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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lack Cat Sheriff 1 ...

  •   我掉进了水里。
      液体呛进口鼻穿进肺里,被水包裹的恐惧压的大脑没办法思考。恍恍惚惚眼前闪过一些记忆——
      烧烤摊霓虹串灯的彩光打在脸上,穿黑色长裙的人停住脚步回头看我。她和这条城中村死水小巷子格格不入,她应该配更高档一些的背景?暖光灯,高脚杯,还有舒缓的钢琴伴奏…比如海珠区那家旋转餐厅,她带我去过一次。
      杨岚,杨岚…你就这样看着我吧,别移开眼睛啊。
      杨岚说:阿春,我太累了。
      她背对着我离开,不再犹豫地,离开了我。
      左手边烧烤摊的老板还在招呼客人,点餐的喊叫、聊天和大笑、烧烤油滴在炭火上、啤酒瓶碰撞,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石牌村的人来人往,没有人留意这里有个人的生活一团糟。
      糟透了。
      角落的钩臂式垃圾箱里跳出了一只黑猫停在我的脚边,我弯身抱起黑猫,觉得很悲哀,现在我和这只猫一样,我和它一样是只能垃圾堆里生存的生物。
      杨岚要淡出我的视线了,她应该不会再回头了,我的心沉下去。我把黑猫放在地上,转头想离开这条街,那今天我该睡哪里,像黑猫一样睡在垃圾桶里是不是最合适,晚风透骨,黑猫在我的身后呜咽了一声。
      我回头想看看杨岚的背影,杨岚也回头看我,我们知道四目相对间彼此的心意能一瞬间相通。
      “阿春,和我一起回家吧。”杨岚说。
      我沉进水里的心像蝴蝶扇动翅膀腾空飞起,死去的灵魂好像也能够涅槃重生。
      “好”字还没有说出口,一声枪响短暂的打破了闹市小巷子里人声鼎沸的嘈杂,等人群反应过来只有尖叫声和一些听不清的脏话,人群的躁乱把我的理智淹没。
      杨岚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中。
      “杀,杀人了——!”中年女性发出的尖叫把我的耳膜都穿破了,但也把我拉回了现实。

      “——————……”
      我也好像喊了什么奔向她,但是此刻记忆瞬间模糊了,我的记忆切换到了警笛与担架车滑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红蓝光束交替的警灯和着闪光灯在我的瞳孔里旋转。杨岚上了救护车,分局的同事却拷住了我,我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枪。
      是我杀了杨岚…?不是,不可能,我应该是一个,宁愿自己死也不让她受一点伤的人。
      在看热闹人群的最外面,有个女人靠在墙角,是江南岸。江南岸看着我微笑,向我招招手。世界在这一刻都静止了,所有人都成了背景板,只剩下我和她是活物。
      “你啊,你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败吧,你那么杀伐果断。太好笑了…你才是这场游戏最底层的输家。”她说。
      她卸下背上的狙击枪端起,闭上一只眼睛用手瞄准我的头,二话不说扣动扳机用我对付程秋实的方式杀死了我,枪果然是……最冷血的热兵器。

      记忆陷入了黑洞中,我在不见底的水里越沉越深,最后的意识好像只剩下杨岚在我生命里走过的画面,我的走马灯里全是她。
      杨岚,杨岚,杨岚。

      ………………

      “阿春?”是和平时一样的,杨岚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愣了许久,转向右边看弯身站在我床边一脸担心的杨岚,她从旁边陪护床上下来的速度比我睁开眼睛的速度快多了。
      “没事,我还好。”我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放在杨岚的额前,一直在病房里陪着我她好像也有点也感冒了。
      杨岚低头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便想去给我倒水,我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现在是半夜四点钟。我拉住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她估计也没睡个好觉吧。
      杨岚随意的开始和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尽管我还在被子里,但我醒着,清醒着。
      “阿春晚上做了什么梦?”杨岚突然问。
      我整理了一下梦的大概剧情,如实的告诉了她,梦的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比如我到底是怎么看到江南岸的。
      杨岚愣了一愣,爬上床隔着被子抱我,这个单人病床确实是够挤,但是现在是只有我和杨岚的空间,我又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宽敞。
      “如果哪天我死了的话,那应该是在你的爱里溺亡的吧…我不会和你分手的,别多想啦。”杨岚轻轻的在我耳边说。
      其实我才是一直在杨岚的温柔里泡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管从多高的悬崖上坠下都会掉进她化成的羽毛里,明明是我在她的爱里溺亡。
      到了早上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我和杨岚说。用脸蹭蹭她的头催她睡觉。杨岚轻笑了一声给我哼摇篮曲,哼着哼着她自己就慢慢睡着了。
      我没办法再入睡,想起在五个月前的围剿人贩窝点行动中我被人贩子集团的江南岸打成了重伤,左右下肋骨各断了一根、右臂骨折、两只手被刀扎穿,较严重的脑震荡,还有一些比较重的内伤,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不得不说,这种职业打架杀人的下起手来确实比我这种天天十几度空调办公室里待的小警察强得多,但实话实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现代科技热兵器,生死在一瞬间的花开枯萎也许取决于一颗子弹,殴打致死是痛苦而又折磨的办法,一瞬间的痛苦好歹是比细水长流的绝望强…
      其实还是谢谢江南岸看在我畜生弟弟的面儿上没真的下死手,不然我就等不到支援不走程序直接归西了,还谈什么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或者是现在躺在顶级疗养院病房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随叫随到竟然也能嫌床窄嫌饭菜没杨岚做的香。
      说起来开始还在昏迷的时候本来是在市中心医院普通病房,杨岚的父亲为了这个事把开到一半的股东会搁下跑来做交接把我转到了这家当地最好的疗养院,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他对我这么多的照顾。我叹了口气坐起来在漆黑一片中看向床头柜上花瓶里的白百合花束,抬眼瞥向窗外时,眼前闪过一小束红光一下又消失不见。是激光瞄准器,发射源位置正对着我病房外的大楼楼顶,激光在我看向窗口的时候又亮了起来,有人端着狙击枪对准了我的额头。
      我竟然连害怕都反应不过来。
      枪声又响了,我最后听到的是窗户玻璃稀碎的声音,生命的消亡,是百合花一瞬间的枯萎。

      昨晚的梦中梦惊得我早上起床一身冷汗。杨岚一大早去疗养院前台办出院手续,现在都没有回来,护士给我准备了轮椅,本来已经拒绝了,毕竟也没断脚回复的也差不多,没瘸干嘛坐轮椅,直到我不以为意拎着行李走了两步差点没给一口气背过去,哈哈,护士,麻烦你,那个轮椅再给我推过来吧。我如是说。
      老实接受医护人员的建议才是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装孙子的时候装大爷就是不道德。等我坐在轮椅上看着丈人家的秘书把衣服和生活用具全搬走之后的半个小时杨岚才踩着小短高跟来,她看着我坐在轮椅上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哭笑不得,说要先带我去见院长才能回家,疗养院的秦院长有心,在疗养院的大门口拉了条横幅摆满了花。
      横幅写着:王春华警官神警雄风,犯罪克星,匡扶正义,为民服务。
      ……秦院长和大家好意我收下了,但请不要把字写这么大这么尴尬可以吗。门口左右两排站满了护士医生和一些病患,甚至还有戴红领巾的小孩。我在一片掌声和赞扬中穿过终于出了疗养院大门。刚出虎穴又入狼口,秦院长拉着我的手发表了大篇感谢致辞,感谢我为大家做的贡献,说的感人肺腑,只不过我听起来像感谢没脑子的卧底先是被人揭发再是被江南岸打成重伤赶巧碰上对象家里有钱住进这个贵死人疗养院住五个月不到就给他单盈利六十几万。
      一堆相机摄像机在巴不得怼进我的脸里拍,没想到的,没想到的,我只是一个小刑警,按照组织安排抓了几个拐卖儿童的通缉犯还能有这种场面,估计是我老丈人安排的,但,但,但这种抛头露面的真的社死我了!!!!我此时此刻就好像一只大头埋沙鸵鸟,杨岚也没想到是这排面,想推我离开也不是留下来接着尴尬也不是。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到家,我被杨岚推进家门的那一刻人都已经化开成一滩泥了,杨岚把我扶到沙发上后也整个人扑倒陷进了沙发里。
      “啊…我爸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啊…”杨岚陷入沙发里,口齿不清的埋怨。
      “过了今天媒体把这个事情一报道,你的学生估计都知道你老婆是个身残志坚的人民英雄了。”我叹气。
      杨岚把身子翻过来对着我,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的问:“那你同事岂不是也得知道你被采访的事?”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过两个星期去派出所里报到的时候要怎么面对,由于王春华同志受的伤比较严重,短时间内无法痊愈,特地向上级申请把她调离刑警大队任文职,她开始说想去当档案科管文件,局长成人之愿大手一挥把她安排成了科长,得,也轻松不了多少。
      我现在只想,怎么样才能每天依赖我的富婆老婆,做一条煎的两面焦黄的三文鱼。
      时隔五个月再次回到家,我和杨岚连嘴儿都没嘴一个就各自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个下午,我醒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阳台外半片昏黑,夕阳还没落尽带着一尾艳红,我坐起来,肺部还有点不舒服。
      “晚饭吃什么呀?”杨岚懒洋洋的问,人还躺在沙发上没起来。
      “你别做了,太晚了,我点个外卖吃叉烧。”我打开手机开始翻我俩经常点的那家粤菜馆的菜单。点了个两菜一汤一叉烧。
      杨岚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我得去书房上网跟进416行动的后续报道,这次行动,是我作为一名警察巨大的成功,也是我作为一个姐姐巨大的失败。
      “……今日,横跨多个省的特大人口拐卖团伙头目程某某、□□持枪劫持一名儿童作人质,在与我方警察对峙过程中程某某企图杀害人质被当场击毙,救援赶到后,受到重伤的□□当场被警方逮捕…本次行动成功解救了一名人质儿童与十七名被拐卖儿童,并已顺着线索将该团伙线上线下所有嫌疑人全部抓捕,受害者与受伤嫌疑人均送往在医院接受救治,身受重伤的英雄刑警也已经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本台记者将会持续跟进。我是记者张小苑,我在一线报道……”我反复的看广东台台花记者五个月前的报道,每次都在17分44秒暂停,看张小苑背景里江南岸和秋实被担架抬上救护车。
      秋实的尸体尽管只出现了几秒钟,但我身体却开始忍不住的颤抖。害怕,我能明白我这是单纯的害怕。
      “妈的…”我骂了一句。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进我家祖坟了,我怎么能把我亲弟弟杀了。

      那天确认行动后我在仓库与江南岸发生搏斗,我以为拿到了枪打伤了江南岸的双腿,在她失血过多休克的时候通知了支援。谁都想不到秋实趁我打斗无法分神之际劫持了一个莫约八九岁的小孩,现在刀抵在小孩的脖子上,撒娇求我放他和江南岸走。
      “姐姐,不要拿枪对着我,我害怕,放我走吧,好不好?”这个畜生崽子说。
      他不害怕,他刀下颤栗的人质才害怕,人质的脖颈处明显见了血,但连哭出声都不敢。
      “别他妈放屁,敢动我就崩了你。”我拿着枪和他对峙,我被江南岸打的只能勉强端起枪,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能把秋实一枪毙命的能力,太危险了。
      秋实把刀刃往人质的皮肤里剜深了些,那小孩无声的哭泣让我不敢下一步动作。我才是被控制的那一方。
      秋实抓着那个小孩前进了两步,挑衅道:“姐姐,这样的小孩我抓了可不止一个,你说我草菅人命,是,我就是这样,一直都是。我知道警察还不会来的这么快,你放了我们,我放了他们,你还能把我们的‘老窝’一锅端了,只不过是不小心让两个人趁机跑了,更不影响你立功,怎么看都是你稳赚不亏的交易吧。”
      他把这种事,当作一次交易。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我问他,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在微信聊天里,秋实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小孩。
      太心凉了。

      秋实大笑起来,笑声里全是悲哀和自嘲,他笑完说的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想要的,无非就是能看着别人慢慢的变得比我更不幸。做这个好啊,只要我伸出手轻轻一碰,他们整个家庭都能支离破碎,我没有的,健康,尊重,自由,爱…别人怎么能有,他们凭什么。

      疯子,程秋实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还是他一直都是,只是在我面前装的清纯无辜。
      “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没想到是以这样方式。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姐姐你,从七岁开始。”秋实笑着说,我未曾设想过的,变态的笑。
      闭嘴。
      “如果你再做出伤害人质的行为,我会把你击毙。”我克制自己的感情,说出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说出最理智的话。

      他的眼泪从脸上滑落一粒一粒的往下掉,妈的,翻脸比翻书快。
      “那你杀了我就行,你要是敢。”他以为我不敢大义灭亲。
      “你以为我不敢?”我反问,肺部呼吸开始不顺,疼痛感明显比刚刚严重了很多。
      说到底,这么多年确实是我惯着他了,没好好教他怎么做一个正常人。
      秋实抓着像病死兔子一样的人质往我面前走了两步,刀从脖子上取下来,飞速扎进他的肩里。小孩的尖声嚎叫一秒就充斥了整个仓库,他开始剧烈挣扎但马上又被按的死死的,秋实把刀拔出来对准他的心脏,我不能。
      生死安危,花火刹那间。
      我开了枪,正中秋实的头部,人质挡住了他除了头以外的部位,我别无选择。
      秋实向后仰倒下,小孩本能的恐惧促使人质脱了身就只顾着向我跑过来,我也在恐惧,呼吸和心跳已经是不正常的频率,我还在秋实已经死亡的事实里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全身疼的失去了意识。
      大概,安全了。
      应该吧。

      我醒来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秋实的遗体也早就已经火化成了一盒子灰。
      我想着他说过的话
      “我没有的,健康,尊重,自由,爱…别人怎么能有,他们凭什么。”
      我这十几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他就像一潭湖水,开始觉得谁都能下去游两圈,等哪天不小心真的掉进去了扑腾不上来才知道插在旁边写着“水深危险”的告示牌不是空穴来风。可惜程秋实不是真正的湖水,他也没有告示牌提醒我别轻易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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