地伸手去抚头顶，一番动作后叶子埋进发里，越来越深。
　　蓝山伸手想帮他，还没碰到林舟，面前的人突然往后急退一步，慌乱而急促地说：“不用。”

　　岑月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你知道的，他不喜欢别人摸他头发。”
　　蓝山“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坐回位置上，继续帮柏知整理书桌。

　　“考完三天假完柏知就回来了。她现在好了很多，我和蓝山打算提前去看她，你一起吗？”

　　林舟反问她：“你和蓝山心情好是因为这件事吗？”
　　岑月没有否认，“是。”

　　他没有迟疑：“不去。”
　　岑月没有再问。

　　岑月和蓝山一人提了一大包零食往柏知家来。
　　柏知这会正坐在院里休息，透过铁制栏杆看见他两，忙站起来挥挥手，走过来开了门。

　　“你们来啦！”

　　岑月仔细看她的脸，“瘦了。”
　　“岑月你瞎吧，我觉得她至少胖了十斤。”蓝山拿过岑月手里的袋子，“你们继续聊？我去把东西放好。”

　　“一起进去吧，外面开始吹风了。”柏知拉着岑月往里走。

　　柏知家一进门是一段玄关，两旁挂着画，有的是她小时候画的简笔画，有的是柏青山画的山水画。

　　蓝山朝着她画的一家三口笑了很久，说她画自己画得最像，脸圆肚子圆的。

　　岑月坐在沙发里。
　　“你不知道，蓝山非在学校诽谤你是为了躲考试。”
　　蓝山急得跳过沙发，“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腿好了吗，乖孙。”柏知手里削着苹果，噱完一串苹果皮一点没断。
　　蓝山别扭地说：“挺好的，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你走路不看路？”
　　蓝山生气地撇过头。

　　柏知把苹果一分为二，先递给岑月，再递给他，“吃吧乖孙，爷爷疼爱你。”

　　蓝山收下苹果咬了一口，一头蓝毛气得一颠一颠的。

　　岑月也咬了一口，问她：“这几天在家是不是很无聊，我听说叔叔阿姨最近工作都很忙。”
　　“屁事没有，本来早就该回校了，结果我妈非要我下周再回去。再说了，之前那个谁也来看过我，虽然没进门。”

　　岑月猜到是谁，“林舟来过了？”

　　柏知削完一个马蹄扔进嘴里。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我家在哪的，就是学月考试前一天，站在栏杆外面问我去不去考试。我说不去，然后我爸出来叫我吃饭，我准备问他要不要一起吃，说句话的功夫人就跑了。”

　　蓝山下结论道：“这人指不定是学傻了。”

　　柏知和岑月坐在沙发里聊天，蓝山四处蹦跶。

　　“柏知，我能去你房间里看看嘛。”蓝山的声音有些远。
　　柏知的房间是套间，外面是个小书房，里面的房间只有衣柜和床，分工明确。
　　柏知大声回答道：“楼上左手走到底，你别进里屋就行！”

　　柏知的房间门被刷成香芋色，门把手涂成奶油状，蓝山握住门把手，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
　　他是第一次进女孩子房间，紧张又期待。
　　蓝山打开房门。

　　靠窗的一面是一张大大的书桌，旁边的两面墙全是柜子，一面摆放着密密匝匝的书，一面装着玻璃门。
　　蓝山对书没兴趣。

　　装着玻璃门的柜子，最顶端放着几座奖杯，蓝山眯着眼去看。

　　“2014-2015 xx市年度优秀学生代表”
　　基本都是和学习相关的。

　　最中间的这座玻璃奖杯不太一样，它比其他的都小上许多，乍一看很不起眼。
　　“2012年 ‘春华’杯儿童故事大王”

　　蓝山笑出声，没想到柏知小时候还会讲故事。

　　第二层是一些镶在框里的照片，里面的柏知和现在不太一样，基本都呲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旁边还放着一个相册。
　　蓝山毫无负罪感取出这本相册，坐到书桌上翻看起来。

　　大多数都是小时候的照片，有景点打卡的，有抓拍的，还有她参加各种活动的。后来大概是长大了不爱照相，翻到她上初中的时候只有最后一两页。

　　初中的第一张是柏知站在附中门口不情不愿地和那座丑丑的雕像合影，嘴巴嘟得老高。
　　最后一张不是真实场景，而是一张报纸的剪影，报纸上容貌失真的柏知站在中考红榜前面比个耶，身边好像也是个女生，不过报纸右上角没拍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是她和埃菲尔铁塔的合影，还有一张的柏知站在人群里看着天空，面色忧郁，目光有点空洞洞的。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蓝山看了一会，嘴巴张成“O”状。

　　“柏知！”

　　蓝山举着相册，几步从楼梯上跳下来。
　　柏知不耐烦地说：“叫我叫得这么大声干嘛。”

　　蓝山没在意她的态度，笑得眉飞色舞地跃过沙发挤到她和岑月中间。

　　“你快看！这里有我和你的合影！”

　　“啥？”柏知扬眉。

　　蓝山把相册摊开到茶几上，指着相册里那张柏知望天的照片，“你看，这张你装忧郁的照片，这旁边的三个人不就是我、岑月，和林舟吗。”

　　柏知和岑月听他这样说，也凑过来看。

　　岑月笑了，“还真是我。”

　　照片里的岑月正皱眉看着林舟，林舟的头发刚刚到肩膀下面，比起现在来看起来清瘦阴郁许多，他的头微微低着，像在思考什么对他而言麻烦的事。
　　蓝山离他俩半步远，嘴里叼着根竹签串成的冰棍，难得的也垂丧着脸。

　　“你们这是干了啥……怎么一个个的表情都不太好。”

　　蓝山没好气道，“就你这像被渣男伤了心的一张脸也好意思说我。不过这一天我好像还真有点印象，你看林舟的手腕上，是不是有一根手串儿？”

　　柏知点头，她看见了。
　　少年穿一件黑色的短T，手腕上一点木白色，还挺明显的。

　　“那天好像是林舟多少岁生日来着，钱多多本来也和我们一起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结果他没要，转头就走，还给我们甩脸色，钱多多就被他气跑了。”

　　“生日？”柏知眼睛瞪得老大了，“你说那天是他生日？”

　　“是吧，是十四岁生日还是十五来着。”

　　同样都是林舟，生日都会不一样吗。

　　林舟的生日，应该是十二月啊。
　　怎么会变成了夏天？

　　***

　　柏青山回到家的时候，听见客厅一阵喧闹声，原本微抿着不悦地唇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柏知，岑月他们来啦。”他绕过玄关。

　　岑月和蓝山纷纷向他问好，他提着一大包食材卷起袖子往厨房走，“都想吃点什么，不用客气，叔叔买了很多好吃的。”

　　蓝山倒没客气，跟着走过来看看一堆鸡鸭鱼肉，“叔叔，我会做可乐鸡翅，可以用一下这些鸡翅吗？”

　　柏青山侧过身打开双门冰箱，“里面有可乐，自己弄吧。有什么忌口的没？”

　　“没，我啥都能吃。”

　　柏青山开始处理食材，想到什么探头出去问：“岑月，柏知平时吃得挺辣，你能吃辣吗？”

　　岑月点头道，“我和她口味差不多的。”

　　厨房里传来香味，不一会成敏也回来了，柏青山听见开门声连忙走出来，慌忙问：“今天没去接你，累不累？”

　　成敏摇摇头，“你要回来给小朋友准备晚饭嘛……岑月，蓝山，过来一下。”

　　岑月站起来，蓝山也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
　　成敏递给他们一人一个浅色的丝绒袋，是她给两个小孩准备的檀木佛珠。
　　“回家再看，先去准备吃饭？”

　　蓝山夸张地行了个大礼，叫得大声：“谢谢阿姨。”
　　岑月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成阿姨。”

　　成敏揉揉岑月的脑袋，温柔地说：“是我该谢谢你们在学校照顾我家知知。”

　　饭菜端上桌，柏青山做了小煎鸡、麻婆豆腐、日式豆腐煲……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柏知：“……这是什么。”她用筷子夹起黑乎乎的一团，有些无语。

　　蓝山鼻子翘得老高，为自己推销道：“我做的可乐鸡翅，可好吃了。”

　　倒是能闻到勾人的甜辣味，柏知皱眉，小小的咬了一口。
　　“不能再吃了，不然我可能又要进医院了。”

　　“柏知！”

　　吃完饭，柏知和岑月在厨房刷碗，柏青山看了她们一眼，走到成敏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得到成敏的认同，才对蓝山道：“叔叔出去抽根烟，你随便看点电视吧。”

　　“叔叔你去吧。”

　　柏青山来到玄关，虽然本不是真的来抽烟却也从兜里掏了根细烟点好猛抽了两口，打开屋门，院里的灌木丛在冬季里没了生机，他走到小路的尽头推开门。

　　“还不回去？”他没好气。

　　少年原本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黑色的手机，闻言忙转过身，面色平静坦然自若地开口：“叔叔，我叫林舟。”

　　柏青山又抽口烟，烟雾绕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你是谁，还不走？”

　　他准备好的台词派上用场。
　　“叔叔，我是柏知的前桌，以前只是和柏知有点误会闹了些不愉快，我们已经和好了，我和岑月、蓝山一样是柏知的朋友，柏知人很好，我也很喜欢她。”

　　柏青山冷哼一声，“知知好不好，需要你说？”

　　林舟愣住，脸上的裂缝只出现一瞬，继续道：“我成绩还可以，可以帮助柏知。老师也很希望我和柏知能共同进步……”

　　“停停停，”柏青山打断他，“给你叔叔推销你自己呢？你这些话还没人蓝山做的菜行，打住，我不吃你这套。”

　　他不解，有些急促道：“叔叔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和柏知在一起？”

　　柏青山一只手推开门，“性格不行，不适合和柏知一起玩。”
　　“快点滚回去吧，我再在我家附近看见你……知知惹不起你躲得起，快点滚。”

　　林舟这才看清男人的表情。

　　不耐，厌恶。

　　就像柏知有时候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