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知县之探案阴山》柒仟多

2、朝凤楼1

　　康盛三十一年秋，阴山县南郊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风尘仆仆，唯有两骑两人缓缓独行。

　　这两人一个清隽从容，便是远道而来，然端坐马匹之上的他依旧不见半分尘土气息。

　　另一人，坐的东倒西歪，一张娃娃脸愁苦着，“呸呸”两下吐去前头马车掀起的泥土，嘟嘟囔囔的开了口。

　　“爷，依竹声说，您就该乘马车来的，您瞧，这北地风沙，都将小灰吹眯了眼。”

　　男人瞄了娃娃脸一眼，见娃娃脸眉头蹙的老高，唇角翘了翘，轻言细语道：“竹声呀，你不是常说京城忒没劲，爷这才想着带你出来走走，眼下小灰还没抱怨，你倒是抱怨上了，要不，咱这便回，没准还能赶上过年。”

　　男人说着便拽起缰绳，拍了拍胯/下的马，“小灰，你说呢？”

　　“啊嚏”，小灰似能听懂他话似的，亲昵的仰了仰头，打了个响鼻。

　　“爷，可别，”娃娃脸竹声忙嘻嘻笑开出言拦阻，“竹声这不是心疼爷嘛。”

　　竹声越说越觉得委屈，这委屈自然是为自家主子，“爷就算出京做官，也合该去个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的，可您瞧这。”

　　竹声撇撇唇，虚虚朝前一指，“才刚入秋，寒气便一波波的，您再瞧两旁的大树，光秃秃的，连片叶子也见不着，唉，爷您自幼长在郦京，竹声是怕您受不住这北地的寒气啊。”

　　说到这里，竹声咬了咬牙，又重复起这一路不知说了多少回的话，“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老夫人着人为您安排的是江南小县，怎的，最终却让您来了这阴山，小的猜着，定然是宋家姑老爷使的坏，为的便是那日您未曾将那冒牌货迎进林府一事。”

　　“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哪里就是宋家姑父做的手脚？”

　　男人自然便是林清闲，他眸中闪过一抹浅笑，深知他来阴山一事并不如竹声说的这般简单，宋谦虽是吏部侍郎，但林家尚不是宋家得罪得起的。

　　所以啊，这事说起来八成与宫中有关。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林家亦是如此，林家在京城煊赫太久了呀。

　　林清闲胸中喟叹一声，他此来阴山虽说是宫中争斗的结果，但却也如了自己的意。

　　迎亲之日，新娘子与人私奔，这事虽说并未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但权贵之家该知晓的自然知晓。

　　宋灵萱的名头虽是一落千丈，但他林清闲却也同样成了郦京城权贵间茶余饭后的笑柄。

　　众人都说连亲表妹都不肯嫁的人，指不定是有什么隐疾。

　　一时间，各人猜测打探的目光甚嚣尘上。

　　然林家老祖宗是何许人？怎能让林家声名受污？

　　是以祖母虽恼他那日的私自决定，但时过境迁，终究无法挽回。

　　为了让京城之人渐忘此事，这才不得已让他出京暂避，以期风头过了再说。

　　林清闲原本打算好好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但那日在林府，在被姑母林婉茹肆意耍手段要将丫头代替宋灵萱嫁他时，他突然生了恼意。

　　那一刻，他开始不耐烦这种不得自由，处处受祖母，受林家掣肘的日子。

　　也是从那刻起，他生了离开京城的心思。

　　阴山极好，阴山与郦京，山高水亦远，却也隔着数月的长途漫漫。

　　郦京城的风，便是吹到阴山，却也变了味道。

　　此刻的林清闲，只觉着阴山粗粝的风沙都变得清新起来。

　　林清闲正抚着小灰的鬃毛寻思心事，不妨又听竹声的声音从一旁传了来，“爷，可否在前头歇息片刻？”

　　林清闲抬头，顺着竹声的目光眯眼瞧了瞧，原来前头有座小亭子。

　　“十里坡，”林清闲咀嚼着这个名字，知这是送人远去的长亭，“县城亦不远，不必歇了。”

　　此刻亭子里正聚着一群人，满满当当的，不时有说话声传来，也不知是歇脚的还是送行的。

　　林清闲不欲凑热闹，只随意瞄了眼便要打马经过，然却在这须臾之间，变故陡生。

　　长亭一角，正有匹大黑马拴在廊柱上，大黑马边上有个上身着灰黑色坎肩的年轻男子斜靠在廊柱上，他双眼微闭似在假寐。

　　在他身后，一个胖乎乎六七岁的小子正蹑手蹑脚从亭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趁着男子不注意，他小胖手忽扬，“啪”的一下拍在了大黑马的后腿上。

　　那大黑马受惊，瞬间直起身子，胖小子此刻双手正是悬空，被大黑马突然的动作惊吓住，身体立时前倾，一个跟头便摔倒在了亭外。

　　亭外是一个斜坡，胖小子轱辘一下不偏不倚的滚倒在了大黑马前蹄下。

　　眼瞧着大黑马前蹄将落，胖小子被摔得浑浑噩噩，哪里还能爬得起来。

　　大黑马正是暴躁之时，若是被大黑马踢到，胖小子不死也得残，亭中的人此刻也已发现了胖小子处在危险之地，可这变故只在瞬息之间，亭中人鞭长莫及。

　　“呀……”惊呼乍起。

　　在所有人都以为胖小子必然要骨骼尽断时，却听一声断喝，那闭眼假寐的年轻男子突的腾身鹊起，双掌忽翻一把抓住大黑马的缰绳，只见他双腿后蹬，奋力一拽，那大黑马似不经这股大力，倏忽便被拽偏了身子，前蹄骤然落下，与胖小子只在咫尺之间。

　　“我的儿，”亭中一名妇人见状，慌忙上前，从大黑马腹下扯出胖小子，上下抚摸了一阵，再抬头，见方才那救了自家儿子的男子只一下下顺着大黑马的鬃毛似在安抚。

　　妇人约莫三十来岁，挽着的发髻被蓝布包裹着，背上是一只粗布包袱，衣衫上尽是尘土，看模样应是远道而来，只见她凌厉的眉眼一缩，忽然扯着嗓子喝问道：“这马是你的？”

　　年轻男子闻言停了手，但却未回话，只点了点头。

　　妇人还心有余悸，见这差点害了自家儿子的罪魁祸首的主人就在眼前，又见大黑马油光水滑，被养的极好，且这大黑马的主人看着也不像穷人，遂转了转眼珠。

　　“哎呦”一声，妇人抹了把眼角，抱住胖小子眼泪鼻涕直流，“这天杀的，将将要害死我儿，无论如何不能这般轻饶了它才是。”

　　“是，是，这疯马留不得，”亭子里许是与妇人一同歇脚的人，其中有几个大汉，也见了方才那险状，闻言也似义愤填膺指责着大黑马。

　　“你待如何？”

　　年轻男子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见妇人这番作态又被众人指责，皱了皱眉头这才开口问询道。

　　“我要你赔我儿方才被摔伤的药费，”妇人闻言，又抹了抹眼角，直言不讳，说着又指了指大黑马，“不然你就将这大黑马留下。”

　　“对，”妇人身旁有人附和。

　　亭中另外有人见状想劝说妇人，“方才也是他救了你儿，不如……”

　　“不如什么？”

　　不待那人说完，妇人便恶狠狠驳斥，“若不是他的马伤我儿在先，他怎会去救我儿，哼，说来说去，他都无理。”

　　劝说的人见妇人横眉泼辣的模样，悻悻住了声。

　　“多少？”年轻男子又开口。

　　妇人打量着大黑马，又瞧了瞧年轻男子，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二十两银子。”

　　亭中有人哗然，休说如今世道乱，物价疯涨，二十两银子虽不及从前买的东西多，但也不是谁说拿便能拿得出的。

　　于是亭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年轻男子，众目睽睽下，只闻年轻男子道：“没有。”

　　“没有？”妇人拔高了嗓门，“没有就将大黑马留下。”

　　若是将大黑马卖了，想必不止二十两银子，妇人心中打起了主意。

　　年轻男子冷冷瞥了妇人一眼，“休想。”

　　“休想？”

　　妇人知今日遇到了硬茬子，遂眼风一扫，朝身后的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几个大汉不动声色的摩拳擦掌便朝年轻男子围了上去。

　　年轻男子低垂着眉头似无所察觉，然却在其中一个大汉伸拳过来时，一把抓住了那大汉的手，一勾一折。

　　“疼疼……”

　　瞬间便闻那大汉吱哇乱叫了起来。

　　其余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全都围拢了过去。

　　只年轻男子方才制服大黑马的那一手功夫，便知非常人可比，那几个大汉虽壮硕，但却不是年轻男子对手，不过转瞬，几人便各个倒卧在地。

　　“啊，有人杀人了……”

　　这边妇人见状，张嘴便高呼道，一边呼叫还一边上前几步抓住了大黑马的缰绳，这番动静引得来往行人皆驻足观看。

　　年轻男子看模样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对付起大汉可手脚不软，但见妇人如此泼辣无理，又见围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忽然间便有些不知所措，直攥着拳头冷喝道：“走开。”

　　“我不，你伤了人还想离开，休想，”妇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年轻男子似受不住行人的指指点点，双颊黑如锅底，却又无可奈何。

　　只在这时，却忽听一道如清泉般的雅润声音拂开众人响起，“讹诈亦是七罪之一，可掌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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