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徒刑》落墨

7、7

　　——……白鸟白鸟到哪去……

　　——……飞回家乡去……

　　——……白鸟家乡在哪里……

　　——……在哪……

　　被背叛的白鸟与被背叛的家乡，那条长长的路一直延续到很远，像延到了天上那样。凌晨暗灰眸子无神扫过，一只白鸟，一片死亡。

　　他脚下的土再次写上了一个人的名字，朴易师兄朴易师兄，满满的写满他心里，小晨是乖孩子小晨要留着等小晨要早些睡，小晨小晨，他叫他，梦一直是朦胧的，朦胧的像死了一样。静谧的宁和宁和的静谧，他醉了睡了哭了，心哗的碎开，棱角分明。二分四四分八，有些疯狂的沉下去，世界都是苍白苍白的地面天空都是满目疮痍，有点像那些死人的脸皱巴巴的，我不看我才不要对那些死者有什么敬畏，你们死了就是弱者就没有资格被缅怀了，滚吧滚吧滚出我的小世界我的小花园！

　　他虽然满头大汗，却沉静微笑。

　　“做噩梦了？”

　　“恩。”

　　“先送你回去。”

　　“恩。”

　　“凌晨。”

　　“活着呢。”

　　“对不起。”

　　“我才不原谅你，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没关系啦。”

　　“谢谢。还有……晚安。”

　　“……晚安。”

　　朴易一出门就看到一双愤怒小豹子的眼睛。

　　“奶咖不能泡了。”

　　“哦。”老男人轻描淡写一句，顺便为自己的无情指数打个75分。

　　“他顺利回去了？”

　　“是啊。”耸耸肩，他相信这个小少爷的无赖指数比不上自己，“没人跟你抢了，松口气吧。师弟的亡魂来找你……”

　　“去死！恶心！”

　　“现在知道恶心了？我想你们这种小屁孩装鬼吓人时怎么就没觉得自己恶心？”他像个女皇——就是女皇，孤傲自大，盛气凌人，如果是个女的一定就是那种美国80年代电影皇后，挑起眼角冷哼一声，然后男人们就呼啦啦的像狗一样亲吻她的裙摆赞颂她的美貌，就算是潘朵拉也无所谓，那种气质就如同沼泽湿地，随时可能丧命。

　　侃最后趴在他背上，累了开心了，“反正我就连恶心都要有性格，和你一样。”

　　“你父亲就要指定继承人了吧？”

　　“那又怎样？”他问，抬起头就是无畏无惧，“让那些家伙像发情的猪一样去抢吧，我随便。只要和你在一起。”

　　而某人明显没有发现其中玄机，不过扭曲成另一个意思，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纸片啪的一下摔在侃面前，“好好看。”

　　全是盗来的资料，家族内部的斗争引来的恐怖后果在白底黑字上写的明明白白，侃飞快浏览一遍，“我也有东西让你看。”

　　“什么？花花公子杂志？”

　　“不是。”他神秘笑笑，像个孩子展示自己的小宝贝一样的贼，“跟过来。”

　　* * * * * * * * *
　　主屋内的空调开太大了，这是朴易的第一感觉。

　　而不祥预感的来源，是幕布后的东西。隐隐的轮廓，似乎浸透了年轮那般，留下细细的叶脉让人赞叹，他想，是不是应该停下脚步？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是谁？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男人老狐狸老恶魔！不就和一小孩玩游戏吗干吗慌慌张张的？朴易呀朴易你真是退步了，给师弟师妹们看到还不笑话死？

　　侃将幕布拉开一个角，停住，“你是要亲自来呢？还是我来？”

　　轻笑，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像□□老大那样给别人“要生……还是死……”之类云云的选择权？电视剧绝对看多了，那种少儿不宜的东西会教坏小孩的，世风低下啊……他叹口气，连脚步都没动，就轻轻一挥手，肘部弯度不超过20%，然后那厚重的幕布就轻飘飘被吹开，小孩子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表情刹那降了三层霜，他至少知道，毁尸灭据的本事，老男人还是有的。

　　最后朴易瞳孔一缩，外面雨下的哗哗，闪电惊雷，将他的脸照的惨白。

　　气氛沉了好久。许久，他笑的大声，原来原来原来，小豹子早就成了非洲金钱豹，果然是青面獠牙，毕露锋芒。

　　他想他真是个傻子，那人明明还是个孩子是个独立的个体，他为什么总觉得侃就是凌晨的替代品？还是孩子呀还是要疼爱的，他如今终于见识到，17岁孩子的所有力量。

　　“你知道吗？大哥已经开始内乱了。”

　　天气很好太阳很热，他坐着他站着，站着的那个给坐着的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他的脸藏在杂志下，阳光大刺刺的反射挡了所有表情，他的身体弯曲的懒懒拥在躺椅上，像个贪睡的孩子，谁敢叫我我就咬谁那般的嚣张，侃想笑，手指不规矩的想把书掀开，“你最想去哪里？”

　　“厕所，还有食堂。”

　　“真现实。”

　　“你都老大不小了，不会还想去那什么童话国度吧？”

　　“如果我那样说了，并想带你去呢？”

　　“因病请假。”翻个身，继续睡，当然这次他没有忘记放好杂志，突然刮风了，书一页页哗哗翻过，他们的情绪全然掩盖。

　　他还是沉默。死人的沉默。然后就靠在他身边一起睡，倚在他的背脊上感受他的心跳起伏，阳光静悄悄花香静悄悄死亡静悄悄时间静悄悄，然后一声消音器响过，那张躺椅上已经没有一个人。

　　杀手们全体警戒，随时提防着猎物出现，可是他们很快发现根本不用提防，猎物不逃不躲，大刺刺的站在他们面前——没有人看清楚是什么时候，不断有影子闪过，不断有影子倒下，一击致命连活口都不想留——留什么？老男人的资料里写的明白，珐君的部下，他对继承人之位已经垂青很久，再也无法忍耐于是开始发难，侃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唱一和像极了无知的师徒二人组，没人注意他们的计划。

　　十秒。全灭。

　　从头到脚朴易根本没去保护侃，那孩子已经17岁了，不再是初见面时那个15的毛头，自从他看到幕布后的东西时就肯定——不需要任何保护，能够把家族十位长老的契约全部弄到手。

　　半小时后警铃响彻上官家每一个地方——长子上官珐君遇刺。当场死亡。次子上官郝退出继承战斗，么子上官侃顺水推舟当上太子之位。

　　一天之内，□□掀起千层浪，有非议有支持，侃必须做些什么让底下的信服。而上官出云已经老了，虽然头脑依旧清醒，可威严到底大不如前。如今整个上官家基本被侃以及十位长老统治。

　　侃只有17岁，是历代继承人中年纪最小的，自然有大多数人不服，比如慕容家族——慕容苍的姐姐慕容琴，是出名的冷艳，从7岁开始接任务无一次失手，而当苍上任后她就立即隐退，并声明“从此不过问□□事”。此时就坐在客厅，黑色紧身衣加自装G1让朴易吹起口哨——性感与冷艳的完美结合，他喜欢的类型。

　　能够让一个很本分的女子违反自己说的话的人自然是他那不得了的徒弟，侃，记得怜香惜玉，人家可不容易呢。拍拍他肩膀，老男人换上侍从装站在一边。

　　如他所料，美女大姐一上来就是“请问您有自信统治这个家族吗”，啐啐嘴，亏他还挺看好美女大姐，没想到也就这么个程度，失望啊失望，他顿时有一种以“不便面窥视主人隐私”的无聊理由退出这更无聊的谈话。算了算了，谁叫我是大天才大狐狸大恶魔呢还是屈就一下吧……

　　天晓得，其实他还是怕乖徒弟中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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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战。枪战枪战枪战枪战枪战该死的枪战！那些□□大哥大姐脑子进水啊，居然会喜欢这种玩时会把命搭上玩后还要花费大量人力财力的三岁弱智游戏！弯腰躲过一颗子弹，朴易连骂三字经。呸呸呸呸呸我没事做啊拉着我徒弟。这小子功夫真是我教的？才解决几百人就光荣牺牲哎呀痛痛痛别咬我，知道你没死呐！恶劣性格怎么就学那么透彻？

　　挥手再解决一个，怎么就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他下了个决定，拖着某个东西（……小侃，我不是故意的……）进了主屋，再从窗下跃出时手上拖了两个东西，其中一个疑似斧子的包着的粗布慢慢散开——嘿小子醒醒，我们要飞了！

　　如果当时侃没有醒才是英明的决定，可惜他太听话，听话到不顾后果睁了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见识到什么叫撕心裂肺的悲惨。

　　如果从主屋往人群里跳，不管那些人是放狗还是拿着火箭筒他连眉头都不会皱，可是朴易拉着他往另一面跳。

　　知道海崖边的房子吗？不错，上官家的地形就这样，主屋位于悬崖边，不算科学，但在他们看来是勇者的象征，人类真是无理取闹，不过这么多年没有灭绝真是奇特。

　　所以此时，他们正从悬崖边降落，下面是海，里面的主宰是鲨鱼，牺牲品的勇者啊，挑战开始了，上面是死亡下面是灾难，我的小疯子，你选哪个？

　　朴易在笑。

　　他的唇角扬了起来，有着诱人的弧度，他背着侃下坠，像御风而行，黑色的长袍展开了，断桥残雪锋芒毕露。

　　由千年寒冰铸成的巨斧，要使用它，必须被它接受。

　　接着，没有水的冰冷没有鲨鱼的腥味，他们稳稳的落在地面。

　　他拉着他的手，千钧一发穿过枪林弹雨，宛如上世纪歌剧华丽开幕，步伐沉稳，不乱分毫，侃始终笑着趴在他肩上睡的安心，在一片火战中如此冷静，因为他在，那个有宽阔肩膀的老男人，总是放浪不屑，勾勾手指于是天雷勾动地火，洒满一天一地满目妖娆。

　　好象叫朴易的人在天塌了都不用怕，没有人帮你顶，但他会教你——不用怕，直视向前，真正的勇者总能面对所有，包括错误与灾难。

　　不管他如何可恶如何无赖如何没心没肺，他总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带着一大堆嘲讽与心疼，依旧是黑边眼镜。

　　朴易朴易，我爱上你了你知不知道，不想说，只是不想说……

　　你不要走……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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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侃醒了。他睡了整整三天，内乱已经结束，父亲死亡。

　　毫无情绪波动。有一大群人围上来嘘寒问暖，他目光穿梭，没有他，惟独没有他。

　　他闭上眼睛。古老的钟上足了发条。撕裂了黑夜，一直在他耳边盘旋，17年了整整17年，再过几秒他就过18岁生日，成为了个男人，不能依赖任何人，要面对所有危机与噩梦，宝贝没人帮你了没人爱你了，最后一片纯洁港湾悄悄溜走，身边都是阴谋。

　　朴易走了，他的希望走了，一生一世的爱走了。

　　他在不长不短的生命里用尽所有力气张开了双手去体会那个男人带给他的一切，氧气阳光露水。本来以为他对自己太残忍，将自己丢在风雨里，可等他走了才知道，那个老男人，耗尽心血的在保护自己，坚强的肩膀为自己挡住所有阴暗。他不在了，一切扑面而来，躲闪不及。

　　他紧紧握拳，眼睛闭的更紧，他不想看不想看！没有你的世界毫无意义！

　　有些颤抖着，心脏不停的跳，好象要暴开，它在叫喧着，什么都失去控制。

　　最后一声钟声远去，他18岁，明天他参加父亲的丧礼，并且继承上官家。

　　他本来想在那时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种满柠檬的地方，已经叫人摆好了桌子，挑个阳光灿烂的时候，泡一壶小熊奶咖，只有两个人的时间。

　　他本来想，在宣告继承权的同时对全世界说出对他的爱慕，将他留在身边，永不分离。

　　曾经在雨夜偷偷许下小小的誓言，趴在他肩上，有薄荷味道的洗发水。

　　太阳露出了头，浅浅的光，照进房间。

　　侃只记得在昏迷时有一双手，替他理好被汗浸湿的发，在他耳边俯语，“如果活下来，就来找我。”

　　我不会等，来找我吧。疼痛算什么，没人能伤害你，跌倒了拍拍土，继续走，将麻烦统统丢掉，灾难算什么死亡算什么背叛算什么？你是这个家族的主人。无所畏惧的神！

　　他像未知的世界伸出手，小心的摸索，朴易不在了，这个失去保护的孩子抖的像只雏鸟，他们的爱早已陷入沼泽，温婉绝望的让人想哭。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可思议，只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

　　于是他微笑。像他一样微笑，轻佻而可恶的，那时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他，美丽危险。

　　阳光一层层铺上来。他知道，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