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你相信神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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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战兽的一行人进入了离开城堡的秘密通道，埃利斯走在瑟德里克身后，而那位扛着巨剑的艾林伯爵则与公爵并肩前进。
埃利斯环顾四周，这个密道显然很有年头了，曾经艳丽的彩漆如今大片剥落，甚至那些高高矗立的青铜灯柱，也多数潦倒地摔碎在地上，残破不堪。
两边墙壁上还留有许多斑驳的古老图画，埃利斯从头开始看，看到无数袒胸露乳，挽着各色丝袍的男女，朝着那座金光流溢，云彩蒸蔚的神殿伸手，神殿周围的云海则凝聚成巨大的龙翼廓影，似乎阻挡着众神的靠近。
他轻蔑地转过头。
“多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艾林伯爵叹了口气。
瑟德里克回道：“也许有上百年那么久了，我们就像走在东境的历史里一样。”
“我们走在这段历史里，也正走向东境的未来，如果我们一个不小心，东境就会毁于一旦。”艾林伯爵的语气不由沉重起来。
埃利斯听此，却懒洋洋地道：“你们在历史中的作用没有那么大。”
艾林伯爵愣了愣，“你说什么？”
一旁的雷波姆抽搐着嘴角，这小子还真敢说。
“不管是谁在历史中都没什么作用。”埃利斯不以为然，“过去和未来都是由诸神决定的。”
“看来你是坚定的新神教徒。”艾林伯爵无法反驳这个观点，万事神在上，特伊斯大陆还没几个敢说神不是的。
埃利斯摇头道：“我只信恶龙。”
“一神教，那么你出自某个古老的家族？”艾林伯爵猜道。
雷波姆看不下去了，打断两人的对话：“父亲，他就是个穷小子。”
“噢，他看起来还真不像个穷小子。”艾林伯爵笑了笑，“不过这小子说起话确实挺令人不快。”
瑟德里克公爵笑道：“特立独行得不像是个特伊斯人——”
“这小子让我想起了你从前，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瑟德，你年轻的时候，都能挑剔国王的毛病，那时的你可是特伊斯大陆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艾林伯爵感慨地捻了捻红色胡须，“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着圣星盔甲，披着白色的长袍，一头银发，御马无拘无束地奔行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那时狐尾街漫上了落日的玫瑰红，染上你的发际，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这么美不胜收。”
“真肉麻，我都记不得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瑟德里克道，“我只记得，王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不是父亲催我去混爵位，我可懒得去那个满地污水，人踵磨撞的地方。”
艾林伯爵回道：“那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这些贵族子弟却都涌向那里，期望给国王做点什么，拿点什么功劳，你还记得莉莉吗？”
“莉莉……好像不是我们可以用的称呼了。”瑟德里克微微一愣。
一行人继续走在通道内，瑟德里克却与艾林聊起了过往。
艾林缓缓道：“她那时候多喜欢你，也难怪，似乎整个特伊斯大陆的人都喜欢你，你是圣星骑士，剑术高超，决斗场上唯有你的身影是最亮眼的，她当然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不就好了？”
“我可不爱坐在闺房里绣花的小女孩儿。”瑟德里克摇头。
“你只喜欢你得不到的人。”艾林呵呵笑着，“比如艾蔻莎。”
瑟德里克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冷了下来，“我得到了她。”
“我知道。”
艾林望了望密道的顶部，那里的砖块已经长满青苔，他问道：“可你得承认，艾蔻莎和伊泰，他们母子俩并没有从那场火灾中缓过来不是吗？”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瑟德里克淡淡地回答。
艾林道：“是的，十年，瑞法已经死了十年了，伊泰夜晚还是不肯点灯。”
“他还是个孩子，孩子才怕火，迟早他会好起来的，艾蔻莎也会好起来的。”瑟德里克笃定地回答，可他说话的音节却咬得轻飘飘的。
“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此时召唤战兽的小队已经走到了密道的尽头，一缕乳白色的，混着雾气的光从密道上方洒落进来。
*
贝娅将头埋进了书堆里，她手边放着《旧神纪元》，《十二王宗卷》，《恩赫亚传记》，《凯斯莱神话》。
唯有凯斯莱神话有那么一点可读性，其他都是晦涩枯燥的记载着人物和历史。
凯斯莱神话描绘了那座距离特伊斯大陆最远的凯斯莱伟者群岛上流传的古老神话，千奇百怪的精灵妖魅与沉睡于地心的邪恶巨人，神圣光明界里死去的创世神以及争来斗去的神明们。
“这些神话是真的吗？”贝娅头一次读到这么多这个世界的神话。
伊泰答道：“考据来看，特伊斯的神话大多都是根据伟者群岛的神话改编而来的，可你问这些神话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没法和神明对话。”
贝娅咂咂嘴，打算等见到埃利斯再问个清楚，她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窗外寂静的黑夜，“天黑了。”
“是的，公爵他们，应该已经走出密道了。”
“密道出去是什么地方呢？”贝娅问道。
伊泰回答：“东夜城旁的雾林。”
“那你们为什么不都从密道离开城堡？”
“雾林里难保不会有夜妖，更何况，我们是镇守东夜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能离开。”伊泰这样回答。
贝娅不理解，被困在城堡里是什么防线？不是无异于兽入牢笼？
伊泰见贝娅不作声，便道：“你显然不清楚图汀家族的族训。”
贝娅摇头。
“东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图汀家族的血肉。”伊泰说道，“后撤相当于让敌人生啖我们血肉。”
贝娅干笑着点头，吃着桌上的椒盐脆饼，她现在可不关心这些大头兵英勇无畏的精神，她要想办法逃离城堡，而不是陪人在图书馆看书。
她咬着脆饼，环顾周围，这里是城堡中的图书馆，放置着许多古老的书籍。
自从她吹牛说自己跟着神父学过识字，她就被伊泰拖过来了。
她不是正经读书的料，虽然她确实是识字的，特伊斯大陆的文字与英文大致相似，她有点儿底子，加上有原生语言环境，学起来自然易如反掌。
可这些古老而令人费解的书籍，她着实看不下去，贝娅从来都是个俗人，爱看野史和民科的泛泛大众，按中部的俗语来说，她就是那种啃不下去金子，只能吃些面包糠的人，所谓“庸人食糠不食金”。
唉，到底怎么离开这里……贝娅挠了挠头，有些莫名烦躁起来，脱不了身了，玩完了，没救了，干脆全都毁灭好了。
她这样绝望地想着，忽然，拿着脆饼的手一僵，望着这里满屋子的书籍。
对啊，都毁掉就好了，既然城堡出不去，那就毁掉这里，让大家不得不走出去。
可怎么毁掉这里？那当然是需要一场灾难，当毁灭的因子在这里蔓延开来，出于求生的本能，大家都会逃离城堡躲避灾难。
那是什么样的灾难呢？
她双眼渐渐明亮起来，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图书馆的窗帘，半轮残缺的血月悬在夜幕上，她左右观望了一下，是的，图书馆所在的位置绝佳，恰好是在城堡三楼，位于城堡的中层。
城堡外围的墙壁虽然都是由炎石砌成的，但堡内的木质楼梯羽绒窗帘却不少，炎石可以灼烧夜妖，同时也让城堡内部变得异常干燥，再加上，这个图书馆自带的这么多纸质书籍，不都是脆弱的易燃材料吗？
现在只缺一场大火了。
“看累了吗？”伊泰在身后问她。
贝娅回神过来，笑着答道：“看会儿书，就得看看窗外的风景，这样眼睛才不会坏。”
“你不是说你看不了什么书吗，可你似乎对看书很有心得......”伊泰嗅出一丝不对，狐疑地眯紧眸子。
“没吃过猪肉，那还见过猪跑呢。”
贝娅很容易便搪塞过去，“看东西太久了，总要休息的，更何况是看书这么累呢？”
“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伊泰歪了歪头，起身合上了手里的书，眼里略有些疲倦。
他来到贝娅身边，“其实看书是最不累的，放下书才累。”
“那是因为你喜欢看书吧。”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一个人阅读的，大概是突然发现真实世界让我喘不过来气吧。”伊泰将双手放在窗棂上，洁白的衣袖滑落，漏出手腕上一道细长的疤痕。
贝娅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小时候受的伤，后来留疤了。”伊泰低头拉起袖子。
贝娅愣了愣，接着上面的话题问他：“你一个官二代，哦不，出身权贵家庭中的人，会为了什么喘不过气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贝娅，我只是问问，你经历过信仰崩塌的时刻吗？”
“……大概没有吧。”贝娅本身是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仰。
伊泰微微一叹：“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到那种难过的感觉。”
贝娅望向伊泰的蜜棕色眼眸，那眼眸里似乎浸着某种浅淡的绿色，有冷玉般的质感。
冰冷，僵硬，一如他身上的气质，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贝娅问：“难过得喘不过来气吗？”
伊泰点头，沉默着，听到贝娅接着道：“但生活还会继续，一切不会那么容易好起来，还有更多令你绝望的事情在未来等着你，现实像寒冬一样残酷冰冷。”
“你算是在安慰我吗？”伊泰噗嗤一笑。
贝娅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替你抱怨。”
“抱怨什么？”
“不知道。”贝娅弯唇笑道，“人生就是，经历苦难，然后抱怨，至于抱怨什么呢，诸神才知道！”
伊泰的笑容凝固住，定睛注视着贝娅，“诸神才知道，如果你是某位贵族小姐，我现在就会跪下来向你求婚。”
贝娅浑身一震，尴尬地笑着：“您开玩笑了，长官，我是已婚之妇，那个，已婚之妇。”
“我知道，况且，我也不会和平民恋爱。”伊泰保持着身为贵族的高傲。
贝娅悬着的心略微松了松。
伊泰却道：“但我刚刚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这……您是爱上我了吗？”贝娅大言不惭地问道。
伊泰笑着摇头，“没到那种地步，我只是觉得跟你相处很有意思——”
“那就到这儿为止吧，停止在您对我美好的想象吧，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贝娅连忙打断他，“您看我跟埃利斯，早已互相看不顺眼了。”
伊泰道：“可我看，你们倒是十分恩爱，你为了救他来到这个危险地带，而他为了救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城堡。”
“那是看在他长得英俊的份上，凑合过过嘛。”
“嗯，婚姻还真是复杂呢。”伊泰若有所思地说道。
贝娅听此有些好奇，“倒是您，您还没成婚吗？”
“有一个家族安排的未婚妻，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贝娅假惺惺地安慰他：“不碍事，真爱总会到来的。”
“真的？”
“假的。”
贝娅扭头，夜空洒满星碎，那轮残缺的血月也被漆黑的云翳笼住了。
她说：“早点睡吧，爱情还不如神话靠谱呢。”
“爱情还不如神话靠谱……”伊泰揣摩着这句话，“你相信神话吗？”
“我信啊。”贝娅粲然一笑，“晚安吧，梦神多萝丝在梦里等着您呢。”
伊泰点头，同样对贝娅道：“晚安——不过，我得亲自把你送回房间，这是公爵给我的任务。”
贝娅笑容僵住，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诸神泄屎。
“虽然我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女孩儿，但既然你们非要这样，那好吧。”
她耸了耸肩膀，率先走出图书馆，伊泰跟在她的身后，全程看护着她返回四楼的房间，立在房门口，贝娅转头对眼前这位年轻俊朗的爵士说道：“您总不能再跟着我进去了吧？”
伊泰歪头，唇角笑意愈深，盯得贝娅头皮发麻，“那个，大人，我可是有夫之妇了……”
“伊泰，这么叫我。”他道，“还是说你讨厌到不想叫我的名字吗？”
贝娅松了口气，“不，伊泰，我只是以为，贵族会喜欢更尊敬的称呼。”
“贵族也是人，他们也希望有真诚以待的朋友。”伊泰笑了笑，“当然，除了我以外，你对其他贵族还是尊敬些为好。”
贝娅低下头，眼里的笑意却有些闪烁，“真诚以待吗……”
她从来没有对他真诚以待过，他们也绝不可能成为朋友，甚至她和他聊天也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对于这些贵族，她已经编织了无数个谎言了。
可听到伊泰的话，她还是感到了一分愧疚，这一分愧疚只少不多，也仅仅是对于伊泰的一分。
“好梦。”伊泰这样说道，然后转身下了楼。
他住在三楼，也就是同图书馆一层楼。贝娅想到这里，便知道，也许她那灾难性的逃离计划会波及到伊泰。
“但他本来就是站在瑟德里克那边的……”贝娅这么说服自己，“我可没说要和他做朋友。”
想起自己种种悲惨遭遇，她更加坚定了这一点，这个残酷的世界，本来就只有残酷的人才活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你相信神话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