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风容与

6、被遗弃的狗狗

　　是只被遗弃的狗狗，第二任主人捡回家多久，他就被原住民欺负了多久，某天偷偷跑了，又成了一只流浪狗。

　　眼前抱他回家的，应该会是他第三任主人。

　　初春的雨不冷，男人用厚实的毛巾仔细地给他擦着，似怕他感冒。

　　擦好了，男人放他下来，絮叨地说了什么。

　　他巡视了一圈，确定房间了没有第二只狗的存在，才返回去吃男人给他倒的狗粮。

　　不是他不想矜持，而是他太饿了，吃了三大碗狗粮才有些饱腹感。想再吃一碗，男人却没给他继续倒了。

　　见他看向狗粮袋，赶紧用夹子封住口袋。

　　男人面上的震惊到底是胜过了心疼。

　　狗狗:我只是一只弱小无助又饥饿的修狗。

　　他踱步到男人用旧衣服给他临时搭的窝，趴了下来。

　　一股好闻的花香包裹了他，和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舔了舔嘴巴，抬头遥遥地看向男人。

　　男人也在看他，白净的脸上微红，心虚地小声说：“先委屈你一下，新的小窝明天就能到了。”

　　但他还是更喜欢叼走男人的衣服趴着。

　　男人稀奇地抱起他瞅了瞅：“是公狗啊，怎么会出现筑巢行为？难道狗狗也有性别认知障碍？”

　　修狗：我相信你是没有养过狗了。

　　日子很顺利地过下去，男人是个很合格的主人，对他很好。

　　吃的喝的住的睡的从未短缺过他，生而为狗，没什么不满足的。

　　当然，他也回馈了男人需要的陪伴。

　　他早已常住男人卧室，常年占据着男人枕边的一席之地，倒不是他粘人，而是这个男人怕黑，怕打雷，偶尔偷偷掉眼泪，总的来说，是这个男人很粘狗。

　　有时候他也想，那个雨夜，到底是谁把谁捡回家了。

　　男人抱的他很紧，睡的也很熟，眼角还有没干的泪痕。

　　好像是工作遇到图谋不轨的上司了，男人一怒之下辞了职，回家后又气愤又担心下一份工作没着落。

　　“没有工作怎么养你呀。”他还记得男人泪眼汪汪地这么说。

　　他眨了眨眼睛，如果他能开口说话，他可能会说，我还可以去流浪的。

　　男人紧紧地把他搂进怀里，带着鼻音嘟囔：“好在还有你陪着我，米团。”

　　好吧，他决定，就算以后他又流浪了，也会带上这个男人，不让男人沦为没有家的流浪汉。

　　只是我们的关系也止步于此了，再多，就不真实了。

　　在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中，他沉沉睡去之前，他们现在就像一对得过且过的夫夫，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又因为长期的相处，对彼此有了依赖。

　　但用得着装作那么深厚吗？有时候他看到男人殷切的表情，像有多深爱他离不开他一样。

　　如果果真如此……他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吐了口气，眼睛眨了眨，熟睡的男人揉了揉他的耳朵，往他身上挤了挤。那股好闻的花香更近了。

　　男人看起来性子软，脾气好，但相处久了他也发现了男人固执的一面。小事上可以闷声吃亏，但在大事上，绝对不妥协，就跟男人二话不说提出辞职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男人竟然会因为他露出强势的一面。

　　起因也就是因为一件小事。

　　男人捡到他时，他7岁，他们相伴五年，他已经到了狗的垂暮之年。

　　他自己也清楚，作为一只狗，他没有几年时间了。

　　那个邻居的小孩说出了事实，只是说的话不中听罢了。

　　“它怎么还没死啊？爷爷说它死了，你才会带走我家那只讨厌鬼。”

　　向来和颜悦色的男人发了很大的脾气，骂哭了小孩。

　　小孩的爸爸来了，挺着啤酒肚，两个大男人又在路边吵了起来。

　　男人清瘦文弱，但无论是气势和口才都不输啤酒肚，啤酒肚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忽然，啤酒肚捡起路边的砖头朝他丢过来。

　　或许是那一刻发生的太突然了，又或许他真的老了，总之他没来得及躲。

　　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男人挡在他面前把他紧紧护在怀里，眼睛盛着亮晶晶的安慰的笑意，接着他看到男人白色的衬衣被血染红。

　　此时，男人躺在病床上，照顾他的人都是请来的护工。

　　真够可怜的。

　　但没想到男人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护工有没有给他喂东西，并且详细地交代了他的食量和口味，并且叮嘱记得给他打一些矿泉水，他喝自来水可能会拉肚子。

　　他看着男人，心想至于演的这么逼真吗？他们又不用直播给别人看。

　　但不眠不休地守了男人一晚上，他真的很累了，比起吃饭，他更想睡一觉。

　　他在床沿跳了两下，跳不上去，唉，老了。

　　他转身要走，男人喊护工，让护工把他抱到床边。语气满是心疼。

　　他想说自己真没有那么脆弱，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男人一个人类，怎么还不如他一只狗看的开呢？

　　他舔了舔两下男人的脸颊便趴了下来，他真是太困了，先睡一觉再安慰这个男人受伤的心灵吧。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他是被一阵慌乱的喊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到男人喜极而泣的脸，眼睫潮湿，眼尾红红的，还挂着泪痕。

　　看到他醒来，男人眼泪涌了出来，落在他的鼻子上，打湿了他的毛发。

　　“米团，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你从来没睡过这么久，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凶凶地接着说，“以后别睡这么久了，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睡觉了吗。”

　　拜托，以前他的身体年轻着，精力旺盛啊。现在这个身体这么老了，他需要睡眠补充能量的好不好。

　　但是他的吐槽到了嘴边就是两声不太有力度的“汪汪”，男人听了更担心了，他只好伸舌头舔了舔男人脸颊表达我很好。

　　男人眼眶更红了，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抱着他闷闷地哭起来。

　　……演过了啊。

　　真有那么不舍得吗。

　　他坐在窗前沉思，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有几分落寞的意思。

　　实际上他只是在想，要不要去见一见那只已经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的哈士奇。

　　只是见了又怎么样呢？恐怕会被对方冷嘲热讽一番。

　　他侧头看了男人一眼，可是那个男人孤零零的也怪可怜的。

　　哈士奇原先是一只宠物犬，跟着女主人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后来一些机缘巧合背叛了狗圈变成了人进了娱乐圈，摇身一变成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在众人的议论中，跟富婆女友过着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

　　哈士奇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早预料到他会来似的，当着他的面跟女友秀恩爱。

　　他好像那个街边的狗，猛然被塞了一嘴狗粮。

　　哦，不是好像，他就是。

　　哈士奇跟他显摆着变成人后的幸福生活，他听着，出奇地耐心。

　　“你真是变了，”哈士奇惊奇地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狗勾能有什么烦恼。”

　　他低低汪了几声：那是老子脸上的褶子。

　　哈士奇噗嗤笑了出来：“对哦，我都忘了，咱们俩差不多大呢。”

　　“你看还是做人好吧，我还这么青春活力呢，你应该想好埋在哪了吧？”

　　……

　　看他变得严肃的脸，哈士奇不再开玩笑：“说吧，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我不能变成人？不是只要得到人类足够的爱，我就能变成人了吗。”

　　他的爪子焦躁地抓了抓地面。

　　“你确定那个人深爱你？”哈士奇问。

　　“我确定。”其实还是不足够有底气。

　　他们狗狗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只要狗狗和人类足够相爱，狗狗就有可能变成人类。

　　对于狗狗来说，爱上人类并不难，狗狗天性里就有对人类的忠爱，难的是人类回以狗狗同样纯粹的感情。

　　虽然很难实现，但也不是没有，哈士奇就是例子。

　　不过他并不向往人类世界，以他流浪的经历来看，他觉得人类凉薄，自私且冷酷，没什么好的。

　　但哈士奇觉得人类善良，无私且温柔。两狗理念不合，于是分道扬镳。

　　两人探讨了一下午，没有结果。而哈士奇简直快把他和男人的隐私全扒出来了。”

　　“他简直就是在拿命护着你嘛！”哈士奇随口说，“是不是你根本不够爱他啊！你看你总想着死亡到来的那天，要不是他为了你重伤，你才不会考虑变成人类延长寿命陪他吧！”

　　本是无心的话，空气却突然静默下来。

　　一狗一人面面相觑。

　　他理所当然地设定人类不会真正爱上狗狗，男人也不例外。迟早有一天，男人也会像他之前的主人那样抛弃他，或者就算不是如此，在他离开后，男人也会再找一只狗。

　　所以他想也没想地，没有选择像哈士奇一样对人类奉献出全部的忠爱。

　　哈士奇把他送到医院门口，他下了车。

　　前方，男人拖着虚弱的身体，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眼睛红红的，应该又是哭过。

　　这时男人也看到了他，他奋力跑过去，扑了男人满怀。

　　男人紧紧地搂着他，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泪水落在他厚厚的皮毛上，有些灼人。

　　“米团，我还以为你偷偷离开，默默死掉了。”

　　来自男人身上的浓烈的血腥气在他鼻尖化开。

　　这个男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病号啊！

　　“你他妈！”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男人哭声戛然而止，事实上，男人的呼吸也在这一瞬停了。

　　他懊恼非常，还沉浸在变成人类和男人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句国骂的窘迫之中。

　　男人呆呆地，半晌才嗓音沙哑怒气冲冲质问：“我的米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