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鹤野君

49、第 49 章

　　邢洛菲虽然拆了纱布，但肩膀的伤最终留有疤痕，眼睛也时不时会流泪刺痛，好在叶教授给邢洛菲开了中药，偶有时候看见邢洛菲不舒服还会做针灸，这一来二去才让邢洛菲的眼睛好了很多。
　　那天邢洛菲正常和叶教授学习，大门一开一声吵闹打断了两人。
　　“妈，回来了！”女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再跟了一个，“妈？”
　　叶教授站起身，激动得不像话，“你们俩臭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
　　“星儿打完比赛了，我们就马不停蹄回来了，怎么？有客人？”
　　邢洛菲闻声站了起来，毕竟人家是主人，邢洛菲刚想说话，却看见这个女生很是眼熟。
　　“你们认识？”叶教授说，“这是我一个学生。”
　　“菲菲？”高高的女生说着，“星儿，这不是祁珊的朋友菲菲吗？”
　　邢洛菲想起来了，之前祁珊走前带她们见过面。
　　“你不是外科医生吗？怎么和我妈学中医了？”
　　邢洛菲笑，“因为一些变故吧。”
　　女生没吭声了，沉默了一下，“妈妈，晚上出去吃饭呗，刚好我们回来了，和菲菲一起。”
　　“我就不去了，那边学校给我打电话，我等会儿要备资料，乖，你们去。”
　　叶教授最终还是没去，邢洛菲没辙了，她们太热情也推不掉，最后还是被拽着去了。

　　“你是说你联系不到祁珊？”
　　“嗯。”邢洛菲点头。
　　另一个短发女生道，“没什么，当兵的都这样，她应该出任务联系不上。”
　　邢洛菲自是知道，只是难免担心。
　　“你最近怎么样？”女生问，“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你该不会跟着我妈学疯魔了吧。”
　　邢洛菲摇了摇头，“还好吧，就是睡眠不好。”
　　“你多休息，我跟你说还别学完人就没了。”
　　这几天北城在下小雨，邢洛菲其实也不敢睡太晚，她的眼睛受不了，之前的枪伤也隐隐作痛，就好像一直提醒着她。
　　“祁珊自己心里也有数，你就放心好了。”
　　邢洛菲微微一愣，“你们？”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你和祁珊我们又不是看不出来，祁珊要不是身份的原因，可能你们现在就和我们一样了。”
　　邢洛菲莞尔一笑，看见了她们手上的戒指，她越发的开始想祁珊了...

　　周家台来接邢洛菲的时候她喝了点酒，和她们告别后邢洛菲缩在副驾驶，窗外下起了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窗上。
　　周家台看着邢洛菲这样实在是头疼，他回来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大概什么情况，但能知道的是邢洛菲应该是恋爱了，他打开了一点窗，点燃了一根香烟，一旁的邢洛菲却转头看着他。
　　周家台愣了一下，把烟递给邢洛菲，邢洛菲学着样子猛吸了一口，然后被呛得要死，把烟还给了周家台。
　　邢洛菲发烧了，她没有淋雨但还是发烧了，周家台照顾了她一夜，邢洛菲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周家台在打电话，而她紧紧的握着那个副牌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邢洛菲做了个一个梦，她梦见祁珊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然后离她越来越远。
　　邢洛菲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听见周家台在外面弄的乒乒乓乓，这才开门出去，只见小猪正坐在厨房门口等周家台，周家台在做饭？
　　“不是你写的想吃清水面吗？”周家台指了指冰箱上的便利贴，邢洛菲一愣，那是她写给祁珊的。
　　“你发烧了不能吃煎蛋，将就吧。”
　　周家台把面递给了邢洛菲，面凝成了一坨，邢洛菲还是忍着丑卖相吃了一口，没味儿...和祁珊做的完全不一样。
　　“真难吃。”邢洛菲嫌弃，倒是小猪流着口水一脸期待的看着邢洛菲。
　　“这就是清水面，要什么味儿？”
　　“她做的就很好吃。”
　　周家台抓住了邢洛菲的字眼，“谁？你谈恋爱了？我猜对了？”
　　邢洛菲真是服了周家台，这个时候不管她的死活只关心她谈没谈恋爱。
　　“分手了就分了呗，别想不通，有空来教堂听礼拜，神会原谅你们这些谈恋爱受伤的孩子。”
　　邢洛菲翻了个白眼，“谁分手了？”
　　“你还真谈恋爱了！”周家台惊叫，“谁啊，我认识吗？哪个学校的？”
　　邢洛菲抬起眸子看着周家台，可眼睛却出了汗一样，周家台诧异，“你哭什么？”
　　“她很久没联系我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周家台皱眉，“搞失踪？渣男！”
　　邢洛菲摇头，“她是军人。”
　　周家台一愣，“这你没办法，军人都是容易失联，应该是有事情。”
　　“哥，你支持我恋爱对吧，如果我和她结婚你也会支持的对吧。”
　　“那当然，你要是和他结婚，我就当你们的证婚人，神一定会祝福你们。”
　　邢洛菲面色凝重，在周家台满心欢喜说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轻声说了一句，“如果，她是女生呢？”
　　空气一下凝固了，周家台的笑容戛然而止，他认真的看着邢洛菲，欲言又止。
　　良久，周家台才说，“神尊重你们，但不会祝福你们。”
　　邢洛菲忽而笑了一声，原来在她和祁珊这场爱情关系里，夹杂着的是神不能祝福的罪恶。

　　邢洛菲和周家台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早上7点多，姑姑大出血被送进了手术室，高非说他去查房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凝血功能障碍导致的广泛性出血，出现失血性休克。
　　而妈妈在一旁焦急等待，可邢洛菲知道，这种情况是肝功能衰竭导致，属于肝癌晚期...
　　姑姑出手术室已经是下午了，夏医生忙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让收尾医生完成。
　　“情况很不稳定，做了紧急止血，但是我发现脾亢因为血小板减少也有不同程度出血。”
　　邢洛菲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问，“结节破裂了吗？”
　　夏医生看着邢洛菲，点了点头。
　　周家台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夏医生已经去换洗了，邢洛菲呆呆的坐在妈妈身边，然后才告诉周家台。
　　“没多少时间了。”
　　出手术室后姑姑在病床上昏睡了很久，她面色惨白戴着氧气罩，邢洛菲和周家台坐在身边，她不敢相信姑姑也会得这个病，还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菲菲？家台？”
　　姑姑醒了，周家台红着眼睛愣是没流眼泪下来，而是强壮镇定，“妈？怎么了？不舒服？我去找夏医生！”
　　“没...”姑姑戴着氧气罩，说话也不太清楚，“没事，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妈！你说什么呢！”周家台生气。
　　邢洛菲守了姑姑一夜，她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就看不见姑姑了。
　　“菲菲？怎么不去睡觉？”姑姑半眯着眼睛，整个人虚弱得很，氧气罩下的嘴却还是在笑。
　　“我不困。”邢洛菲说。
　　姑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都像大熊猫了。”
　　“周家台呢？”
　　“打水去了。”
　　姑姑这才看着邢洛菲，“菲菲，姑姑好久没看你笑了，我记得...从祁珊走后，你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菲菲，不爱笑不爱哭，什么都赖着姑姑的菲菲了。”
　　邢洛菲抽噎了几声，愣是没流泪，“姑姑...”
　　“其实我也累了。”姑姑的眸子颤了颤，“好久好久没想休息了，和你妈妈去玩儿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我最放肆的时间。菲菲，答应姑姑，不要憋着不要算了，一些事情一旦放弃了错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姑姑和她说了很久的话，然后才睡了过去，邢洛菲低着头擦眼泪，窒息到说不出话。

　　又是半月，姑姑还算稳定，只是每天要戴着氧气管，也不能走太远，更别说是打麻将。
　　“我这几天都在医院待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回家收拾衣服，眼下乌青一片，邢洛菲只是拉着妈妈，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家里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决定，你姑姑身边离不开人，菲菲...”妈妈说着说着整个开始颤抖，邢洛菲眼疾手快接住了瘫坐在地上的妈妈。
　　“妈...”
　　“菲菲...你说为什么啊，你爸你姑姑都得了这个病，为什么啊？为什么都要把我爱的人夺走，你说为什么啊！”
　　邢洛菲强忍着泪水才能开口说话安抚，一个五十多个女人前半生精致风光，她明明没有生病却被病痛折磨，邢洛菲无法想象，这些年来她看似安好实则真的好吗？
　　“菲菲我给你说，你注意休息好好吃饭睡觉，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答应妈妈，菲菲...”
　　邢洛菲将妈妈抱在怀里，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然后答应了她。
　　连着几天小朱看见邢洛菲来坐诊值班的时候也是担忧，“邢医生，要不你休息会儿吧。”
　　邢洛菲摇头，继续看诊，而她也在夏医生和叶教授的'威胁'下，才想起要去做检查的事情。
　　妈妈这几天都没有合眼休息，幸好周家台腾了时间出来，妈妈才回家休息了几天，高非也时不时来一下病房，以免有什么情况护士没注意到。
　　叶教授知道了邢洛菲姑姑的情况，也打了电话过来关切，让她最近暂时不用两边跑麻烦。

　　北城即将迎来了夏日。
　　距离和祁珊分开近半年了，祁珊也始终没有消息回来，邢洛菲考完硕研之后回到了医院上班，姑姑每天和妈妈聊天说话，整个人精气神好了很多，邢洛菲有时候会带着小猪出去散步，她越发开始坦然接受事实。
　　邢洛菲把祁珊给她副牌戴在脖子上，仿佛副牌和主牌之间有联系，邢洛菲能感受到祁珊也在想念自己，她答应过自己会回来的。
　　然而事情的转变，还在那天晚上邢洛菲正要入睡，周家台接到了电话急匆匆出门了，邢洛菲是被小猪的叫醒的，小猪最近反复无常总喜欢冲着门口叫，邢洛菲心里不踏实，便披了件衣服去医院。
　　姑姑又进抢救室了，妈妈整个憔悴不堪，“妈...”听见邢洛菲的声音，温仪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抓着邢洛菲的手，“菲菲...菲菲...”
　　妈妈一直在叫她，但她的手颤抖地不像话。
　　邢洛菲知道，她害怕。
　　今天的急诊医生是黄医生，他穿着手术衣出来，邢洛菲只是和他眼神对视了一下心下了然。

　　姑姑死在了那年的夏天，病情恶化没办法控制，出血太多导致休克，抢救不回来了。
　　那天周家台的世界轰然倒塌，邢洛菲抱着哭成泪人的妈妈，邢洛菲闭着眼睛一点一点缓解自己的心情，可还是于事无补。
　　姑姑走了，姑姑真的走了。
　　邢洛菲不断告诉着自己，可她怎么也不相信姑姑会离开她，那个什么都站在自己这边，无条件偏爱自己的姑姑，还是因为肝癌走了。
　　姑姑葬礼后周家台把自己关在房间为姑姑作告别礼，偶尔邢洛菲能听见周家台的哭声，邢洛菲站在门口看见妈妈每天让自己忙碌，或许和邢洛菲一样，都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变得空落落了。

　　大概过了几天周家台打来了电话，他说在整理姑姑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应该是要送给邢洛菲的，邢洛菲接到了电话就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我妈应该是想把这个当做生日礼物。”周家台说着，然后把东西拿给了她。
　　是一个被礼品纸包裹着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高中那年她们在雪场，但照片上只有她和祁珊，虽然有些模糊，但邢洛菲还是想了起来，那时候她正闭着眼睛在许愿，原来邢洛菲一直在看着她...
　　相框的背后还有姑姑的写的话—
　　【契若金兰之情，破茧成蝶之意】
　　邢洛菲抱着那张相框，脑海里却无数次回忆起姑姑在时的场景，姑姑喜欢祁珊，觉得她乖巧懂事，姑姑喜欢祁珊觉得她未来可期，姑姑喜欢祁珊因为她喜欢...
　　原来姑姑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邢洛菲把相框带回了家，她似乎和祁珊没有过单独的合照，而这张是姑姑拍的，是最好最好的时候拍的照片...

　　高非在姑姑去世后就直接请假回了云城，邢洛菲联系不上他，就在这个时候休假的顾嘉与找到了邢洛菲，得知她的事情后非要拉着她去喝酒，那天邢洛菲喝了很多，可她不悲不喜没有哭，只是听顾嘉与说着好笑的事情，她知道他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邢洛菲却没有笑，她一个人走在北城的大街上，那些穿着年轻的姑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邢洛菲看见了一个染着银白色头发的少女，她正被一群人围着拍照。
　　这个世界人来人往，生死皆有，可邢洛菲却觉得好累，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好想要烧起来了，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拿着脖子上的东西，开始学着周家台的样子祈祷，祈祷爸爸能回来，祈祷姑姑能回来，祈祷他们从未离开。
　　“邢洛菲！”邢洛菲回头看去，她看见顾嘉与正一脸焦急和担忧地朝她跑来。
　　邢洛菲做了个梦，梦见了下着雪的北城，天空中放着烟花，她牵着姑姑的手，看着姑姑的笑容，听见姑姑说，'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读书，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走自己想要走的路，事事如意顺顺平安！'
　　那年邢洛菲许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
　　'姑姑！'邢洛菲看着姑姑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抬脚就要追上，却被姑姑一把推开。
　　'菲菲，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邢洛菲惊得一身汗，病房里灯光微弱，夏医生正和顾嘉与在说话，这才看见邢洛菲醒了。
　　“你好点没？“夏医生走过来看着邢洛菲，“我真是服了你，喝酒？你不知道自己身体那么多伤还喝酒？”
　　邢洛菲抬头看着夏初，她最近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跟不上力气，没什么食欲，还莫名其妙发热，“夏初，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