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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敲山声震虎 ...

  •   回了中军帐内,梁月海顺手取过专用于拆火漆军报的小刀,将铜管的腊封刮去,倒出管内卷成半指长一指粗的密信来,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卷仔细地看着,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挑,点头道:“果然如此。”管陲性子急躁,低声骂了一句抱拳道:“属下这就去拿下沈原这兔崽子!”

      梁月海星眸沉了沉,唤住他:“三哥莫急,还不是时候,切勿打草惊蛇。”管陲一愣,只得啐一口气闷地立到一旁去。顾含章看出点蹊跷,走近前轻声问:“怎么?还有内情?”梁月海递过那纸卷,温润面容上难得的有了凝重之色:“送信的鸟儿直往东北去,正是上京城的方向。”

      顾含章一震,捻住纸卷的指尖倏地蹿过一阵寒意,她匆匆看完密信内容,将其递还给梁月海,只觉一口气堵在胸臆间上不去下不来,过了许久才勉强镇定下来道:“添油加醋,当真可恶!”

      管陲好奇地凑近来要看那密信,梁月海笑了笑收起了没让他瞧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转身望住顾含章正色道:“齐辽两军对峙已久,兵部难免怪责,但若以这理由弹劾参奏我,却是小人行径。”他顿了顿,低声歉然道:“还将章先生牵连进来,月海实在惭愧。”

      密信中不仅提到梁月海命管陲率八百先锋四日后突袭青石谷之事,还提及了顾含章,不仅将她相貌体形、神态举止一一描述,还在最末添上一笔:章先生形貌秀丽肖似女子,梁将军不顾军法律条将其豢养军中,其风不正,其行不端,恭请王爷彻查此事。

      京中哪位王爷有此等遮天权势?自然只有襄王爷萧烨。

      真相昭然若揭,西北军勇猛不可当,辽军屡攻不破,军中细作便向辽军放出风声,使齐军数次受挫,襄王萧烨趁机施压兵部,正好寻了这借口打压梁月海。

      顾含章面色沉下:“他们逼人太甚!”一旁的管陲被弄糊涂了,抓了抓脑后浓密的发,左右看了看两人神色都是极为凝重,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听着。梁月海绕到案后坐下,将先前已阅的急报翻出来再看了一眼,指尖在桌面叩了叩:“久战不胜,兵部将另派大将前来替换,过不几日将会到达徐连关口。”

      管陲一凛,瞪圆了铜铃般的大眼张口就要大骂,梁月海示意他稍安勿躁,合起军报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在新任西征将军到来之前好好地打一场胜仗,莫要让他小瞧了咱们西北军将士!”

      一番话激起了管陲的满腔豪气,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准备!”刚转身走了几步,梁月海唤住他,又低声吩咐了几句,管陲神色变了数变,点了点头出了中军帐去。

      “若是兵部来人接任,将军难道当真就这样将帅印兵符交出去?”顾含章望向案头一摞军报,淡淡提醒道,“一旦离手,再要收回可就难了。”

      “当务之急是将辽人赶回喀拉山后去。”梁月海忽地温和地笑了笑,明亮眸中毫无怯意,“若是这位新西征将军将我逼急了,将他一人丢到青石谷里也无妨。”顾含章一愣,分明在他眼中瞧见了调皮的神色。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襄王爷毕竟鞭长莫及,他又能耐我何?”梁月海神色自若地捻熄点了一夜的油灯,温润面容上并无一丝慌张,仿佛谈笑间再艰险再困难的事也都化为无形,顾含章怔怔盯着他看了许久,心中绷紧的弦逐渐松了下来。心事一放下,因用力而裂开的伤口倒是疼了起来,她眉头皱了皱,细心的梁月海顿时猜到几分,眼中跃上担忧之色:“章先生先回偏帐休息,若是需要王大夫帮忙换药,只管差遣小季去请。”

      顾含章告辞出了中军大帐,扶着肩头刚走了几步,便瞧见王大夫拢着袖子佝偻着腰背立在偏帐外等她,乱蓬蓬的头发与胡须遮去了大半张脸,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很快便在他身上堆了薄薄的一层。

      守卫小季戴了顶斗笠,远远地瞧见顾含章裹着大氅慢慢走来,转身朝王大夫比划着笑道:“章先生回帐了,王大夫赶紧进去等候罢。”王大夫无声地笑了笑,直等顾含章朝小季点头示意后掀开帘帐进去,他才弓着腰也跟进了帐内。

      顾含章的伤口果然迸开了些许,鲜红的血透过绷带,在冰寒中凝住了,连绷带一道粘在了皮肉上,王大夫小心翼翼地撕去伤处布条,重新洒上药粉,再换了干净绷带将伤口裹好。皮肉与绷带分开的瞬间,顾含章疼得咬紧了牙关,指尖因紧握成拳而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细作已被揪出,王大夫为何还留在营中?”她强撑着坐起身披好外衣,神情颇为复杂地看着王大夫,他正用热水绞了帕子来给她擦去满额的冷汗,手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看了看她,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出了偏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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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正午,天色仍旧阴沉,风雪更是比清早大了许多,辕门前积雪将近尺半,踏上去几近没至膝头。中军帐前积雪已铲掉大半,露出光光一条冰冻住的小径,帐外两边守卫刚替换轮值,管陲顶了风雪进帐禀报军务,出来时手中勾了两顶竹编斗笠,笑呵呵地给两个守卫一人一个戴上道:“御寒衣物已发了下去,将军特意多留了两顶斗笠在此,吩咐我送来给小沈、小何遮遮风雪。”

      两个守卫一个是昨天轮值的沈原,一个是管陲帐下的骠骑兵何楚,两人对望一眼,连忙感激地抱拳谢过梁月海与管陲。管陲只是嘿嘿地笑,蒲扇般的大掌拍向沈原的臂膀,连拍了数下,揶揄道:“瞧小沈这模样,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的,可不像咱们西北军里出来的汉子!”

      “管参军就别拿属下说笑了,属下哪里是怕冷的人?”沈原勉强笑了笑,他的确面色不大好看,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昨夜被腹痛折腾的,瘦削面颊上青白中带着病恹恹的黄,双唇也开裂了,渗出些许血丝。管陲又拍了拍他:“小沈,若是病了便赶紧换人来轮值,成军医就在中营内,让他给你瞧瞧去。”

      小何伸手压下斗笠,点头附和道:“管参军说的是。”管陲眯眼看着沈原,大手有意无意地又朝沈原垂下的臂膀推了一把,粗声道:“小沈你不听我管三哥的话,可是非得我请将军才请得动你不成?”

      沈原闷哼一声侧身避开管陲的推搡,似是在强忍着什么痛楚一般,面上神色极为古怪,管陲瞪眼盯着他看了看,抖了抖肩膀无奈道:“你这小子就是倔,也罢,就等换岗再说罢。”沈原明显松了口气,面色也好了些,管陲眼珠子转了转,忽地便压低嗓音嘿嘿笑道:“今早前营有人捉了只鸟儿,偷偷烤了吃,刚巧我巡营打那边过,分了些肉,也算勉强塞了牙缝。”

      天色虽暗,沈原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惶却是没能逃过管陲的眼,他不动声色地往怀中掏了一阵,摸出一根雪白的羽毛在沈原面前晃了晃,得意地笑道:“我还悄悄留了根最长的鸟毛。”沈原面色越发的白,眼神闪烁着笑道:“看这尾羽雪白无暇,定是只好看的鸟儿,吃了可惜了。”管陲直起身哈哈笑道:“是有些可惜,不过兄弟们正饿着,再来几只也照样打了啖肉饮血!”他目光如炬,虽不是盯着两人看,沈原心虚,也偏了头强笑了几声。

      敲山震虎,适可而止,这是梁月海交代管陲的话,管陲见好就收,拍了拍两人的肩,嘿嘿笑着踏雪大步走远了。

      这一夜雪就停了,到了天明时分,探子回报,辽军果有异动,骑兵三千调出青石谷在谷外旷野扎营,另有三千余辽兵绕过喀拉山往青石谷增援。辽军大军主力固守谷地,约一万余人。而齐军仅八千千人马,四千西北军,三千昌涂关留守将士,再加千余徐连关原守将,足足差了辽军五千人马。

      梁月海帐下几位裨将有些担忧,因大齐八千人马中只西北军直属梁月海,其余人马远不如西北军善战,尤其徐连关千余守将中半数伤残,仅能在后方补给,若是上阵杀敌,恐怕三人才抵得上西北军一人。

      这是雪停后的第一次作战会议,梁月海将顾含章也请到了中军帐内坐着,帐中七八人瞪着纤细瘦弱且面容苍白的顾含章看了许久,不由面面相觑,排行老五的蒋茂忍不住道:“打仗这样的大事,还是莫要吓着章先生了罢?”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只有管陲哈哈笑了起来:“章先生可是比咱们哥几个懂得多多了。”

      这也是实话,西北军大多是各地征来的莽汉粗人,凭着满腔血性与胆量杀退了北地胡人,赢得了美名,要论起谋略战术,全军营上下也只得梁月海一人当得起智勇双全的名号。

      七八个汉子被管陲这么一说,倒是越发好奇起来,再者梁月海又极敬重顾含章,几人纵是心中怀疑,表面上也不再多提,打着哈哈笑道:“章先生是大将军看重的人,自然也是我们哥几个敬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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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敲山声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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