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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5 心灵的煎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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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娅缄默地望着谜修,没有再说话,不知为何她对他总有一种信任,信任他并不会误解她。
“可我是黑巫啊……”
被扔进冰冷石屋的贝娅,不禁喃喃地念到,她踩着一旁的凳子,费劲地从窄小的窗户看向塔下,看到密集的卫兵长队在宗宫大摇大摆地行走着,神职者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那小窗中露出的明亮双眼被黑衣圣星无意看到,他趁乱从卫兵中走出,离开凯恩身边,凭借轻盈灵活的动作,飞跃上囚塔外的栏杆,他踩着栏杆对黑屋内的贝娅道:“情况很复杂。”
“你好像并不相信是我干的。”贝娅奇怪地问道。
查尔森说道:“我并不是无端地信任你,而是不信任那个人,所以才信任你的。”
“那……个人?”
“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吗?”查尔森深深地望着她。
贝娅一愣,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相信我,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无法与你合作。”
“也是,与我合作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救不了你。”
查尔森左右望了几眼,“我要离开了,如果能够帮上你,你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你即将被抓捕的同伙的吗?”
贝娅沉默片刻,道:“告诉埃利斯,让他离开王城,不要来救我,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我会告诉他的。”
查尔森缓缓后退,顺着阶梯离开了囚塔,透过那窄小的窗户看着查尔森离开的身影,贝娅从凳子上下来,望着铁栏外陆续密集起来的守卫,无数冷面的剑士与神职者围起来的肉墙,让人有种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事情败露了,她败露了,进入宗宫的那一刻起,她每天入睡前都会在脑海里出现这么一幕,被谜修亲手逮捕,锒铛入狱,坐在牢狱之中,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所以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倒也没有想象中的惊恐,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她想,总归乌夏是说好了要保护她的,以那家伙的性格,是不可能允许自己死掉,浪费他心心念念的神之力的。
只是她也只能想到乌夏的底线,至于宗宫的拷打刑审,她不能保证那个古怪的巫师会不会乐于看到她遭受虐待。
只要埃利斯没事就好,其实贝娅很清楚埃利斯是有实力逃脱卫兵们的追捕来救她的,只不过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力的枯竭,就像之前他一次又一次的咯血般,他需要挣脱某种束缚,并且还要冒着被神树杀死的危险。
她害怕埃利斯因为她的入狱而不理智,所以特意让查尔森告诉他那些话,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的情况虽然自己免不了遭受牢狱之苦,但贝娅心里知道,当她被困于囚笼,幕后黑手很可能自以为安然,在她面前自曝身份。
没有了保护身份的需要,她也能无畏地面对谜修,无畏地问他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
她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圣徒出现在了牢笼外,淡紫色的眸子凝视着跪坐在冰冷地面上的女孩,他嘴唇翕动了两下,开口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不起。”手指紧握着,她还是需要向这个她欺瞒了这么久的男人道歉,迄今为止,他从未伤害过她,“骗了您这么久,我一定让您很失望吧。”
谜修望了望四周,伦纳特便示意几位站得近的守卫远离铁栏,他默然半晌,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并不对你失望,我的禁制术法足够缜密,所以从你进入宗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黑巫,没有期望何谈失望?”
贝娅听此一震,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黑巫?
“所以你选我做你的助手,就是为了看着我吗?”
谜修点头道:“无论你选择哪位圣徒,我都要选你,你必须时刻处于我的监控之中。”
“那你,知道我是贝娅特莉丝吗?”贝娅咬紧下唇。
谜修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是见过格兰德后,我才知道你是贝娅特莉丝,那个曾经害死过格兰德的人——是的,我见过他,猎场那个夜晚,他离开的那个夜晚,你还记得他吗?”
“我……”
“他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颗棋子,像个傻子呢?”谜修不住地冷笑着,紫眸中闪烁着怒意和寒光,这样的谜修让她忽然感到恐惧,是从未感受过的恐惧。
贝娅突然明白了过来,那天夜宴上,他醉酒后对她说的那句“我恨你”,原来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发自肺腑的恨意,是的,他应该恨她。
她是与他势不两立的黑巫,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还潜入宗宫妄图继续欺骗着他,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所以你把一切都告诉了凯恩,让他带着卫兵来抓我么?”
贝娅很自然地接下了逻辑,这一切合情合理,她甚至不想去埋怨他。
谜修听此却冷淡地说道:“抓你不需要卫兵,我也没有让卫兵入主宗宫的意愿,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陛下那么小,怎么可能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说到这里她却神情一僵,谜修道:“陛下不会下令,自然有人替他下令,就像你说过的那样,王宫里是没有好人的,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热情。”
“兰斯夫人?陛下很听兰斯夫人的话……她一直请我进宫,也只是为了试探我吗?”
“是的。”谜修点醒了她,“那日沐浴,你肩上的疤痕,暴露了你的身份。”
贝娅听此伸手扯下衣领,露出洁白的一段肩臂,谜修见此微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她费劲地看到了自己后肩上那块淡淡的疤痕,瘫下手,望着谜修道:“她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疤痕?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你要去问她了,总之王宫里的人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并且因此责难长老议会,议会的命令是再观察你一段时间,但今晚圣父的失踪已经由不得我们伺机而动了——”
谜修说着,语气微颤,“圣父不能死,我已经失去太多了。”
“我没有绑架大祭司,你应该知道我的巫术波动很弱的。”
“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隐藏实力?”谜修冷眼望着她。
贝娅握住面前的一道道铁栏,对他说道:“你知道我不会绑架他,我来宗宫的原因只是想找回我的父母,我对你们这些正派人士的内斗毫无兴趣!”
“……你什么意思?”谜修语噎。
“我的意思是,大祭司被绑,难道不是一桩蓄意已久的教会内斗,我不过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靶子,专门用来接下那些栽赃和污蔑的吗?”
贝娅无所顾忌地说着,却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么僭越,谜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道:“你觉得会有神职者绑架圣父?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
“他可是被神明选中之人,他聆听过无数伟大的神语,即使死后也必定进入生海的圣人,没有神职者胆敢冒犯他,也没有谁可以冒犯他!”
谜修大概是要被眼前这个女孩气炸了,贝娅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意,但在此刻的她眼里,一个眼里没有神明,只有憎恶与厌弃的黑巫眼里,他只是个蒙昧的信徒。
她语气冷淡地道:“我现在不是神职者,你也不是我老师了,我为什么要尊敬他?”
“呵。”谜修松开手,眼中颓意翻涌,“果然,我不该对你抱有期待,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你是黑巫,那些话都是假的,所以——”
他大概是带着复仇的快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的父母,是我带走的,他们已经消失在这片大陆上了。”
犹如晴天霹雳砸落,贝娅听此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她红着眼盯着谜修,“你骗我的,你不会做这种事的。”
“家族那边通知我了,阿沙尔和萨兰都死在了天窟,是你下的手对吧?”
谜修木然地望着贝娅,贝娅听不清他的话,只能一个劲地念道:“我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的活下去……”
“你杀死了我的亲人和朋友,你应该赎罪,不是吗?”
谜修往后退了两步,道:“好好体会这种感觉吧,没有光芒,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他离去的背影决然而冷酷,贝娅缩在墙角,瘦弱的身子淹没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失去了思考,也失去了知觉,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做,甚至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颓废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她不愿再看向门外的烛光。
*
“我才刚回来,王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哥,怎么会有人胆敢绑架大祭司?”
现身于门口的是常年旅行在外的少年兰瑟夫·菲尔沃,皮肤风吹日晒成粗粝的黑红色,却仍能分辨出那英俊的五官与星辰般闪亮的红瞳。
他落座在书房的客椅上,身上蒙着块一米长的披风,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很有溯月风味的繁复花纹和长穗子。
“观微而起,趁虚而入,只有异教徒做的出这种事——”
谜修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道:“我不会容忍黑巫继续作恶,在问出真相前,那个女巫必须留在宗宫。”
“嗯……你是为了保护她对吧?”兰瑟夫一语道出了哥哥的心思,“毕竟落在卫兵手里,她的下场会怎样,谁都不好说。”
谜修听此,默然一阵,道:“我答应过先王,我会救她,我不能违背誓言。”
“哥,不只是因为先王对吗?”
兰瑟夫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变了很多,那简直不像你了,伦纳特告诉我了,你骗了她,说什么杀了她父母,你想让她恨你?你根本不需要这样。”
“她是个黑巫,我只是让她尝尝心灵上的煎熬。”谜修冷声回道。
“换做以前,你绝不会做这种事,你不会让人得到所谓心灵的煎熬,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
兰瑟夫一点一点地深究着,恍然明白了过来,道:“因为你的心才是受到煎熬的那一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