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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对门叔叔,让他当我爸,开始卖房子。

      “那几天是假期,叔叔人很好,天天陪着我东奔西跑,最后,假期结束前,终于把房子卖掉了,卖了七万两千八,我给叔叔两百,算是辛苦费,可叔叔不要。

      “我们站在街上,风冷雪大,叔叔红着眼告诉我,妮儿,叔再没钱,也不能要你的,你要好好学习,要考大学,懂不?

      “我点点头。

      “叔叔又说,以后再穷,只会饿死要饭的,不会饿死大学生,懂不?

      “我又点点头。

      “回到家,我去找陈江,让他陪我去银行,把钱存上。

      “没想到,还没去银行,他先拉我去了房产局,要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我。

      “在房产局楼下,我们吵了一架,我觉得没必要,不愿意签字,可他很犟,跟牛一样,告诉我一天不签字,他就一天不上学,最后没办法,我服了软。

      “我更没想到的,没过多久,他就杀了人,就是那个给我起外号的张新武。

      “杀完人,他跑了,可我跑不掉,张新武全家都是恶霸,儿子还没过头七,他家人就来闹,要房子,要赔偿。”

      这时,席珊问,“陈江为什么杀他?”

      “因为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

      “陈江有一个手机,二手的,是他母亲偷偷给他的,出事那天,张新武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当时正在上课,他突然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出了事,一整节课都心神不宁,下了课就往家跑,结果一进小区,发现楼道已经被封了,附近站满了警察,我吓傻了,还以为他出事了,死命往里冲,好不容易到了楼上,发现死的不是他。”

      “那条短信写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后来给他打电话,发现已经关机了,再后来,我们见了面,我听他说,才知道张新武撬开门,要找我跟他同居的证据,看到了奶奶,奶奶跟他要水喝,他尿在了奶奶脸上。”

      席珊咬牙切齿,“真是畜生!”

      顾晚星冷笑,“畜生会往人脸上尿?”

      “后来呢?”

      “后来我熬不住,开了门,给他们看了房产证,说这是我的房子,不是陈江的,已经过完户了。

      “那群人就是无赖,还是天天堵在门口,骂各种脏话,不骂陈江了,开始骂我,拿斧子砍门,拿铁棍砸,后来邻居报了警,派出所也不敢管,最后还是刑叔过来,把人带走了。

      “刑叔告诉我,其实他也没办法,这属于寻衅滋事,不属于刑事犯罪,他只能把人拘了,至于拘留结束,他们会不会继续闹,谁也说不好,他让我搬走,地方他找。

      “我同意了。

      “其实不同意也没办法,那段时间,我正准备高考,他们这么闹,我整天心惊肉跳,根本没法学习,还有奶奶,陈江走了,我得照顾她,我不能让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大概停了一天,刑叔找好了地方,带了几个人,帮我搬家,搬到了附近的村上。

      “那村子离学校很近,跑着也就十分钟,红砖房,还带院子,环境敞亮,水电房租全免。其实不是全免,当时我不知道,钱全是他替我交的。搬完家,他累得满头大汗,还跟我道歉。

      “他说,闺女,警察也有警察的难处,得守法,讲规矩。

      “我说,叔,我懂。

      “他又说,这里你放心住,肯定没事。

      “我没吭声,半信半疑,他也看出来了,又说,警察不方便做的事,有人方便做……强龙难压地头蛇,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话太深奥,我听不懂,但我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警察,而是因为他是好人。

      “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周,那群无赖听到消息,又找了过来,开了好几辆车,停在门口,拿一个喇叭,装模作样地造谣,说我不学好,高中就跟人同居,说我是破鞋,是无赖,占着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不挪窝。

      “他们人多势众,我也没办法,也不敢开门,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躲着。

      “停了一会,他们忽然不骂了,外面传来吵架声,我凑到门口,通过门缝往外看,发现外面来了一群人,穿得很朴素,像是当地的村民。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白衬衫,黑西裤,右手夹着一根烟,眼睛眯着,就站在无赖跟前,离他们很近。

      “一开始,这两伙人穷吵,谁也不服,后来,张新武的父亲看了看形势,觉得自己人多,占了上风,手指一伸,想教训领头的大叔。领头的大叔眼神一寒,把烟一弹,凌空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扭,他直接惨叫,当场跪在地上……

      “一群光头,脖子里金项链挂满,手上还有刺青,见了大叔,像在堂口见了祖师爷,脖子一缩,鸦雀无声。

      “大叔没说话,拿眼扫了扫四周的人,表情很平静,停了停,他松开手,又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群人,就真滚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术,躲在门后,看得目瞪口呆,后来刑叔告诉我,这大叔会功夫,上过战场,在越南杀了不少人,是战斗英雄,退伍之后,在村里当支书,只要他出面,就算把人打伤了也没事,只要不是重伤,法律都要给他面子。

      “仔细想想,其实挺可笑的——警察怕□□,英雄不怕,警察管不了□□,英雄用一根手指就管住了。

      “那天,大叔打完人,挥挥手,让村民各自回家,他自己走过来,敲了敲门,笑着问,闺女,吓坏了吧?

      “我摇了摇头。

      “他又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你婶儿给你做,去我家吃。

      “我还是摇头,说,叔,我不饿。

      “他又说,你别跟我客气,老邢都跟我说了,你是他干闺女,我们是战友,战友的闺女就是我闺女。

      “我说,谢谢叔。

      “从那之后,事情真就解决了,无赖再没来过。

      “听刑叔说,也不是解决了,是无赖找了关系,但关系听说是村支书动的手,直接和稀泥。

      “刑叔没说错,在这个国家,法律至上,但法律是云,英雄坐在云上边,法律也动不了。法律是现实的边界,英雄是人性的边界,这两个边界,同样都是不可触摸的。

      “再后来,我在那个村里住了大半年,年底的时候,搬回了这里,进门吓了一跳,所有东西都被砸烂了,玻璃是碎的,马桶也是碎的,所有能被拿走的都被拿走了。”

      “你恨他吗?”席珊问。

      “恨谁……陈江吗?”

      “嗯。”

      顾晚星犹豫了一下,“要说一点不恨,肯定是假的,但反过来想,他又有什么错呢?难道就因为没钱没势,就活该被人欺负,奶奶就活该被人尿在脸上?

      “当然,他杀人肯定不对……这种事,我说不清。

      “比起恨,比起人的恶,我更愿意记住人的好,比如这个防盗门,为了省钱,我当时买的是旧门,货送得有点晚,两个挺胖的师傅,把门搬上来,累得满头大汗,一看屋里的情况也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没瞒他们,实话实说。

      “其中一个师傅,个子高一点,脸直接气得变了形,嘴里一直念叨,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扇门,本来是准备明天安装的,没想到,两个师傅当即下楼,取了工具,吭吭哧哧,敲敲打打,弄到半夜,总算把门弄好了。

      “我搬家累了一天,熬不住,靠在床上睡着了,半夜打个激灵,人醒了,听到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吓了一跳,出去一看,发现门已经上了锁,钥匙就丢在客厅里,两个师傅,安装费一分没要,连一口水也没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当时想,两个这么胖的人,上楼的声音震天响,下楼的时候,竟然能这么轻,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我靠着门口,用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一直往下流……

      “还有老师,教我表演的杨老师,当时很年轻,是个刚毕业的女孩,听说我家里出了事,没钱上课,直接来学校找我,整整七年,一直到艺考结束……我们不像师生,更像姐妹,我看着她变成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她看着我一点点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最后到大学,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上不了戏院,当不了演员。

      “就是这样一个个活生生,普通又善良的人,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让我知道山河宽广,人间温柔。

      “人的一生,真的跟钟表一样,看似铁板一块,认真打开,其实里边全是齿轮。刑叔,杨老师,两个装门的师傅,还有那个上过战场的村支书,他们长年累月地支撑,或是极为短暂地推动,哪怕只有一瞬,我都想记住他们,因为这浅浅转动的一瞬,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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