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魂》二十立青

50、第五十章 得失计较亦不同

　　倘若雪彤真能醒来还好，那样的话迟玺便能弥补，也能放下。可她无法醒来，迟玺对她的亏欠便会一直都在。

　　回了佛山，寒令的冷酷与清雅彻底展现出来，他在世人眼中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自带气场的令公子。

　　与佛山弟子在校场会了一面，查收了弟子们的训练成果，看着井然有序的禅云门，寒令很是欣慰，心底对迟云满是感激。

　　迟家的事务，迟云能不管的都不管。而禅云门的事务，迟云能管的都在管。甚至给禅云门的弟子们指导功法。

　　只因她明白，迟玺，欠了寒令太多。而她更清楚，迟玺总会回到璃山，寒令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佛山。

　　这便是迟家的情义。

　　忙完明面上的事务，二人终于回到端云阁。阿初很自觉的带着迟家门徒们等候在外，不入禅云门后山。

　　寒令只带了他和迟玺够吃的蘑菇，其他的蘑菇，让阿初拿去与大家分了，反正一时半会不会走，大家都是要吃饭的。

　　端云阁的灶台，久未有烟火，显得有些陈旧。寒令一番收拾，才开始生火煮饭。而迟玺躲在寒令的房间，又翻出了寒令画的小九，拿到寒令面前晃了晃，问道：“你现在见过小九了，要不要把脸画出来啊。”

　　寒令夺过迟玺手里的画，回道：“没看清~~”

　　迟玺无语道：“令公子看书可是过目不忘，看个人竟然看不清，哄谁呢？”

　　寒令：“要不再看看！”

　　迟玺哑然，自从上次慌慌张张的退出来，他就再也没有入过魂境，总觉得没有脸面再进去，自然是不可能再带寒令入魂境了。嘟嚷着回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整个青宇，能说寒令不要脸的，也只有他迟玺了。

　　寒令低头看了看这些画，与魂境中的小九身姿无异，轻声道：“其实画得还挺像。”

　　迟玺拿回画，问道：“你当初为何会救我回禅云门啊？”

　　寒令回道：“道义。”

　　禅云门的道义，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迟玺：“那你救回来过那么多弟子，怎么偏偏把我关在后山养起来？”

　　寒令忙碌的身影仿佛被按了暂停，迟玺有些好奇，又有些调皮地凑到寒令身边问道：“你不会是一见到我就爱上我了吧？想想我那时才十一二岁，啧啧啧...你可真是......”

　　面对迟玺的掰扯，寒令拉着他的手臂，进了端云阁的房间，在衣柜深处的暗格里，拿出来一个包裹，这是被精心保存的一个包裹，放在千年不腐的灵枢丝囊里。

　　‘灵枢丝囊’是保存重要物品的灵器，哪怕放进去一颗山莓，也可永保新鲜。

　　迟玺好奇道：“什么？”

　　寒令：“打开看看！”

　　迟玺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很不简单啊，能被寒令如此保存的物件，想来肯定有非凡的意义。他放下手里的画，轻轻解开灵枢丝囊，里面竟然是一些杂碎物件。

　　寒令：“认识吗？”

　　迟玺拿出那些物件，一件一件的看了起来，惊讶地问道：“迟家的披风和钱袋？还有，这个是什么？山莓糖的糖纸？”

　　寒令认真道：“对！”

　　迟玺仔细看了看小小的披风，小巧的钱袋，心里的疑问堆成了山。这些物件，可是迟家亲眷才能配备的东西，这糖纸，更是外人不可能接触的东西。抬头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道：“你，不会，是我迟家人吧？”

　　寒令看迟玺如此紧张，解释道：“我并非迟家流落之人。”

　　迟玺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堂堂迟家，怎会让家眷流落在外。追问道：“那这些东西你哪里来的？”

　　寒令顾着锅里的蘑菇，说道：“出来说。”便退出了房间。

　　迟玺抱着披风与钱袋，追到灶台，催着寒令：“快说快说~~”

　　寒令边忙着锅里的蘑菇，边道：“这些都是你的。”

　　迟玺疑惑：“我的？”

　　寒令：“是~”

　　迟玺：“这是几岁的孩子用的吧，你遇到我的时候我不都十一二岁了吗？”

　　寒令：“是几岁的你，给我的。”

　　迟玺半信半疑地翻看了一下钱袋和披风，果然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九’字。震惊道：“竟真是我的！！”

　　寒令：“那时，你大概只有五、六岁吧！我也才不到十岁。你和父母游玩时遇上了我，那时的我，还是一个靠在牛身上取暖的孤儿，你把披风和钱袋给了我，让我成为了后来的寒令。”

　　迟玺没听懂，重复道：“我把披风给了你，你就成寒令了？”

　　寒令手上一直忙碌着，嘴上回道：“钱袋养活了我，披风保住了我，我才可以踏过冰原，活着来到禅云门，成为寒令。若没有你，我亦不复存在。”

　　迟玺越听越觉得奇妙，不过他似乎没什么印象了。

　　寒令提醒道：“你初次见我时，我躲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牛棚里，周围只有干草和一头水牛。我靠着牛取暖，让自己不被冻死。你对此很好奇，走过来问我‘吃糖吗？’还很自豪地告诉我，这是你娘做的糖，是买不到的。我看你心思单纯，很好说话，就问你‘有钱吗？’你便去取了钱袋，还把披风也给了我。”

　　随着寒令的一字一句，迟玺脑海里竟显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那一次旅程，那个简陋的牛棚，那个被冻得满脸通红瑟瑟发抖的孩子，那句怯弱得不带任何希望的‘你有钱吗？’......“我想起来了~~”迟玺大叫。盯着寒令仔细看了看问道：“那个孩子是你？”

　　寒令点点头，回道：“是！！”

　　迟玺目瞪口呆了半天，才道：“你十岁的时候，一个人从清阴走到了佛山？”

　　‘清阴’是寒令的故乡，地处极北边界，与禅云门相隔千里，中间要穿过洛山、月城等地。饶是如今的迟玺，若是徒步行走，也得走上数月的时间。不敢相信只有十岁的寒令，是如何做到的。

　　寒令回道：“是~”

　　清阴是寒令不想去回忆的地方，所以他从未提过这两个字

　　“你怎么做到的？”迟玺心底，冒出了心疼。怪不得令公子可以如此强大，可望而不可及，他的经历，又岂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寒令回道：“活下去，一直走~”

　　看似简单的六个字，迟玺却能听出其中的悲凉与决然。若是活不下去，或是走不到，他都只剩一个结局~

　　迟玺：“走了多久啊？”

　　寒令：“不知~”

　　不知前路几何，依然一往无前的寒凌。就跟后来，不知结局如何，依然奋不顾身的寒令一样。

　　那时的绝境，迟玺不敢想！心疼道：“你就不怕自己走丢了？”

　　寒令黯然，沉默半晌回道：“又有谁，会在意我丢了呢？”

　　这一句，比‘活下去，一直走’更让迟玺痛心。活下去，一直走，好歹还含着几分希望。一个人在世界上消失都没人在意，没人知道，那，才是最绝望的。

　　为了不让自己无声沉寂，只能逼自己出人头地。

　　迟玺想起寒令的那句‘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是只属于我的。’心痛得难以呼吸，他放下手里的披风和钱袋，走到寒令身后，伸出手紧紧环住寒令忙碌的身影，把头放在寒令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在他耳边柔情似水地说道：“我在意~我便是只属于你，而别人夺不去的东西。”

　　寒令的心跳漏了两拍，这句话，直入心底。他轻轻握住迟玺的手，用心感受着他的柔情蜜意。恨不得瞬间变老，就此一生。

　　迟玺把脸埋入寒令颈间，贪婪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醉人心脾，心旷神怡。直到闻够了，才用气声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我变成迟玺后，你有没有后悔过那时救我啊？都是我，才让禅云门有了灭顶之灾~害得你也无家可归。”

　　寒令手上用力回握，让迟玺安心，道：“世间有很多东西不能用得失来权衡，若是用你来衡量，我连自己都不要~”

　　是啊，寒令为他种下了心魂，那一缕心魂，便是寒令的命。等于他早已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迟玺。为了他，他早已什么都不顾了~

　　救你，出于道义！惯你，乃是情义！唯有爱你，是心意！

　　迟玺听得明白，把寒令拥得更紧了一些。鼻尖凑到寒令颈间，轻声道：“可我差点丢了你！！”他为自己，命都不顾，自己却连他唯一想要，都不愿给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寒令感受到迟玺满满的爱意，这一刻，他心满意足了。

　　当初的跋山涉水，值得！！
　　后来的奋不顾身，更是值得！！

　　果然，只要敢争取，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看迟玺沉醉在自己颈间，寒令的心情无比愉悦，侧头附在迟玺耳边轻声道：“再不松手，蘑菇要糊了~”

　　“谢谢你~~”迟玺道。‘谢谢你救了我~守了我~护了我！更谢谢你爱我~知我~懂我！’

　　寒令揉了揉迟玺乱成一团的头发，浅尝一口薄唇，柔声回道：“吃饭了~”

　　迟玺点点头，松开了寒令。

　　“明日就去月城！”迟玺尝了一口蘑菇，把养灵蛊的事提上了行程。

　　寒令：“禅云门的事务，不管了？”

　　迟玺：“反正都放了这么久，不差这几天了。”

　　寒令：“是否想到了什么？”

　　迟玺摇摇头，望着寒令，糯糯的说道：“早点结束这件事，再慢慢处理家事~~”

　　寒令了然。只有解决了养灵蛊的事，迟玺才能回归小九。那时候，慢慢处理禅云门或是迟家的事也可。回道：“好~~”

　　迟玺让阿初传讯给王焱焕，把苍幕派历代宗主与家眷门第的所有资料备好。

　　禅云门的这一夜，二人相拥得格外安心、自在~~

　　........月城.......

　　苍幕派

　　王焱焕早早等候在山门，迎接迟玺和寒令的到来。

　　还有不少慕名前来的各家散户，都想来一睹风采。

　　所有人都知道寒令身陨的事，也都知道迟玺为寒令寻魂的事。

　　以前二人虽也出现在世人眼前，但那时候，寒令并未醒来，大家对迟玺的能力还打着问号，亦怀疑寒令根本不会醒来。

　　如今，寒令醒来的消息传遍青宇，又有人猜测令公子醒了后会恼怒迟玺的莽撞。毕竟冰清玉洁的令公子，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被迟玺单方面‘官宣’，不但破了很多人的幻想。也有很多人的内心，无法接受。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质疑迟玺，心里，还是有所抗拒的。

　　所以月城山门前，聚集了上千之众。

　　当二人的身影出现在月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如今，寒令真真切切的活了，并且一如既往地跟随在迟玺身边。

　　一身红衣的寒令和一身青衣的迟玺，不用刻意释放气场，两人站一块，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如迎天君降临，心生俯首之意。

　　神奇的是，明明没人敢直视令公子，视线却也移不开他的身影。

　　迟玺没想到月城能聚这么多人，着实被这阵仗雷到，通过心魂对寒令说道：‘都是来看你的。’

　　寒令无言，随迟玺落在王焱焕身前，依然冷傲，清雅，可望而不可及。

　　“恭迎圣君、令公子~”苍幕派的声音整齐划一，其他人也赶紧附和。

　　迟玺略一点头，踏入山门之中，寒令紧随其后。不但没有世人猜测的隔阂与恼怒，反而举手投足间，都顺着迟玺。

　　“令公子~你真的跟圣君在一起了吗？”人群中，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悲愤，许是仰慕寒令已久，满是不甘~~

　　“是啊，令公子如今醒来，要不要澄清一二？”
　　“你们果真要打破界限吗？”
　　“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迟玺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横扫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所有人瞬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