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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每一刻都像身处地狱。

      “阿妈…阿爸,阿爸,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们!阿爸,阿妈,求求你们,开开门…”还是花开一样年纪的少女脸上满是憔悴,泪痕在她脸上刻出的深沟足以证明她现在的无助。她乞求她的父母,乞求他们不要让她跳进那个深渊。
      那个‘深渊’。
      她的父母任由她在门外用力的拍打嘶嚎也不为所动,似乎门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少女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门才明白,不只是陌生人之间才有人情冷漠,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也像这样世态炎凉。等到哭嚎的没有力气了,她就只能走。
      走去哪,走进地狱。

      “哟,老张头肯放你出来啦?”街口收破烂的大爷对着她讪笑一下,凑过来动手动脚地扯她的衣角,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是一种不明状的兴奋。
      这个大爷,她知道,五十多了也没有结婚,他不穷,但每天捡破烂,穿的也太破,没人看得上。她本能的厌恶着退后两步,像拍灰一样拍拍衣角。
      大爷丝毫不生气,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声音温和道:“你爸妈不要你这仔啦?也难怪,你弟弟这事…嘿,要不要回我家,我给你吃喝。”
      她知道他的意思,但她恶心。
      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只会想这种事情。
      她觉得恶心透了。
      她跑开了。
      她不需要。
      她会找到张希望,让爸爸妈妈重新放自己回家。

      于是她开始在她平时带张希望玩的地方一遍一遍的喊:
      “张希望,你在哪里。”
      张希望对于她来说,是她逃离这个深渊地狱的唯一希望,所以她一定要找到张希望。

      Everyone is born king , and most people diein exile.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王尔德

      杨岚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到门口也不忘催我:“阿春——要迟到啦!”
      我随便抓起衣帽架上一件风衣就跟出去,今天是我回岗的第一天,迟到确实不好,虽然不会被记过。
      按照医嘱,我这个大病未愈的病患不让喝酒抽烟开车熬夜,连辛辣油腻冰冷刺激的都不让吃。杨岚主动申请做我的临时司机兼保姆接送我上下班,连饭都答应按时给我做好送到单位,我哭了,这就是老婆吗。给老婆磕个响头。
      广州的早上好有生气,遍地打工人。我看着车窗外面说。我也是打工仔一个,为人民打工的打工仔。杨岚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车载电台播报了前方发生的交通事故,多多少少得堵点车。
      “吃肠粉吗,我去那边买,这估计还得堵个十分钟。”杨岚侧过头问我。
      我看着她侧过来的脸,盯着思考两秒,凑上去嘬了一口。
      她回吻一个笑着骂我神经病。
      “快去买啦,再等下就不堵车了。”我用胳膊肘推推杨岚打发她去买早饭,虽然距离本公务员迟到还有半个小时。
      杨岚下了车走进早餐店,我继续听实况电台播报。
      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天桥下面有个人翻栏杆乱蹿搞的车辆紧急闪避刹车造成连环追尾,交警一大早上的就有的忙,也不容易。大早上的人这么多还敢翻栏杆在马路中间瞎跑,罚款和批评教育估计都够呛。我感叹这个傻缺惊人的脑力和勇气。
      杨岚从车窗前走过,快步回了主驾驶,手里还提着两盒加火腿的肠粉。
      “我等下带盒去学校,学校早饭做的像那什么似的,火龙果炒饭,怎么想的。”她重新发动汽车,继续等通车。火龙果炒饭,确实是她学校里的一大招牌。去年去他们学校做安全知识演讲的时候有幸吃过,我靠,爬。这个菜都一年了还没绝种,真是恶心的很顽强。

      局里开会表彰了我,还批资搬了盆兰花摆到我办公桌旁边。
      开完会上了趟厕所,回来玉娇说叶洄特地从审讯科那边来了一趟,把我肠粉拿走了,换成了乌鸡汤。
      ……wdn……
      我对象给我买的。
      “程溯煲的鸡你用来献我这个大佛?”我发微信问他。
      “是他专门煲给你的。”叶洄回了条语音。
      ?那还把我粉拿走。
      叶洄,顺手牵羊第一名。
      说实在,程溯的鸡汤确实好,比叶洄的龙虾炒草莓好。

      我乘机又舀了一口,在桌上看上级批下来的文件。
      顺嘴问了一句早上的交通事故具体什么情况。
      阿伟拿了包茶叶凑过来说,是个精神好像有问题的女人在找人横穿马路造成追尾,她人倒是没什么事,被执勤交警从栏杆儿上给捞下来了,有个车主惨的不行,急刹车刹的大奔车后盖都给撞凹了。说完啧啧几声,去饮水机前泡了杯茶给我。
      受了伤还能有这待遇。好耶。
      关于那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派出所的民警和交警应该会去找她的家人或者安顿去治疗中心。我没有再多问。
      结果过了两天就接到了派出所转过来的电话,说她死了。

      这是我出警出的最不正常的一次,我看到尸体的第一眼转身就吐的变成四维图像。案发现场在一个偏僻的海滩,尸体被发现还是因为这块为数不多的渔夫早上出海打渔偶然在礁石底下看见了一堆兰花。尸体上插满了兰花。我想起办公室那盆兰花吐的更翻山倒海。
      “我他妈,这什么后遗症,丢人真的丢大发了。”我声音颤颤道。玉娇在我好不容易吐完了递给我纸巾和矿泉水,又帮我拍拍背。
      我以前也这么照顾过她,那个时候她刚来实习,看到巨人观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看热闹的渔民聚到一堆在警戒线外大声的讨论,突然来了一句,说我一个队长怎么吐了。
      ?
      “……谁告诉他们我是支队长的。”
      阿伟:“?不是队长你自己让他们不要破坏现场的时候提了一嘴吗。”
      ……好像是。我当时,说,我是支队长王春华,麻烦除了涉案人员之外的居民都退出警戒线一米,不要影响到警方办案。
      我咳了一声,道:“下次也不用回答的这么快。”呕吐过后喉咙里还是酸的,味道直接冲击鼻孔。
      我没再敢正视尸体,我怕我胃里再一次翻腾,我已经把乌鸡汤吐的差不多了,再吐就只有胃酸了。法医队初步检查完了让人把尸体运送回了市局,摘了带血液杂质的手套和我们解释。
      初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第20点至21点,无明显打斗痕迹,也无搏斗外伤勒痕,尸体落水后再被打捞,其皮肤皱缩、膨胀与鸡皮样变。口鼻腔前可见多量白色或淡红色球形泡沫,指甲里有硅藻泥沙遗留物,身体上的兰花是人为插上去的,插花的逻辑非常混乱,推断不出凶手的心理和动机,更不排除插花者不是凶手,但看现场毫无头绪,也没有提取到有用的指纹,只能回市局做进一步勘验。
      我瞥了一眼尸袋,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浮现出很多秋实的身影,还有他说过的那句我没听清的话。
      模模糊糊的在我的脑子里打转,又不让我想起来。
      阿伟手下的实习生把我回了神,法医那边已经准备收队回市局了,问我要不要顺路跟着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再看看,没大病大灾的不准迟到早退。”我接过相机开始翻看实习生拍的死者照片。
      程溯走到我身边,调侃了一句问我:“你这身体真不如从前了,现在和叶洄不分上下…看出什么了?”
      我没有抬头看他继续翻照片,嘴上回复倒是一点都不想让:“你们叶洄是天生的体弱,我这是大病初愈上岗,能不分上下个屁。”
      “你看这个,这些兰花,”我把一张近距离照片给他看,他,放大了兰花的细节。“死者衣物鞋袜都湿透了并且死亡已经过了快十九个小时多,这些兰花却是新鲜没过水的干净花。”
      程溯嗯了一句,仔细揣摩这张照片里的花。
      “花是尸体上了岸后凶手为了某种变态的私欲插上的,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他问。
      我叹了口气:“不让你思考这个,重点不是这个前后时间吗。这个嫌疑人在受害者溺亡后多久打捞出了她,再把她放置在岸上进行他所谓的‘艺术’行为。有这个时间点了一切就能继续。”这个时候阿伟也应该从周遭调完了监考,这片儿居民不多,地方偏僻又靠近海域,收获八成非常小。看热闹的人散的差不多了,玉娇之前趁着人都堆在一起赶紧去做目击者笔录,结果到头来只有那一个渔夫看见了死者。
      难办,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躲那么远,现在看不到尸体光看照片压根就看不出什么。
      我反复的翻这几张照片,问程溯这兰花的品种是不是君子兰。
      程溯说是:“怎么,有什么发现?”
      “君子兰,花语是温文尔雅、谦谦有礼,有才华而不骄傲,有志气而不傲慢,生活在底层社会而不自卑。其实也有着坚韧不拔、威武不屈的高尚品格这种意思,在它的花期,也会寓意着吉祥富贵和幸福安康。”我回他,心里有了些底。
      程溯哟呵了一声:“你还懂这?”
      也不是懂,送杨岚花的时候查过百度,我怕随便送花语不对就没心意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继转头问实习生:“之前忙着吐了,她的相关信息查清楚了没有,她之前不是还进过区派出所吗,有没有家属,联系到了没。”
      实习生把档案表递给我,小声说:“我也是看您之前情况不好,没有和您讲,死者叫张生男,女,22岁,暨南大学金融系大三学生。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不在人世了的弟弟。往他家里打过电话了,但暂时没人接,阿伟哥已经按之前留下来的地址派季姝姐和阿杰哥上门去找了。”
      “他弟弟是不是叫,张希望?”我问。
      实习生点点头。
      那我知道了,她是半年前来局里报案说儿子丢了还大吵大闹的那户。过去了半年,我一时间竟然对她的脸没了印象,她是那户人渣子家庭里的女儿。我一想起她们一家无理取闹撒泼的场面心里就发毛,爹不是人妈不是人的,张生男带着张希望出门玩了一个下午,张生男在树边上蹲下系了下鞋带张希望人就跑没影了,再也找不到。儿子丢了只会怪女儿,我记得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她妈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一巴掌就抡上了张生男的脸,她脸一瞬间红了一块,这女孩儿不哭不闹连反抗也没有,就不出声的低下头呆坐着。
      玉娇和几个女同事当时就愤怒了,说诶你这个妈怎么乱发脾气打孩子啊!我拉住她们,冷声警告她妈说家暴犯法,要坐牢。她妈这个怂货立马给我道歉。她爸就坐在笔录室最靠边的椅子上闷声不吭。这个女孩惨,我对这个记忆犹新,但因为她没怎么正眼看过我我对她的长相反而没有印象。
      关于她的弟弟张希望,是被秋实和江南岸团伙拐走做器官买卖的受害者之一,在报案的两天后尸体就在一条公路边上被发现了,内脏器官全部被挖走了,还有明显被性侵痕迹。她爸妈在局里看到遗体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只有她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瞪大眼睛盯着张希望的遗体,盯着张希望发呆。也因为张希望,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团伙。
      当时我们才知道张生男之所以叫张生男,是因为她爸和她爸给她找的后妈结婚后一直生不出小孩,一找算命先生说,是因为家里有个女孩阴气太重压住了怀男孩的阳气,要名字里带个男字才能散一些阴气让这个男孩有空间出生,他爸妈当机立断给她改了名儿叫张生男。不知道为什么,改了名之后不久她妈果然怀上了一个小孩,生下来还真是个男孩。
      老来得子,这两个人怎么会不疼。相反,本来就不讨喜的女孩受到的冷落和暴力越来越多。
      张生男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上进的好孩子,在这种家庭环境下还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高中大学的时期都年年拿奖学金,在大学里和同学朋友相处的也都很好,对老师又尊敬,爱干净、勤快又刻苦。

      我想起杨岚说的话:“这小孩,她总在想自己指不定哪天就熬出头了,但只要局限在那个家里一天,她就永远不会出头。”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深刻的理解到这个意思,也许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张生男注定的不幸。
      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现场再也搜不出什么有用的证物和线索,在临近傍晚复原完现场之后我们就收了队。我的心里总是有些许的空缺,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剩下的只能回局里整理细节再查。
      到了点杨岚在市局门口等着我下班,我所有的不安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散了大半。她下了车想走近抱我,我怕我身上还有尸体残留的一些味道没敢和她凑到一起。
      “怎么啦…是不是不开心…”杨岚有点小委屈地把双臂放下去。
      我把手臂抬起来又闻了闻我的衣服,拉住她的手解释:“我没事,今天出了个命案,我下午才去看过现场,怕身上还有那个味道沾到你身上不好。”
      她嗯了一句,心里可能还是有点不开心我刚刚为什么没抱她。
      几个实习生下班也正好从这边过回家,看到我打了声招呼。
      “阿春姐,这是你朋友吗?”今天给我递档案的那个实习生叫陈翡,她和其他两个实习生凑过来问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漂亮的很惊艳,无论男女都要过来问问,这是非常正常的。
      我刚想开口说这是我对象,杨岚就走向前向她们伸出了手,她们也愣愣的都握了握。
      “我叫杨岚,是阿春警官的……妻子。”杨岚说。

      ??????????

      哇我日……
      实习生们也是一脸震惊:????!!!!!!

      “阿春姐原来…”陈翡小声感叹。
      我的耳根和脸颊两边烫的不行,敷衍了两句就拉着杨岚的手上了车跑路,这期间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最后还是杨岚忍不住了,她小声试探我:“我那么和你的同事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我是真的太害羞了,我不好意思啊。
      “没有,我还以为姐姐生气了…”我手足无措,只能瞎拨弄副驾前面的空调板。
      她带着哀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立马看向前方。
      她说:“我刚刚确实有点生气,气你不抱我,我又不会嫌弃你身上有味道…!”
      她的侧脸在穿过黑暗隧道的时候染上了一轮一轮的暗黄灯光,我喜欢杨岚的睫毛,也喜欢她的眼睛、嘴、鼻尖。好喜欢她,喜欢她的所有。我没有说话,看的有点入神,像中了爱情的蛊。
      我现在就想捧着她的脸狂亲告诉她我真的每时每刻都想抱她,我真是个下流的凡夫俗子,我像是活在这个杂流世界的最底层的人类,杨岚抛弃了她所有的名利和我一起堕落。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每一秒钟都在喜欢。
      喜欢杨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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