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假设》金星天蝎

6、4还是吃面？

　　晚上10点的上海依旧不减半分热闹，夜空被各种霓虹灯和广告大牌映得泛红.淮海路上的出租车陆续在街边停下，下车的都是些夜生动物，上车的都是隔天早上还得继续朝九晚六的小白领。
　　岑诺深知这种夜生动物的习性，因为自己的表哥张德明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夜生动物。岑诺总觉得他就是一杯用纯种并且如黄金般珍贵的咖啡豆酿制出的一杯曼德琳。
　　曼德琳先生是个闲散公子哥，偌大的城市中的确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既不是打工仔，也不是资本家，但是永远有钱花。工作日的白天，各大消费场所就可以见到这群人，不然恒隆的LV，金鹰的Gucci早就关门大吉了。岑诺小时候还很崇拜这个表哥的，表哥长得很帅，隐约有黎明的轮廓，她有一些恋父恋兄的情结，对年长的帅哥从来不免疫。每次家庭聚会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表哥后头；后来，长大了，工作了，岑诺渐渐开始鄙视他起来，每次见面，都会用教训的口吻对他说: “你有手有脚，好歹找份工作，这样下去，小心将来讨不到老婆。”
　　“我讨不讨得到老婆，不用你操心；不过你再这样下去，估计就是个剩女了。” 自从张德明把岑诺归类为剩女后，岑诺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那天的对话是以岑诺的誓言和曼德琳表哥的嘲笑结束的， “哼，我30岁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
　　“得了吧。”

　　今天的岑诺已经28岁了，事业虽然有成，但感情生活还是没有开花结果。她一直觉得，一个人蛮好，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喝咖啡，一个人吃饭，没有男人，还有朋友嘛，像朵朵之流。

　　“岑诺，” 陈曼生连名带姓的叫着她。岑诺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连名带姓地叫一个认识不到20分钟的陌生人，而且他的发音平仄不分，硬是念成了 “Chen-Nuo”。她停下脚步，沉了呼吸,仍然蹙着眉，然后转身，一脸迷惑地看着陈曼生。
　　沿街的霓虹灯在夜色中不停张扬，岑诺其实有些掉妆，霓虹灯光就这样散散地打在她脸上和身上，陈曼生恍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的女人就像游乐场里迷了路的小女孩。背景是亮着灯光的旋转木马，而她则站在木马前，一脸迷茫无措，周围各种视频广告嘈杂的背景音乐声交织在一起, 变成了旋转木马的儿歌。

　　“这位先生，现在已经北京时间10点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岑诺只觉得累，脑子累，脑细胞不停地围着朵朵的问题转，围着自己28岁的这个事实转；身体也累，从香港回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加上周一综合症。她现在只想伸手拦车回家，直接洗澡睡觉。但是家教和好脾气仍然让她用礼貌的口吻回应着，即使心里已经把陈曼生诅咒了一百遍。
　　“我知道你今天生日，既然蛋糕没有吃到，我请你吃面吧。” 陈曼生笑道，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条做得很棒。”
　　岑诺觉得莫名其妙，陈曼生继续道， “我早上看到你在星巴克本子上的留言了。生日快乐。” 他说得很真诚，特别是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停一顿说出口的。岑诺深呼吸了一下，觉得最后那四个字硬生生地敲在她的耳膜上，一阵晕眩，像是又看到夏末初秋的黄昏，操场上立着的那个身影，高高瘦瘦。
　　岑诺慢慢应了声 “好”，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说什么，那个人都会说笑吟吟地说 “好”。

　　“我每天陪你走路上学放学好不好?”
　　那个人怔了一下，回答说”好”
　　“这个电路图怎么像鬼画符，你帮我画好不好?”
　　那个人无奈地笑着说”好”
　　“我们这个周末去动物园看猩猩好不好?”
　　那个人宠溺地说 “好”
　　“我30岁以前，嫁给你好不好?”
　　那个人似一脸不情愿但又讨好地说 “好，不过，有点晚吧。”

　　那一年，两个人谈恋爱，孙鹏宇对于岑诺的要求总是说好，不是迁就敷衍的那种好，而是真心地说好，那个时候岑诺觉得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对自己说好，所以，当那一天他对自己说不好的时候觉得那句 “不好”就像一盆冰凉的水兜头泼来，整个人都凉透了，她无力呼吸，只能木木地站在空荡荡的教学楼走道上，无法有半点反应，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当孙鹏宇说不好的时候应该怎么回答，是继续拉着他校服的下摆撒娇，直到他说好；还是像其他女生一样矫情得跺脚转身，等他追上来；当时各种想法在岑诺的脑子里不停地转，一直转，等到她再回神抬头的时候，孙鹏宇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岑诺一直记得那天楼道里的穿堂风很冷，是一种自己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